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卦

第七章

        入夜，施离将梦随相思佩托在手心，这宝物晶亮透明，躺在掌心如同一汪清水，柔光流动。

        玉佩的两半相互嵌合，施离拆下左边那半，将右边那半递给君厌夜：“梦里见。”

        莹莹的光亮照着君厌夜的脸庞：“梦里见。”

        两人各持一半玉佩，和衣而卧，很快，元神便进入了梦之境界……

        施离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座满是镜子的明亮宫殿中。

        每面墙都是镜子，高空也悬挂着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明镜，无数的镜子映照出无数个他。

        施离清晰地看见，自己被重重锁链绑在宫殿中心的水晶柱上，脖子、手腕、腰部、脚踝都有锁链束缚，由于是在梦中，痛感不太真切。

        “终于，终于，”一个带着笑意的熟悉声音在宫殿中回响：“我终于见到你了。”

        施离寻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面镜子背后，款款走出了一个白衣银冠、玉绦雪履的人，这人居然是长明宗少主——施宸！

        用梦随相思佩入梦之后，施离见到的人并不是君厌夜，而是施宸。

        施宸的声音和施离一样，只是两人的语气、语调不同，所以听上去略有差异。

        施宸从容地走到施离面前站定，和他对视。

        两人的容貌相差无二，真如照镜子一般，只不过一个齐齐整整，一个狼狈被俘。

        “怎么会是你？”施离冷冷道。

        “再不见你一面，我恐怕真的会疯掉。”施宸看着施离的眼神充满执着。

        这并不是一种爱意，而是一种强烈的占有渴望。

        “你已经得到了我的一切，身份与地位，义父的宠爱，推演天机之能…你何必又来纠缠我？”施离移开目光，微微低头。

        “因为你是长明宗的污点，投靠魔界，败坏门风，天地不容，所以宗主命我来除了你，而我为了免除后患，避免你死灰复燃，也必须杀了你。”

        施宸伸手强硬地抬起施离的下颌，强迫他看向他，笑容天真如稚童：“你是不是就想听我这么说？”

        施离不说话。

        “什么少主之位，通天之能，我根本不在乎！”施宸的声音响彻大殿，他深深凝望着施离的眼睛，决绝道：“我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有你。”

        “我？”施离懵然。

        他不明白。

        他只觉得现在的施宸很危险，虽然施宸对他来说一直是危险人物，但现在的施宸就像是癫狂了一般，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施离闭上眼睛，凝神聚气，试图在内心寻求卦象，却一把被施宸按住脖颈：“别白费劲了，有我在这里，你什么也算不到。”

        内心中的卦象一团混乱，千丝万缕的思绪冻在冰川之下。

        遇到施宸的时候，施离又回到了之前那种算不出来的状态，他能感觉到，施宸可以克制他的能力。

        “你究竟是什么人？”施离额头隐隐作痛，眉头轻蹙：“我……”

        施宸轻笑，他笑得犹如鬼魅，他靠近施离的耳朵：“哥哥忘了我是谁，从来不将我放在眼里，我可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哥哥。”

        整个大殿霎时寂静。

        施离感到一阵眩晕，全身仿佛血液逆流，心脏都停了一拍。

        哥哥？

        施宸叫他哥哥…

        “这绝无可能！长明宗施氏，眼通天道，手握天机，每代只能传下一子，绝无双生可能……”施离的声音有些颤抖。

        正是因为施家不可能有双生子，晏墨霄才认定施离和施宸之间必定有一真一假，才会舍弃施离。

        “是啊，所有人都觉得绝无可能，这才舍弃你，”施宸面带哀悯地望着施离：“他们的嘴脸，你不也看够了么？哥哥，明明你是真正的少宗主，可所有人都不认你，连你最敬爱的义父晏墨霄，也弃你而去——”

        “别说了！”

        施离难以承受地挣扎着，想要捂住耳朵，但双手却被锁链禁锢。

        施宸轻描淡写地揭开了他最不愿接受的事实，触及了他内心最痛处。

        整个宫殿的镜子霎时尽数碎裂，晶亮的镜子碎片四下飞散，两人的身影顿时布满裂痕。

        施离的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崩塌、下坠、消逝。

        “哥哥，你说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施宸垂眸望着他，眸子沉静无波，如寒谷幽潭：“追寻的，得不到；得到的，守不住。哥哥真不如和我一起去了。”

        “……”施离有些喘不过气来，意识涣散。

        “和我走吧。我要带哥哥去一个没有纷扰和痛苦的地方……”

        施宸上前，想要拥抱施离，突然身形一顿，随即被一道魔气裹挟着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玉柱上，元神险些涣散。

        君厌夜又一挥手，施离身上的锁链节节破碎，他连忙接住倒下的施离。

        “你…你怎么会——”施宸捂着心口，猛地吐出一口血，他又笑道：“哈哈哈……哈哈，你进来了又如何，这是梦境，你我都只不过是幻影，你的修为在这里毫无作用！”

        君厌夜红眸凌厉：“是幻影，还是元神？”

        施宸一顿，眸中掠过一丝慌乱。

        君厌夜有这一问，说明施离早已看穿他的计策。

        “若不是他要留你一命，我现在就杀了你。”

        君厌夜连看施宸一眼都嫌污了眼睛，他将施宸绑在水晶柱上，抱着施离转身离去。

        “你可真是他的一条好狗。”施宸扬声道：“可惜他从没把你放在心上。”

        君厌夜脚步一顿，“我和他是正正经经结了契的道侣，敢问阁下是？”

        施宸一口血吐了出来。

        君厌夜抱着施离，在施宸的破口大骂中走远。

        幻惑虚无的梦中世界，君厌夜在等待施离醒来。

        在拿到梦随相思佩的那一夜，施离就告诉君厌夜，这是鬼螭和施宸联合设下的计策，目的是将他们二人分开，逐个击破。

        鬼螭想要君厌夜，施宸想要施离，这相思佩表面上可以让他们一同入梦，但其中一半玉佩被调换了，只有一个人可以入梦，而另一个则不能进入。

        玉佩的另一半，自然是由施宸把持，施宸负责对付入梦的那一位，鬼螭负责对付没有入梦的那一位。

        施离选择将计就计，他告诉君厌夜，一定要找到施宸手中的那半块相思佩。

        ——“另外半块在哪里？”

        ——“你说巧不巧，正好也在这洞府里。”

        ——“你的意思是？”

        ——“没错，施宸也在这里，但你不能杀他，你只要拿到玉佩，进入梦里救我就可以了。”

        事情发展至今，都和施离先前所说的一致。

        但君厌夜觉得自己去得有些迟了，他和鬼螭缠斗了一会，又把两人的身体安放在安全的地方，耽误了些时间。如果他能早些入梦，施离或许不会那么痛苦。

        君厌夜凝望着施离的脸，他很好奇施离在梦里经历了什么，施宸和他说了什么。

        如果元神昏迷不醒，那么元神的意识又去了哪里…？在元神之中，还有另一个元神吗？

        君厌夜的思绪逐渐飘远。

        他好像经常等待施离醒来，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在他模糊、残缺的记忆中，他好像经常这样等待着什么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君厌夜握住施离的手，企图和他的元神产生一些连结。

        施离睁开眼睛，看到身旁是君厌夜，眼泪就这样流出来。

        君厌夜不是第一次看见施离哭，但心还是揪了一下：“感觉如何？”

        施离没有说话。

        “施宸已经被我控制住了。”君厌夜说：“我极力抑制了杀他的冲动，但他的元神还是受到了重创，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

        “吻我，快。”施离闭着眼睛。

        君厌夜虽然不知所以，但还是俯身在施离唇上点了一下。

        毕竟施离现在很虚弱，需要安抚。

        “继续。”施离的眼中毫无波澜。

        君厌夜纵使迟钝也明白，施离并不是因为喜爱而要他吻他。

        既然无关喜爱，那就可以吻得更深情一些，反正谁也没有把它当成爱的产物。

        君厌夜在施离的梦里，尽情地吻他，占有着施离的嘴唇，还有他的舌头。他甚至轻咬着施离的嘴唇，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

        “我现在好多了。”施离终于又能笑出来，拍了拍君厌夜的脸：“谢了。”

        据说人在醒来后就会把梦忘记，有些人会忘记全部，有些人仍然会记得一部分。

        君厌夜想要记住这个格外缠绵、炽烈的吻，然后忘记施离痛苦的眼睛，忘记施离要求他这样做时的神情。

        “哎，你的元神好像比上次清晰了。”施离端详着君厌夜：“上次，我都看不清你的脸。”

        “是么？”君厌夜没有看过自己的元神。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有一点。”

        只有十分模糊的印象，关于等待施离的感觉。

        “很好，哪怕只想起一点也是好的，抓到一根小线头，就能牵扯出更多。”

        “嗯。”

        “等回去我再给你算算，”施离站起身：“走，带你去我梦里的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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