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父慈子孝

　　“师父，这号山里有个妖怪不差，但却是老孙的亲戚。”

　　听李煜决定暂不进山，悟空纳闷着凑上来。

　　“俺那结义大哥牛魔王，三百年前娶妻生子，有了个娃娃，名唤红孩儿，在火焰山修炼三百年，炼得一门三昧真火的神通，老牛家里后宅有些不宁，那熊孩子也不知听信了谁的撺掇，离家出走，跑到摩云洞闹事儿，要帮大嫂讨要说法哩。”

　　悟空说到这里，八戒沙僧凑得更近，李煜也挑了挑眉，好奇撺掇道：“还有这事儿？悟空，仔细说说。”

　　八卦乃人的天性，李煜就光知道红孩儿在号山，可前因后果，一点都不知，上一次与牛魔王喝酒更是没提起过红孩儿的事情，没想到这猴子近些时日与牛魔王联络感情，竟把这种私密事都打听到了。

　　亲生儿子打到了小三家里，这多有意思啊！

　　师徒四人围拢起来，席地而坐，悟空眉飞色舞，讲述前因后果。

　　“俺那牛大哥，是个有本事的，俺老孙压在五行山下这五百年里，他娶了罗刹族的公主为妻，生了个娃娃，这便是俺那大嫂和这号山里的大侄了。”

　　“不过，老牛性格豪爽，喜爱交友，经常外出不着家，这一来二去，就和积雷山摩云洞万岁狐王的独女玉面公主勾搭上了，纳了玉面公主为妾，万岁狐王死后，更继承了摩云洞的家业，于是老牛便常驻摩云洞，基本不回翠云山了。”

　　“俺那大嫂自然颇有怨言！前些年，也不知哪个嚼舌根的小妖，把这事儿说给大侄听了，红孩儿自然气愤，仗着自己练成了三昧真火，跑到摩云洞里闹事儿，结果让老牛摁住了当众扒了裤子对着屁股一顿好削，熊孩子嘛，自认为丢了面子，也不回翠云山了，离家出走跑到这号山来占山为王。”

　　“老牛也不管他，权当是让孩子出门历练了，这些都是老牛喝多了说的，应该不是作假。”

　　“师父，如今既然到了号山，那咱们便找上门去，见见俺那大侄，”悟空兴致勃勃的提议道：“说起来惭愧，这俩月时常与老牛饮酒，也拜会过了两位嫂夫人，却一直没机会见一下大侄子呢，听说他如今住在这号山枯松涧火云洞里，进山百余里便是。”

　　“也不用你找上门，那小牛犊子，自个儿送上来了。”

　　听牛魔王家里的八卦正起劲儿，八戒甚至已经在畅想着去火云洞吃席了，冷不防李煜突然翘起手指，指了指天空。

　　师父的语气不对，三人心中一惊，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去。

　　天空中，几朵白云零零散散，偏又有一朵红云，夹杂在白云之间，有一股妖气，从红云中散发出来。

　　八戒沙僧看不真切，悟空有火眼金睛的神通，视线穿透红云，清晰看到云后藏着一个穿红肚兜的男童，这男童法力波动大约是个金仙，长得约莫三尺多高，皮肤粉雕玉琢，额头上生着一对小巧玲珑的牛角，脖子上挂着一把长命锁，手里握着一杆火尖枪，正目光灼灼的瞧着自己这边呢！

　　“看起来八成是那孩子，可他怎地不下来拜见，却躲藏在云后偷窥？”悟空嘀咕了一句，不得其解。

　　“猴哥，你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就是说这红孩儿与牛魔王闹翻了，压根久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老叔，而且，他听信了谗言，打起了师父的主意，这会儿他躲在空中偷看，说不定正想着如何把师父掳走呢。嘿嘿，等会儿他打下来，放上一把三昧火，把你这一身毛给你燎了！倒也凉快！”

　　“二师兄说的对呀！”

　　嗯？听了俩师弟的话，悟空心中一惊，而且越琢磨越有可能！

　　要说吃取经人一块肉能得长生不老这种屁话，像牛魔王这等老谋深算的大妖王压根就不会相信，可若是换成红孩儿这涉世不深熊孩子，还真难说！

　　这熊孩子断了奶就被老牛扔火焰山里放养了，修炼三百年出山就是去上门打小三，心智如孩童，压根没怎么接触过外界，怎知妖界险恶？

　　“师父？”

　　“不妨事。”李煜抬头瞟了一眼，嘴角轻笑：“为师身边有你们，小牛犊子一时半会儿不敢下来，何况为师也不是吃素的，就是怕打起来伤了和气，凭他的修为，要捉为师，只能智取。”

　　“左右天色过午，今儿咱就不走了，八戒悟净护持左右，悟空你明早去把牛魔王请来，就说咱们途径号山，上门认亲，顺带着请他吃酒！”

　　悟空心神不宁的答应下来，他总觉得师父笑起来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天空之上。

　　红孩儿盯了好一会儿，他确实是打上取经人的主意。

　　他离家出走来到号山七八年了，一开始还打算好生修炼，等把三昧真火融会贯通了，再打上摩云洞，到时候就给母亲出气，更能让父亲高看一眼，携“大胜之威”回翠云山，从此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可随着几年过去，孩童心性，红孩儿却越来越想家了。

　　不过就这么回去，怕是会让母亲笑话自己。

　　赶巧，去岁号山新来了一个山神，告知了一个消息，吃唐三藏一块肉，能得长生不老！红孩儿不禁大喜！

　　若是捉了唐三藏，再献给父亲母亲一同食用，岂不证明了自己的本事？

　　哼！到时候定要看好了父亲，偏不给让他把取经人的肉分给那摩云洞的骚狐狸！让她眼馋！

　　于是巡视号山，等候取经人，成了红孩儿每日必做的功课。

　　天不负苦心人，今日，终于把那取经人等来了！

　　红孩儿却有些苦恼，眼见得那唐三藏竟然不走了，从他身边那一猴一猪一巨汉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来看，明显比自己高了一大截，法力修为定在自己之上。

　　正面硬拼应该不太好办，只能智取，思索片刻，红孩儿便拿定了主意，想出一个好方法。

　　且先回洞，取经人总要过山，等入了山中，再智取不迟！

　　悟空的办事效率极快。

　　翌日，天蒙蒙亮，他便起身出发了。

　　等到日头升起，八戒酣睡刚醒，悟净正忙活着早饭，李煜则在勤勉的修炼。

　　西南方向，两个身影落下云头。

　　一个瘦小的，身高五尺一身毛，肩上扛着铁棒，乃是孙悟空；另一个，身材魁梧，头上两根巨大的牛角，身穿一身铠甲，正是七大圣之首的平天大圣，大力牛魔王。

　　“师父，俺老孙回来了！”

　　这猴子把金箍棒收了，引着牛魔王，嬉皮笑脸的吵醒了打坐的李煜。

　　“唐长老，几日不见，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牛魔王打了个招呼，鼻子里喷出两道白气，瓮声瓮气说道：“老牛听贤弟说，你们到了号山，正巧早就想着带吾儿见见他老叔，岂料听闻那劣子竟打上了长老血肉的主意？我这便着急忙慌的赶紧过来了，如今见到长老无碍，我便也放心了。吾儿今早没来过吧？如今可好？”

　　你放心个嘚啊！你是放心老子无碍吗？你明明就是挂念儿子，怕他受伤了！李煜懒得拆穿牛魔王，这老牛性格豪爽，但也是有些小心眼的，否则也混不到如今的地位。

　　“贫僧还未曾见过令郎，昨日午时令郎潜伏在云中偷窥过后便离去了，想来此时应该是在山中打贫僧的主意的。”李煜微微一笑，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又说道：“说不定，令郎已经设下了陷阱，就等着贫僧自投罗网，好抓了贫僧供奉父母呢！吃贫僧一块肉能得长生不老？若是真的，贫僧出了长安就把自己啃了！呵呵，令郎真是天真烂漫，可爱的紧呢！”

　　牛魔王嘴角一抽，这唐三藏笑的阴阳怪气，他岂能不知是何意？再说那熊孩子，也不知信了谁的邪，被谁蒙蔽了，真以为吃一块唐僧肉就能长生不老？

　　真有那效果，唐三藏自己早就下手了！还等着别的妖怪来吃？这摆明了是佛门传出来的谣言，用来吸引那些没脑子没跟脚的妖族上钩的，牛魔王也听过西游，大体能猜出一些内幕，劫难不够，妖族来凑嘛！

　　回头得抽那熊孩子一顿！

　　“长老恕罪，犬子有些顽劣。”牛魔王干笑一声，解释道：“咱们这就进山去找那劣子，到时候老牛把他吊起来抽，让他设下宴席，给长老赔罪。”

　　“呃……这倒是不用了！”要么说牛魔王交游广阔呢，一来修为摆在那，跟悟空同样的太乙巅峰，二来，就是性格豪爽会说话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呢，牛魔王都这样说了，李煜怎好为难他，再说李煜本来就没生气，只是觉得好玩，寻些乐子罢了。

　　花花轿子众人抬，人家给足了面子，李煜于是也开口帮着求情道：“孩子嘛，顽劣一些倒也无妨，再说他也是一片孝心，出发点是好的，只是用错了方法。”

　　“都是自家人，贫僧实不愿伤了和气，这才把老牛你找来。不过嘛……”

　　“不过什么？长老但请明言。”牛魔王姿态放的很低，他心里有数，抛开与孙悟空的关系不谈，面前这和尚虽说修为低，但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大能关注着呢，实在是惹不起，这也是他愿意与李煜结交的原因之一。

　　“不过，贫僧倒是好奇，究竟是哪个嘴碎的，撺掇着令郎信了那谣言。”李煜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眼睛半眯，拍了拍牛魔王的肩膀，饱含深意的说道：“这若不是贫僧与你结识，尽释误会，呵呵，到时候会是个什么后果，老牛你想过没有？”

　　牛魔王若有所思：“愿闻其详。”

　　“贫僧遇阻号山，佛门或者天庭出手收拾了令郎，贫僧就会与你家结怨，然后便是那火焰山，正处在取经路上，要过火焰山，非得铁扇公主手里的芭蕉扇，尊夫人定然不愿，你能眼瞅着夫人被欺负不管吗？又会惹出事端来，佛门或天庭便有理由出手，到时候，你一家整整齐齐！老牛，你品，你细品！”

　　谁！谁在算计老子！

　　随着李煜的诉说，牛魔王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后跟直窜上天灵盖，都说西游是妖族的劫难，没想到自己也被算计了！同时心里头也顿时怒火中烧。

　　因为这取经人说的，忒他妈有道理了！仔细想想，若是红孩儿在号山落难了，自己一家，那可不就像唐三藏说的那样，整整齐齐！？

　　“大哥，莫沮丧，那暗中算计的，让咱们揭破了，以后注意就是。”见牛魔王有些魔怔了，悟空走过来一拍牛魔王肩膀，将他惊醒：“眼下，咱们还是先进号山，寻了大侄，大哥将他带回家去好生教导，顺便或许能问出是谁撺掇了红孩儿！”

　　“走！”

　　牛魔王同意，当即便要进山，却被李煜叫住，做了些安排，让他变化了身形，混进取经队伍里，看那红孩儿要闹哪样。

　　牛魔王倒也同意，捉贼捉赃，免得熊孩子抵赖，于是变做一位樵夫，身穿麻衣，捡了些干柴背在背上。

　　五人一马进了山，径直往西去，八戒舞者钉耙开辟荆棘，悠哉悠哉行了七八十里，到了下午未时，前方忽然传来阵阵嘹亮的哭声，夹杂着孩童呼喊的救命声。

　　熊孩子来了！

　　李煜与牛魔王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笑。

　　几人也不说话，又往前走了半里路，果见前方山脊处，一个粉嫩的孩童，赤条条的不着片缕，被绑缚了手脚，倒吊在树杈上，正在那声嘶力竭的哭喊呢。

　　咦？怎么多了个樵夫？那孩童微微一怔，看到取经团伙凑近，也来不及细想，便是疾呼起来。

　　“师父救命呀！救救我！”

　　眼泪鼻涕全下来，哭的凄惨。

　　牛魔王忍不住嘴角一抽，那孩童虽敛了牛角，却未变化模样，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圣婴大王红孩儿。

　　熊孩子作妖，得抽！

　　牛魔王上前一步，刚要有所动作，却被悟空一把拉住，悄声劝道：“大哥，莫急，左右出不了事，看着孩子打算如何，权当一乐。你要抽他，总得抓他个错误才好。”

　　“老子揍儿子也不必想理由。”牛魔王虽是如此说，但也答应下来，李煜带头上前靠近红孩儿，收敛住笑容，问道：“娃娃，你不回家，怎么吊在这里玩耍？你是哪家人氏，发生了何事，说与贫僧听，才好救你下来。”

　　“师父啊！”红孩儿眼珠一转，又嚎了一声，这才收敛些哭声，夹杂着些抽泣，答道：“此山西边有一条枯松涧，涧那边有一庄村，我是那里人家。我祖父姓红，只因广积金银，家财巨万，诨名唤做红百万。年老遗世，家产留给我父。我父亲极尽奢侈，十足的败家子，家财因此渐废，乡邻便唤他叫做红十万。有一伙山贼，白日里杀上门，将我家财帛尽数劫掳，把我父亲杀了，见我母亲有些姿色，便欲带回去做压寨夫人。又要杀我，多亏我母亲以死相逼，苦苦哀求，才免了做刀下之鬼，那伙山贼却将我吊在这里，让我自生自灭！师父啊！我在树上吊了三天三夜了，又冷又饿，还望师父怜惜，放我下来，救上一救。”

　　红孩儿只顾着编瞎话，意图勾起李煜的同情心，却没注意到，他每说一句，那樵夫的脸色就黑一分，说到山贼抢了他母亲做压寨夫人时，那樵夫的脸色都绿了！

　　“败家子，红十万？哈哈，哈哈！”

　　李煜依旧面不改色，悟空却是再也憋不住了，突然笑喷出来，拍了拍“樵夫”的肩膀，捧着肚子笑道：“大哥，咱也认识五百多年了，俺老孙竟不知你何时有了这么一个诨名，甚至连姓都给改了，大哥，你这儿子，孝顺啊！”

　　牛魔王脸色黑中带绿，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猴子这么一笑，别人还没怎么着呢，倒吊在树上的红孩儿先是愣住了，一时间也忘了抽泣，怔怔的瞧着悟空：这猴子，有病吧？我在这扮可怜呢，他这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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