第26章 指阳峰上的一对师徒

归元峰，坐忘亭。
  余谷得知事情原委后，将龙江遣至坐忘亭抄经。长老院之人虽未过多言语到底总觉得这处罚太轻，只不过余谷向来是掌教之下第一人，他们也不便多说，龙江受处罚后便即离去。
  龙江也未曾想到他痛揍莫青渊最终只在这里抄抄经文，心中不禁生出疑惑，转而便为自己的师傅担忧起来。
  自己的处罚很轻，也就意味着可能会连累到他的师傅。想到这里，龙江有些愧疚，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在昊云峰上做出如此违反门规之事。
  消息很快传到了指阳峰。
  乾光堂外，袁晋看着山下，一言不发，报信的弟子却并未从他的脸上看到任何愤怒的表情，反而看见袁晋逐渐上扬的嘴角。
  龙江暴打莫青渊，无疑是指阳峰对昊云峰的挑衅，为何这位指阳峰首座不怒反喜？
  袁晋收过很多弟子，天资聪颖者不在少数，然而他却对龙江寄予厚望。可近些年龙江的表现不如人意，甚至是极差。对这种情况，袁晋想让龙江自己改变，而不是自己插手干预。
  龙江暴打莫青渊，一定是因为自己心中不平，这股不平之气积聚久矣，若一直深藏心内，龙江的修为只会停滞不前，如今平了心中这股气，龙江算是跨过了修行的一道坎。
  当然这件事情本身确实让袁晋感觉到莫名其妙，龙江怎么会和一个不会修行、籍籍无名的莫青渊搅合在一起。
  少年时代总会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出现，在数千年来的修道长河中，天才数不胜数，但最终只有那么寥寥数人在人间留下自己的光辉一生。而那些被埋没的天才们，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些横亘在他们少年路上的障碍。
  袁晋到了归元峰，亲自向余谷领受责罚。
  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龙江暴打莫青渊都是错。他是袁晋的师傅，又是指阳峰首座，必定要领受责罚。
  对于袁晋，余谷是同样的处罚，让他到坐忘亭抄经。
  坐忘亭内，龙江依旧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的师傅会受何种处罚。
  当龙江看到袁晋时，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扑通”一声跪在袁晋面前，道：“弟子犯下大错，连累师尊，恳请师尊重罚！”
  袁晋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道：“这件事情，为师并不怪你。”
  听到袁晋的话后，龙江讶然，道：“师傅，您这是？”
  袁晋道：“你是我的弟子，我知道在大事面前，你有自己的思考能力，你当时要这么做一定有你的原因。”
  龙江眼眶微红，道：“师傅，这些年徒儿给您丢脸了。”
  袁晋松了一口气，这些年龙江的修为进境确实和陈湛、曹宁他们相差太远，但因为这件事情，袁晋相信今后龙江一定能够追上他们的脚步。
  龙江没有因为莫青渊的身份而畏首畏尾，这正是他所看重的。
  “我想知道，你怎么会和莫青渊有纠葛？”袁晋问道。
  龙江默然良久，在脑海当中回顾这这些年和莫青渊的种种，他略一沉吟，道：“当年，莫青渊七日之内心录第一重大圆满，我便将他当作对手，立志要超过他。哪想着后来他成了一个不能修行的废物。随着时间流逝，莫青渊渐渐淡出我的视线。后来，陈师兄不断在帮他，因此他才能在昊云峰待这么多年，最让我觉得他无耻的地方就是他不断靠着别人的庇护存活，我认为这是耻辱，偏偏莫青渊竟不以为耻。”
  听着龙江的叙述，袁晋大抵明白了，他道：“你把他当成对手，后来又觉得厌恶他，恐怕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你苏师兄救他回来的，可莫青渊这个人身上没有一点你苏师兄的影子。”
  龙江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不得不承认，已故的苏晓镜真的是一个奇妙而又伟大的人。太玄门三千弟子，没有谁不对苏晓镜心悦诚服，四峰首座喜爱苏晓镜甚至胜过自己的亲传弟子。
  袁晋此刻也不禁怀念起那个世间无二的弟子，他道：“苏晓镜对你们这群人的影响太大了。陈湛处处学他，曹宁那么心高气傲的人，独独佩服苏晓镜。韩超、许一叶、安惜玉这些年无不受他影响。”
  袁晋感慨万千，道：“斯人已逝，莫青渊和苏晓镜之间没有联系，也不必有联系。永远追随一个人有时候会失去方向，你要做自己！”
  龙江点头，兀自出神。袁晋继续道：“我在给你讲个故事吧。”
  “师尊，您说。”
  “十年前，魔宗实力强劲，风头正盛，穆知净与他师弟吴沙联合编织了一个近乎于完美的杀局，将你掌教师伯连同长老院、四峰首座在内的近百位高手诱出山门。”
  龙江心中震颤，道：“这样说来，本门岂不是防守空虚？”
  袁晋道：“何止空虚？在整个魔宗面前简直是一座空城。等我们知晓这个局时，想要赶回太玄门已经来不及了。那个时候，你韩茗师叔带着坐镇山门的二十几位长老下山与魔宗主力苦战，频频告急。后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龙江并不知道十年前魔宗突袭是有意为之，更不知道袁晋口中所说的近乎完美的杀局究竟如何，他只知道十年前他不过还是个初入太玄的毛头小子，在那等危机之下，苏晓镜淡然一笑，飘然仗剑下山，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天，那一道横亘在太玄门上空的剑芒，比大江要长，比大山要高，像极了雨后的彩虹，极美。
  “当时的决定是陈湛、曹宁留守山门，你苏师兄和安惜玉下山御敌，可能是你苏师兄真的太聪慧了，聪慧到自知此去必定无回，因此只身一人下山。”
  袁晋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嘿嘿，说起来晓镜这孩子的天资真是可怕，据你韩师叔说，那个时候的晓镜功力已经与他相差无几，甚至于在使出了三大剑诀后已然超过了她，”袁晋拍了拍龙江的肩膀，感慨道，“你想一想啊，那个时候，你苏师兄才二十二岁啊！世间都传他是千百年来的奇才，固然不错，但你们未曾见过他挑灯夜读、勤学苦练。”
  龙江默不作声，沉默片刻后才说道：“师傅，莫青渊真的能一飞冲天吗？”
  袁晋不知莫青渊将来的命数，只道：“倘若他能一飞冲天，你是否还对他抱有偏见？”
  龙江沉默良久，摇了摇头，道：“他若能胜过我，我自然是服的。但他要是不能胜过我，总有一天，我还是要狠狠揍他一顿。”
  袁晋哈哈大笑。
  龙江此刻心结已解，心情也是舒畅，问道：“师傅，您说我这一生还能追得上苏师兄吗？”
  余谷微微一笑，缓步走出坐忘亭，说道：“知耻而后勇，孺子尚可教也！”
  龙江不明所以，看着满亭子的大卷经书，心想这些东西该抄到什么时候，想去找余师叔求个情，正起步间却听见钟声阵阵，响彻云霄。
  袁晋脚步一停，满脸肃然，转而拂袖而起，御剑直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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