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风口点灯

长街如旧，旭日如新。

        近来因太子称病，已罢朝多日。

        说来也是怪，赵显淳病了的这些时日，顾重禹却是失踪了一样，连顾相也不知缘由。

        永顺水门之事虽被压了下去，但顾相与夫人多日未曾见过顾重禹，不免心中担忧，两人求见太子也是被草草打发，相国夫人每日在家哭哭啼啼，因思子心切害了重病，顾相只得日日去太子府求见。

        这日太子府门口又是满满当当停了好几辆马车，内殿中，蔡淑颖正亲自给赵显淳换药。

        内侍小心翼翼开口道：“殿下，硕婉长公主求见。”

        “不见。”

        “她来是有何事？”蔡淑颖似是明知故问。

        “硕婉长公主说，是来探望殿下。”

        “来看我？她是想看看赵子勋死了没吧。”赵显淳甚是不悦。

        内侍抬眸，低声道：“赵小侯爷在酷牢中还算老实，只是，他一直不吃牢里的伙食，怕是也扛不了几日。”

        赵显淳冷声道：“不必理会他。”

        “是。”内侍低头恭顺应答。

        “韩汝子这贱人可招了？”赵显淳边穿外衣边问。

        “回殿下，韩汝子受尽酷刑，还是咬定无人指示，是他假意在小侯爷面前臣服，骗取信任只为见到殿下，然后行……”内侍再不敢说下去。

        “那他的凶器作何解释？若不是赵子勋还能是谁？”赵显淳甚是动怒。

        “是，殿下英明，奴家再去细审。”

        赵显淳阴笑道：“不必审了，直接在他脸上烙满贱字，游街三日，叫他受尽□□。”

        “是，奴家这就去办。”

        “让赵子勋去办。”赵显淳诡笑道。

        “是。”

        “再给赵子勋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他亲手将太常、中书等人铲除，此事若是办好了，本宫可对他网开一面。”

        “殿下英明，这些悖逆之臣多数是宸王党羽，与赵子勋素有往来，赵子勋亲自动手，必是离心离德，往后只能依附殿下。”

        “看紧些，别再让他耍阴招了。”

        “是。”

        内侍前脚刚走，后脚又有人禀，顾相求见。

        赵显淳甚是恼火，只让众人快快滚蛋。

        太子府的仙尘楼建了多少年，也空了多少年，这些时日却是灯火通明，人流不绝。

        近来肝火旺盛，赵显淳又患上了牙疼之症，右脸浮肿，口眼歪斜，说话有些混音。

        “一群废物，什么叫犹未可知？”赵显淳大发雷霆，吓的一众御医瑟瑟发抖。

        “这，顾大人受伤实在太重，若非当日我等在场，及时给他止血施救，纵然华佗在世，必也是难起死回生啊！”年长的御医战战兢兢的回道。

        “一群庸医，整整十日了，天下最珍贵的药材都在太子府，你们为何不用？”赵显淳心中焦急。

        “这虚不受补，能不能熬过今日，犹未可知。”

        “又是犹未可知，允尘若死，你们统统陪葬。”

        “殿下就是现在杀了我等，也还是要看顾大人自己的造化。”年长御医无奈道。

        “到底该怎么办？难道是本宫害了他，是本宫错了吗？”赵显淳欲哭无泪，捶胸顿足举止疯魔：“顾重禹，你不可以死，你若敢死，本宫必将楚茵茵碎尸万段，哦不，碎尸万段也太便宜了她，本宫要让她受尽万人奸辱，死不可休，她这么美，就算是死了，一定也是被人争先抢夺的，哈哈哈哈。”

        众人闻言，顿时噤若寒蝉，无不侧目惊心。

        软榻上的顾重禹似是眼睫颤动了一下，闪现过一丝苦痛的神情，这细微的神情被赵显淳捕捉，他心花怒放道：“你们看到了吗？刚刚允尘有反应了，他皱眉了，你们看到了吗？”

        年长御医尴尬凑上前去探脉，神情凝重道：“这，这似是回光返照之相。”

        赵显淳一把抓起御医重重的推倒在地上，上前狠狠踢了几脚，因太过用力扯动伤口，吃痛的原地转圈，见手上空无一物只随意拿起花瓶摆件往御医头上砸去，吓的在场之人无不哀声求饶，御医头破血流不敢反抗，赵显淳打累了，又将破碎的花瓶向御医脸上丢去。

        内侍赶紧递上绣花绸缎帕子给他擦手，赵显淳只将双手放在内侍身上擦拭了几下，转身对另一中年御医道：“你去看。”

        被指名的御医吓的四肢发抖，只得硬着头皮再去探脉，脉搏孱弱，气息不稳，如同风口点灯随时覆灭，御医心惊胆战，小心翼翼道：“这顾大人只一息尚存，若想回生，还需靠其坚定的意志，古人曾记载过喊魂之法，虽不是医术范畴，却有典故，请至亲至爱之人为其喊魂七日，可令三魂七魄归体。”

        赵显淳狐疑的望向中年御医，这言语之间更似江湖术士，若是往日此等妖言惑众一并处罚了，可如今也只想一试：“楚茵茵可醒了？”

        内侍抬眸：“回殿下，今日楚府传来的消息是，还未醒。”

        “罢了，顾相与夫人可还在殿外侯着？”

        “顾相携了几位老臣侯在殿外，相国夫人有几日未来，说是病倒了。”内侍回。

        “传顾相进来吧。”

        “是。”

        顾文斌随内侍进屋时，正遇见几个小吏抬着失血过多的御医出去，他心中忐忑，实不知发生何事。

        尚书府。

        迷迷糊糊中感觉手被人牵着，眼前一片漆黑，尝试张了张口：“允尘？”

        “姐姐醒了。”玉笙的声音。

        我竟还活着？

        缓缓睁开疲重的双眸，原是玉笙拉着我的手，楚弘逸快步行来，程步云也在，我抬眸探去：“允尘呢？”

        楚弘逸闻言神情凝重，玉笙糯糯道：“并没有顾重禹的消息，姐姐已昏迷半月有余，你们游船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伤成这样？”

        “平洲，表哥呢？可有表哥的消息？”我强忍痛楚心如刀绞。

        玉笙情绪低落道：“也没有。”

        “我，我要求见太子殿下。”我胸口郁结，手臂发力，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

        “你可消停会儿吧，现在屋外还有禁军侯着，主要就是为了看管你，你这个心急的样子去求见太子殿下，只怕是有去无回，小命不保。”程步云没好语气的望向我，他倒是大好了的样子。

        “老爷，赵小侯爷来了，说是想探望小姐。”鲁管事立在门口。

        “茵茵刚醒，让小侯爷过几日再来吧！”楚弘逸摆了摆手。

        “让他进来，他说不定有些消息，我要见他。”我依旧挣扎着。

        玉笙看不过去，只小心翼翼的扶我坐起。

        程步云端来茶水，我心中只焦急也不觉得干渴。

        门口传来脚步声，我够头望去，原是徐姨端了汤药进来：“小姐你终于醒了。”徐姨三步并做两步。

        我乖乖喝完汤药，再准备喝茶漱口时，转眸见赵子勋进来。

        他身着锦纹官服，腰间别有金龟坠，步履生风，似是刚处理完公务匆匆赶来，面色透白不似往日神采飞扬，见我如此憔悴的模样，神情不忍，又对楚弘逸作揖道：“见过岳父大人。”

        这一声岳父大人叫的，真是丝毫也不见外啊，楚弘逸非但未回驳，似是还要寒暄一番的模样。

        我抢先开口道：“小侯爷可有允尘的消息？他怎么样了？”

        赵子勋望向我，见我一脸赤城的模样，神情凝重，只道：“应还是活着的。”

        “平洲表哥呢，他可有消息？”我又问。

        赵子勋皱眉：“你身子虚弱，该好好修养。”

        “请你告诉我。”我竟伸手去扯他的衣袖。

        “我也是昨日，才从太子牢中被放出。”他低眸望我，眼眸中尽是苦楚。

        我才发觉他的衣袖沾有血迹，面色憔悴不堪。

        他瞳孔微缩，似是感觉手心有些发烫。

        尽管极力克制，右手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就是这只手将烙铁印上了韩汝子的脸颊，韩汝子的脸扭曲的可怕，直到他疼晕了过去，赵子勋才罢手。

        他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也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可这一次，他的心似是有那么一丝不忍。

        我牵强的扬起嘴角，尝试着笑了笑，虚弱的望向他，讨好道：“小侯爷受苦了。”

        他见我这副颤颤巍巍的模样，冷声道：“永顺水门沉船之事，据说气密舱中有一具男尸，身长与凌平洲相似，不过外形浮肿难以确认，连船体也被拆卸，必然是再无活口。”

        再无活口？

        何为再无活口？

        我顿时心慌不已，四肢失力，一腔热血涌上脑门，瞬间失去知觉，空留两行清泪划过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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