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沉香踏入道途

　　东海之滨，花果山的悬崖边上，冷冽的海风扑面吹来，立在崖边的两个身影的衣衫猎猎作响。

　　太阴高挂，清冷的月光铺洒下来，左边的身影凝望着太阴，视线仿佛穿透这遥远的距离，看到了广寒宫里的那个清冷身影。

　　此时已经距离从地府归来小半个时辰了，这崖顶的二人，正是李煜与杨戬。

　　在地府之中，看出二人做戏的秦广王很有眼力见，承诺沉香篡改生死簿一事不会上奏天庭，杨戬见好就收，也投桃报李，夸赞了一番这百年来地府的工作尽职尽责。

　　“你刚刚都看到了吧。”良久，杨戬似是确定，似是疑问：“不管是天庭仙神，还是地府阴神，越来越有人性了。”

　　“比如崔判官，他私底下篡改生死簿，给他崔家后人增添阳寿，真当我不知道吗？”

　　“大天尊更是难得糊涂啊！”

　　杨戬轻哼一声，接着说道：“这高高在上执掌三界权柄的天庭仙神，这数百年来，违反天条的越来越多，这才是司法天神职位的由来。”

　　人性，乃芸芸众生的感情和理智，形容人的行为像畜生，就可以骂人不通人性。但是，天庭的各个职位的仙神，掌握三界权柄，是应该神性大于人性的。

　　天道无情，这些仙神，说白了就是代行天道的权柄，要求要理智大于感性，通俗地讲，就是依照天条行事，执法必严，不留情面。

　　但，这些仙神，终究是册封而来，当年上了封神榜的散仙，商周两大王朝的文臣大将，以及这数千年来，聚拢人间信仰，死后得封神位的凡俗生灵。

　　归根结底都是人！

　　谁还没个亲朋子侄，宗门后辈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不是一句空话，武德星君庇护其子，冤杀了泾河龙王一事，就是案例。

　　“人性大过了神性，免不了会徇私。”杨戬幽幽感叹一句：“归根结底，是天条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了，但愿沉香能成为破局之人。”

　　在杨戬的计划中，成长之后的沉香，会成为一只出头鸟，集合众仙神的意愿，催化新天条的出世。

　　但这其中要把握好分寸，至少，沉香的行为是类似请愿，而不是像孙悟空那样，不管不顾的去大闹天宫。

　　孙悟空那是身入棋局，牵扯了西游之事，乃天道定数！若是换个人闹天宫，真以为玉帝提不动刀了？人家堂堂准圣后期的大能，又有三界气运加身，一剑攮死你信不！

　　“贫僧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李煜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若是都成了毫无感情的机器，那还修什么道，都去做一块石头就好了。”

　　“正是因为有了感情羁绊，仙神才不会那么高高在上，就比如你，执掌天条的司法天神，不也同样动了凡心，暗恋嫦娥仙子嘛！”

　　“不可能！我没有！你别瞎说！”杨戬瞳孔一缩，第三只眼瞬间张开，同时下意识的张嘴反驳。

　　但那说话的语气，明显有些慌张，显然是被李煜说中了心思。

　　“什么暗恋嫦娥仙子？功德佛莫要胡言乱语！”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杨戬轻咳两声，沉下心神，再次解释道：“吾乃司法天神，怎么可能动凡心！”

　　呵呵，这解释好苍白，摆明了就是掩饰！李煜心中偷笑，嘴角勾起一道弧线：“哦？这可是你说的，你真没对嫦娥有牵挂？”

　　“绝对没有！！”

　　“那成！”李煜似笑非笑，玩味的看着杨戬那故意板着的脸：“反正贫僧乃佛门散仙，一身修为堪比准圣，天条也约束不到贫僧身上，赶明儿贫僧就托八戒上门提亲，求娶嫦娥仙……”

　　“你敢！！！”

　　不等李煜说完，杨戬忽然乍起，下意识的声嘶力竭嘶吼一声，随即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便支支吾吾掩饰道：“我的意思是，功德佛乃佛陀果位，当遵守佛门戒律，虽无神职，不受天条约束，但嫦娥仙子毕竟乃太阴宫所属的天庭仙娥，还是需遵守……算了！嗯……反正你不准如此行事！”

　　“呵呵，真君这是不装了，摊牌了？”李煜嘴里发出古怪的笑声，阴阳怪气的调侃了一句。

　　杨戬严肃的表情早就维持不住，他深深的看了李煜一眼，只觉得眼前的功德佛像极了自家的哮天犬！

　　为了掩饰尴尬，杨戬装模作样的轻咳两声，别过头去，忽然抬起手，聚拢了一团灵气，氤氲团聚在掌心流转不息。

　　“咳咳，那个，还有个事情，功德佛看这天地灵气有何蹊跷？”

　　“呵呵，好生硬的转移话题，好吧，真君要说什么？”

　　仿佛没听见李煜的调侃，杨戬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解释道：“自开辟一来，上古洪荒，存在的乃是先天灵气。但随着几场劫数下来，先天灵气也越来越少。”

　　“后来，洪荒破碎为三界，四大部洲，除了那些洞天福地之中，先天灵气再也寻不见，三界中，尽为后天灵气。”

　　“封神大劫以来，及至西行之后，这数百年间，就连后天灵气也越来越稀薄了，三界散仙罕有成道者，取而代之的是天庭册封的神灵，信仰香火大行其道。而且——”

　　说到这里，杨戬手心一攥，一缕黑气从氤氲灵气中溢出，顷刻间消散。

　　“血气、怨气、魔气，此乃劫气！掺杂在稀薄的灵气中！这里还是花果山，好歹算是洞天福地之一，在四大部洲，尤其是南瞻部洲人族聚集之地，这东西更多。”

　　“北俱芦洲，妖族蠢蠢欲动；南瞻部洲，人族分裂成十数个国度，血流不止，征战不休，很难说不是受劫气的影响；唯一还算安定的只有道门与佛门统辖的东西二洲。这种种迹象……难道说西行之后不足三百年，又有劫数？”

　　“嗯……”李煜装模作样的抬起右手，手指按照易数，掐算一下，继而眼睛微微眯起，口中幽幽叹道：“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翻覆！”

　　见他这幅模样，杨戬一蹙眉：“功德佛可是算出了什么？”

　　“没有。贫僧不通易数，只是感觉你既然话说到这儿了，贫僧总得说点什么。”

　　“……”

　　你这秃驴肯定与哮天犬处得来！

　　“一月后，我会派遣兵将追捕沉香！”

　　杨戬没好气的啐了一口，脚下一跺，腾云而起，冷冷的丢下一句话，眨眼间消失在天际。

　　与此同时，仓皇从地府逃走的沉香，已经被悟空施法送回了傲来国国度城西的宅院。

　　出了地府，便身处水帘洞，自己在地府做下的一切，沉香毫无隐瞒，一五一十给悟空讲了个清楚。

　　这猴子聪明机灵，只言片语中，就已经猜透了师父与三只眼是在做戏，但他也不揭穿，更是吓唬了沉香一番，称他擅自改动生死簿，违背天条，怕用不了多久，就有天兵天将来捉拿他，就算杨戬乃司法天神，也无法徇私，就像当年杨戬被迫关押处置了三圣母。

　　少年被吓得六神无主，惶恐之时，悟空又吩咐他，让他回家找刘彦昌问清楚当年母亲被关押之事，并尽快返回花果山，提前几天开始教他修炼之道。

　　“所以，舅舅竟是如此不讲人情，狠心将娘亲囚禁？”沉香稚嫩的脸庞上带着些许怀疑之色，好奇的问着自己的父亲：“可如果舅舅真的是冷酷无情，怎么每年都会看我，还给我带不少礼物？”

　　“大概，可能是念在你母亲的份上吧。”刘彦昌咬牙切齿的冷哼道：“他总归是你母亲的二哥。可他对为父的行为，简直不是人啊！”

　　这便是悟空的用意了，同一件事，每个人皆有不同的态度。李煜认为杨戬所为，分明是在庇护三圣母，但换了刘彦昌的角度，杨戬是害的自己夫妻分离，远走他乡的罪魁祸首啊！

　　而且他还每年都会按时来殴打自己！

　　最恨杨戬的，定然是刘彦昌无疑了！

　　以往刘彦昌不会对沉香讲述这些过往，但今日沉香问起，又是庇护此地的斗战胜佛所吩咐的，刘彦昌便对着年少的儿子开始控诉大舅哥的种种“恶行”。

　　确实是恶行，站在刘彦昌的角度上来说。

　　少年的是非观是很容易扭曲的，尤其是被自己的父亲亲自引导，虽然沉香平日里总觉得父亲有些窝囊，整日里无所事事，唯一的乐趣就是糊灯笼，顺带念些酸诗。

　　但幸好，李煜从六年前开始，就给沉香灌输了正确的三观，让他不至于被刘彦昌带偏。

　　“……不仅如此，每年六月下旬，你那狠心的舅舅，总是寻找机会来殴打为父！十六年了，既牵挂思念你母亲，又要承受身体上的屈辱，为父，苦啊！”

　　虽然沉香与杨戬的舅甥之情在刘彦昌的讲述中的确有些变淡，尤其是在今日见识到舅舅冷酷无情的另一面之后，总觉得有些陌生。但以前的相处过往，却让沉香对舅舅恨不起来，相反，沉香竟隐隐有些理解舅舅的做法，反而觉得父亲，有些无理取闹了。

　　舅舅，恐怕才是最苦的吧！

　　身为司法天神，不得不忍痛对犯了天条的母亲下手；今日，又是因为职责所系，欲对自己下手。

　　可好像是雷声雨点小哎？

　　沉香并不后悔今日篡改了生死簿，目睹父亲阳寿将近，生为人子，又有机会，总不至于无动于衷吧？

　　犯了天条也值得！沉香更是有些后悔，今日行事，是在太小家子气了！

　　反正是犯天条，自己当时为何不大胆一些，在父亲的阳寿后面，添上个“万”字呢！还有左邻右舍，还有学堂的同学们……

　　师祖说得好啊，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都是因为这该死的天条……沉香再一次感觉自己一家被天条所累，但少年困倦，纵使有烦恼，去的也快，篡改生死簿又耗费心神，不多时，就在刘彦昌的碎碎念中，沉沉睡着了。

　　翌日，沉香收拾好了一个包袱，带上了一些换洗衣物，和一些生活用品，出了房门，才发现昨日被落在花果山下的家中仆人不知何时已经赶着马车回来了。

　　“走！去花果山！”

　　沉香辞别了父亲，兴奋的跳上马车，却完全没有注意仆人那难看的脸色。

　　马车一路出城，沿着宽阔的“朝圣路”向东而行，伪装变化成仆人，照顾了沉香十几年的哮天犬，手拿着柳条，抽打着骡马屁股，嘴里不住的小声嘟囔着。

　　“主人啊，虽然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啊。”

　　“十几年了，好不容易熬到小主人长大，转眼又给了新的任务。”

　　“好想念天庭啊……”

　　很显然，从哮天犬的言辞中不难听出，李煜早就察觉了哮天犬的真实身份，并与哮天犬接触过。

　　半月后，鼻青脸肿的少年从水帘洞铁板桥上纵身一跃，脚踏云朵，登临山顶神像，随后，又向后倾倒，自由落体，眼看着即将接触地面，却忽然身子一翻，凭空止住下坠之势，踩踏着云彩，飘飘荡荡，重新落在铁板桥上。

　　“师父！师祖！弟子这算是学会腾云了吧？”

　　鼻青脸肿的少年正是沉香，之所以鼻青脸肿，不是因为学艺所致，而是由于不小心，摔得。

　　篡改生死簿，折损气运，哪怕身处祥瑞之地的花果山，沉香依旧挺倒霉的。

　　平地里都能摔跟头！

　　好在李煜有疗伤药，摔个骨断筋折，也能当场就回来。

　　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说，沉香这鼻青脸肿的伤势，也都是今日的新伤。

　　不过少年完全不在意，沉香已经沉浸在学会“腾云驾雾”的喜悦中了，嘴里大呼小叫的嚷着。

　　“你这可算不得腾云，只算得爬云而已，像你师父那样，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朝游北海暮苍梧，如此才算腾云驾雾，像你这盏茶时间，纵横几百丈，甚至连爬云也算不上！有这时间，你师父都够去华山打个来回了。”

　　李煜坐在树杈上，啃着灵桃，笑着否定了沉香的小小成就，但心中也实在赞叹沉香的聪慧。

　　自悟空传授了沉香大品天仙决，引他踏入金丹大道，短短半月，沉香就理解了个通透，并凝聚了法力，如今的境界，已经踏入合道境界了！

　　这也是与沉香乃仙神与人结合的后代，体内天生就隐藏了一股法力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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