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

伊诺克觉得自己全身都僵得动不了了，但他还是努力摆出记忆里在银龙的时候他常在雷蒙德脸上看见的那种“没错，就是这样的”的表情。

        “我很荣幸能被你们记住！”瓦妮莎高兴地点了点头，还伸出一只手给阿斯塔握着摇了摇。伊诺克心想她要是知道了刚才实际上是跟谁握了手恐怕也会兴奋地告诉一大群人，但还是装作自己跟瓦妮莎不熟——他很怀疑自己装得并不像，好在阿斯塔不仅比他演技更靠谱还比他话更多。也许他真正应该感谢的是菲利萨比雷蒙德话更多，但阿斯塔挽着他臂弯的那只手突然又往下滑去跟他十指相扣，害得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了了。

        直到阿斯塔沉着地跟瓦妮莎道了别、转过头来看着他的时候，伊诺克才大致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至少瓦妮莎走了……

        阿斯塔还握着他的手——换句话说，他俩还把手握在一起，尽管是作为菲利萨和雷蒙德。他想轻轻把手抽出来，但又怪舍不得的。

        “你和菲利萨还有联系吗？”伊诺克问，假装自己很镇定，“前几次聚会上我见着她了，但没跟她说几句话。”

        “有时会写写信。”阿斯塔说，“她和雷蒙德有一次带着孩子们来看我比赛，我们还聊了几句。”

        “那听起来挺好的，”伊诺克说。

        阿斯塔挺有礼貌地轻轻松了手，他就假装没有注意到她带着些请求意味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把他的双手都揣进长袍口袋里。伊诺克知道她现在很希望自己愿意重新握住她，他也确实很愿意，但按他的计划还没到时候。他得把时间抻得再长一点儿——再抻个八周就差不多了，到那时候他就可以卡着……第九周她就要去参加国家队的集训为世界杯做准备了，根据他各种门路收集来的信息，他确信自己的推测出不了错。

        天啊，八周！换作别人绝不敢做这种事，但伊诺克觉得他有分寸。只要他忍得住就行；阿斯塔总会给够他时间的，她从来不会逼他做什么。

        “她结婚的时候我去当伴娘了，”阿斯塔说，“要我说，她挑伴娘的眼光比水蓝儿好。”

        伊诺克不确定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是在说十一年前他们分手那天的事吗？如果她是因为他给水蓝儿当伴娘才不愿意跟他好，那事情倒简单了：他可以清晰明白地告诉她，他早就对水蓝儿没有那种想法了，那只是给朋友帮个忙。如果她介意的话，他甚至可以保证以后再也不跟水蓝儿说话，反正他俩早就不联系了。不过那件事真的没有那么要紧，阿斯塔提前半年就做了跟他分手的准备。

        “婚礼上伴娘不该比新娘还美的。”阿斯塔认真地说，“那天菲利萨漂亮极了，我一点儿也没抢她的风头。”

        伊诺克不清楚她这算不算在夸自己。他想如果自己参加了贝洛克夫妇的婚礼，他恐怕也会盯着阿斯塔而不是菲利萨看——这话要是说出来可能还算中听，一般这种友好的实话坦白出来效果都不错。不过伊诺克没说出来，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为了拖时间还是单纯的不好意思说。

        “我在俱乐部里有个朋友上次还问我等我结婚的时候能不能去当伴娘来着。”阿斯塔说，“我跟她说我以前答应过一个朋友要先找她。”

        “你还挺守信用的。”伊诺克中肯地说，又突然想起了那篇八卦小报上的内容，“——是那个追球手吗，刚毕业两年的？”

        “你还认识她？”阿斯塔眨了眨眼睛，好像还挺高兴，“对。她跟我关系挺不错，一起打球的时候配合得也挺好。但是我答应过菲利萨了——我记得就是在水蓝儿结婚的那天。”

        伊诺克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你真的喜欢女孩儿吗”这种问题。要是阿斯塔其实不只交往过几个小伙子的话，那前一阵他俩互相的坦白就显得没那么公平了。对，他想，我只是想要她告诉我的跟我告诉她的一样多而已，才不是在酸溜溜的嫉妒什么呢。

        “她说自己有一阵喜欢过我，”阿斯塔说，“我告诉她我不喜欢女孩儿的时候她还挺失望的。不过朋友还能接着做……有的人就不是这样。有的人要是当不成爱人就也当不成朋友了，说实话还挺可惜的。”

        伊诺克假装不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又看了自己一眼。至少他不用问那个问题了，而且也不用再纠结自己是不是在嫉妒，总归是件好事。

        “前一阵她跟她女朋友分手了还有人问我怎么看……我也不好开一场新闻发布会说‘抱歉，我真的不喜欢女孩儿’，影响不好。”她说着耸了耸肩膀，“真是的，这都拜你所赐。他们觉得我可能会对女孩儿有兴趣的时候，老是拿水蓝儿结婚那天的照片说事。”

        这下伊诺克知道瓦妮莎说的那个“深色头发的漂亮姑娘”是谁了。他觉得自己脸上烧得很厉害：真丢人，他想，怎么会有人吃自己的醋……

        “真不好意思，”他生硬地说。

        阿斯塔低下头笑了笑；伊诺克有种挺古怪的感觉，就好像只要是他那么不管怎么添麻烦她都能忍受似的。他有点儿心虚地想，她不会真的让谁灌了迷情剂吧？

        “我上次一定给你添麻烦了，”他愧疚地说，“今天我一定不喝酒。”

        “其实也还好，”她回答，“你喝醉了的样子跟以前一模一样。以前我就觉得自己特别高兴能有扶着你回学校的机会……当然啦，少喝点儿总是好的。”

        伊诺克点了点头。这话听得他觉得相当受用：他对自己的酒量有自知之明，所以的确是只在足够信任的人面前才敢喝。如果阿斯塔也发现了这一点，那真有点儿心意相通的意思了。

        于是他俩今天真的都要了苹果汁。阿斯塔一拿到她的那杯就喝了一大口，伊诺克发现自己很难在她不看着他的时候从她脸上移开目光。

        “我记得你以前就喜欢喝这东西，”她一放下杯子就怀念地说，“我老以为你在喝酒。——哎呀，我现在觉得还是在霍格沃茨的时候好。”

        “真没想到有一天能在你这儿听到这种话，”伊诺克说，“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回头看呢。”

        “如果能看见些新东西，那回头还是值得的。”阿斯塔若有所思地说，“比如说我上学的时候觉得当个斯莱特林的贵族有特权很没意思，可现在看来也比霍格沃茨外面好多了。”

        伊诺克认同地点了点头：在学校的时候，至少德拉科不会乱抢别人的职称。

        “在霍格沃茨外面贵族还要更高人一等——”她咬了咬嘴唇，“我也挺希望能理直气壮地说‘我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但我不能，这事越想就越不舒服。有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干什么都不对，好像我生下来就带着这辈子都纠正不了的错误。”

        “我有的时候也这么觉得，”伊诺克说，“不过日子还是得过。所以我就干脆不去想完全纠正什么了，能好一点儿是一点儿。”

        “唔，”阿斯塔认同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我以为你会说‘有人还不如我’呢。”

        “也不是别人不去做我就不去做，”伊诺克说，“人决定自己的路的时候总不能全靠参考别人。”

        阿斯塔似笑非笑地眨了眨眼睛。“这话我很爱听，”她说，“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来。你不是只对我才这么说吧？”

        “不，”伊诺克摇了摇头，“我真这么想。过了这么久，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

        阿斯塔望着伊诺克的神情让他有点儿紧张了：她的眼睛微微眯着、嘴角稍稍往上勾，像是在欣赏一样昂贵珍稀而令人愉悦的私人收藏品似的。

        “真有意思，伊诺克，”她轻轻地说，“你即使有些地方变了也还是这么……像你。即使说出跟我一样的话来，你也总是有更好的理由。”

        “我就当你是在说你没有为此对我失望了，”伊诺克说。他假装自己一点儿也没觉得脸上发热。

        “当然没有，”阿斯塔和气地说，“我希望你对我也没有。”

        伊诺克笑了笑，喝了一口他的苹果汁，没有说话。

        “唔，这么说吧，我并不后悔成为现在这样。”阿斯塔说，“而且我也不可能再变回上学的时候的那个我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当然，”伊诺克说。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微笑的幅度，以求对方在相信他没有不喜欢她的同时不至于产生进一步拉近关系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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