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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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夏醒言不是没有接触过男人,她适应能力强,打架分什么男女,师傅教的,上去就干绝不手软。
这么多年,她被人揍过,也揍过别人,皮肤、肌肉、骨骼受伤时分别是什么感觉,她分辨得非常清楚。在他沿着她的路线,从窗子里跳出来的时候,夏醒言的身体更早一步行动——她飞速转身,上膛的瞬间又意识到弄错了,动作便僵在了半空中,本来可以躲开给他腾位置的,结果耽搁了几秒。
她踩着灌木丛里的枯树枝,本来站得挺稳,两个人撞到一起,失去平衡倒下的时候,夏醒言预料中的刺痛并没出现。
触感是温热结实的,听觉灵敏到极致,能分清从耳边溜走的风声与男人的呼吸声,折断的树枝声,她的手与布料接触的声音,以及……不知道谁的心跳声如擂鼓。
在世界静止的那几秒里,夏醒言尴尬地想,是她的吗?
是她的吧。
他的呼吸声平缓宁静至极,像无人森林中冰冷的静水流深。
而她……
呼吸差点停了。
在意识过来后,夏醒言连滚带爬迅速离开现场,若无其事地从地上弹了起来,轻咳了一声……并且在转身的瞬间,松了一口气。
不是她要失态的。以前不是没跟人地面缠斗过,但夏醒言没有趴这么近过,更没有静止待过。
说真的。
她第一次近距离这么看别人的眼睛。
刺眼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漏下,他的眼睛是浅棕色的,倒影着光斑,微垂着的睫羽极轻微地,扇动了一下。
时间好像短暂地停滞了。
……
水流持续涌出,夏醒言洗了两次脸,发丝都沾得湿漉漉的,她低头撑着洗手台,安静了好一会儿。
这样下去不行。
得想个法子,把在脑袋里来回转的画面给踢出去。
夏醒言关掉水龙头,转身决定去冰箱里翻翻食材——上次他送的那堆高级货还堆冰箱没动过呢。
没几天元旦了,她准备大展厨艺,给新认识的……
伙伴们分享。
要有分享精神,她师傅的教导她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当然,一展身手之前,夏醒言给主管教官麦克打了个电话,告诉了他这个消息,问他什么时候方便,她装到保险盒里给他带过去。
麦克听上去很高兴,想到自己没发过工资,又有点不好意思,让她也别做太多太浪费了,今晚就可以过去找他们——他们好几个都在酒吧休息聚会。
夏醒言夹着手机,把冰鲜的m9牛排和虾拿出来,噢了一声,直接道:“没事,不浪费,是亚伦不要了送我的。”
麦克:……
挂了电话后,在场五位齐齐转头,看向卡座最边沿的男士。
麦克:“大哥,你好意思觉得我没良心吗,你自己还送不要的东西给人家!!”
麦克一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痛惜。
可惜酒吧里灯光昏暗,也看不太清男人的表情。
但时曜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他俯身拿起自己那杯酒,轻晃了晃,淡金色的麦芽威士忌被冰镇过,冰块跟杯壁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他懒散地耸了耸肩:“那也比你强,我好歹在扶贫。”
路克于心不忍:“队长,yan要给我们做好东西吃呢,别这么说吧。”
麦克和加文跟他碰了碰杯,表示赞同。
做人嘛,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要有良心。
送到唇边的酒忽然就停住了。
时曜忽然笑了笑,抬眸看了路克一眼,声音放轻了两分:“怎么,心疼?”
那一瞬间,氛围突然冷了几秒。
麦克给加文使了个眼色,刚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就被打断了。
时曜往椅子深处靠了靠:“路克,我以前说过吧,做人不能太犹豫,做决定,靠脑子,也要靠直觉。”
路克有点懵:“啊。是!”
他抿了口酒,笑意深了两分:“你喜欢她吗?那么喜欢就去试试?”
路克顿时结巴了:“啊,不,也没……就是,我也……”
小伙脑子里还一堆浆糊呢,就听见他队长继续道:“没兴趣,就别做些不合适的事了。”
时曜淡声道:“尤其是训练。你觉得她是女人,想着帮衬她一把,是吗?可她能待下去,靠得是自己的实力,泥地里摔倒了自己可以爬起来,你去扶一把,别人就只会记住她被你扶过的画面——是谁不重要。女人还是得靠别人才能撑下去啊,他们会这样想。会有人去在乎她的努力吗?反过来讲,如果她送给你她的食物补给,我希望你也别拿了,一袋坚果可以帮你扛半天,饿一次,你就知道下次不该提前贪嘴。在绝境之下,可能没有战友能帮助你,那就把所有训练都当成最后的绝境。”
夏醒言。
当有关她的画面从眼前闪过时,他开始觉得,这团冰凉的火焰内部,燃烧着岩浆般的温度。
他自己是蹚过这条河的人,有关这件事的一切,就算再有天赋的人,要吃多少苦他清楚。就算在体力上压榨到了极限,知道了无数种武器的用途,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千里奔袭,只为了多一点生存的可能,但真到了那个时候,还是要看一些天意。子弹是跟你擦身而过,还是在你身上开个洞,全看运气。
而她所经历过的难,只会多不会少。
麦克和加文知道他是认真的,也没想着再插话了,直到路克想好,语气坚定地说明白了,以后他会尊重yan的付出,有些凝滞的气氛才活络了一些。
“但你还是很有天赋的。”时曜俯身,跟路克轻碰了碰杯:“训练以外,你们要多交流完全可以。”
路克笑得咧出一排白牙:“嗯嗯!好的!我会的队长!”
开玩笑,以时曜的及格标准,他就没见队长表扬过几次人,这么一想,他最近的进步得多大啊!
时曜拍拍他肩膀:“行,我出去透口气。”
加文推了推眼镜,在他身后悠长道:“别趁机跑路了啊!”
麦克嗤笑了一声,优越感满得要溢出来了:“他才不会!”
小yan可是要送吃的过来,他会像以前一样提前走人才鬼了嘞。
这两个人气氛有问题。绝对的。
-
这间酒吧走工业风,吊顶很高,一进前门有棵直通三楼的古树,墙上还挂着一些仿野兽骨架的工艺制品。
夏醒言拎着袋子刚走进来,因为分神看那野兽‘头骨’,不小心跟人撞了肩膀,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对方骂街的声音。
她蹙了蹙眉,抬头看了眼,对方看起来也是东亚人,穿着西装的中年人,体型微胖,但人倒是不矮,一米八上下。
夏醒言抬头安静看过去的时候,中年男人忽然止住了骂人的劲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嘴角歪出一个笑,猛然俯身贴近她:“你,也是附近卖的吧?他们最近招了很多你这种亚洲小妞。出个价,怎么样?”
夏醒言刚开始有些诧异,轻挑了挑眉头。
她今天难得认真打扮一身,怎么这么触霉头。
“先生,我赶时间。”
夏醒言看了眼腕表,温和道:“我只说一次,让一让。”
周围已经有些目光注意到他们的争执了,她的上司毕竟都在里面喝酒,她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看,搞得跟笑话一样,害得别人跟她一起丢脸。
夏醒言自认还算好言好语了,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脸色有多冷,中年男人本来也喝得有点醉醺醺,火气腾地冒起来了,揪住她肩膀的卫衣把人拽过去:“一千,一个小时,你……你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早上的时间,我都要了!”
对方的手力不小,她肩膀都有点疼。
“金先生,您怎么了?”
这时候又有个瘦高个的男人上来,从眼角到颧骨处有块刀疤,眸光阴沉,问中年男人的话也有些心不在焉,但他扫了夏醒言一眼,透着股冷厉厌恶的杀意。
“这里不是预约制吗?老板怎么什么职业的人都能放进来?”
夏醒言也哼笑了一声,她试着用肩膀的力把对方的手掌甩下去,但似乎是徒劳。
“你他妈是xxx的x子吧——”
也不知道哪个表情惹到了那瘦高个,他脸色忽然难看到了极致,一双瘦到骨节凹出的手直冲她脖颈而来,想把她拖到门外去。
夏醒言轻声叹气,今天这茬倒霉事算是躲不掉了。
她微微闪身,躲开瘦高个的制约。
夏醒言的躲避看上去只是偶然,因为角度精准到厘米,对方的掌心跟她刚好错过。
瘦高个错愕了一秒,掌心猛地转了方向,速度更快更毒辣地朝她而去——
可惜有双横亘出来的手,扣住了他的腕部,让这瘦高个被迫生停在了半路,下一秒,尖锐的剧痛从手腕处传来,瘦高个疼得面部扭曲,刚要忍痛还手,就被人一记鞭踢抽飞出去了,直接砸到了木制椅子上,跟劈成两半的椅子一起躺在地上抽抽。
夏醒言还没来得及动手,她回头看了一眼,挑了挑眉。
怪不得,动作这么利索。
时曜的袖口甚至都没皱一下,他抬眸,安静地望着中年男人的手——对方人还没从突如其来的暴力行为中回过神来,那手还放在夏醒言的肩膀上。
“你要自己剁,还是我帮你剁?”
时曜问。
对方还没抖抖索索收回爪子,衣领被时曜猛地拽了过去,整个人几乎是双脚离地,被半拎起来的。
时曜把男人拖到了酒吧外,一句话没有,反剪着他双臂,将他的额头猛然掼在玻璃外墙上,三四下脆响后,那中年男人已经哭着求饶了——不求饶也不行,他实在搞不懂,自己的体力悬殊怎么会跟这个年轻人差这么大,甚至半点挣脱的可能性都没有。
“行了,差不多了,我给你们带的吃的快凉了。里面那个加文麦克找店长解决了。”
跟出来的夏醒言围观了半分钟,适时叫停。
现在这程度刚刚好,就算对方叫警察也不会被判轻伤。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时曜没看她,直接松了手,
在离开之前,他轻声道:“劝你最好也不要想着报复,论报复,我应该比你专业。”
时曜温和地笑了笑:“不要在这附近让我看见你,否则,我看见你一次,要您一根手指。没问题吧?”
夏醒言耐性不佳,直接走上前两步,拉过他手腕,把人往酒吧里拽:“走了走了。我做了两个小时呢,等会儿菜凉了。”
-
麦克加文路克明显都很欢迎她的到来。
大家很默契地没有提刚才那个小插曲,毕竟时曜一个人解决的,还这么给面子,没闹到警察来的地步,说明相当收着力了。
夏醒言本来是打算,让大家就着酒把牛排吃完的,她还精心准备了叉子,可惜刚打开盖子,大家正在欣赏菜式的时候,一个电话就把她打断了。
——她那个家好像出了点问题,房东说有紧急情况,让她马上回去。
夏醒言面露难色:“我可能……没法待太久,你们先吃吧,吃完了我把饭盒带回去。”
麦克,加文,路克,都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是凝重。
还没有从受到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唯一平静一点的人就是时曜,他看了眼保鲜饭盒,悠然地喝了口酒,完全没被影响到,只拿起了大衣起身:“现在不好叫车。我送你吧,刚好顺路。先去车上等你,停车场第三排,你自己来找。”
说完,时曜就甩下他们走了。
麦克和路克都觉得,此刻,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队长更会抛弃人的存在了。
加文清了清嗓子,找回了声音,礼貌问道:“yan小姐,这个牛排看起来很有创意,请问……是怎么做的?配菜是……?”
这一坨黑加棕,他实在不愿意称之为食物。
他宁可去吃生的螳螂。
夏醒言很惊喜地抬眸,用‘你很识货’的眼神望了加文一眼:“我的创意料理,秘诀是草莓!我之前买的新鲜草莓,切块加了些鸡精、耗油、卡仕达酱和去腥的生姜,一起煮了四十分钟,为了防止肉老,我还加了生粉,你们放心,很好咬的。就是……火候稍稍有些失控,但你仔细品尝,还是能尝到肉香里一丝果香的鲜甜。”
路克如梦初醒,从这创意黑炭里抬起头,双眸含着动人的水光:“yan,我们会好好品尝的,别让队长等你太久了,你有事就快去办吧!!!!!”
夏醒言为难地离开了,临走前又有些忧心量不够:“我没全盛给你们,要是不够我下次再做啊——”
她拎着袋子去停车场,找到了时曜的黑色suv。
其实她没告诉他们,怕伤了大家的心。
夏醒言还给时曜留了半份,专门带给他的。
上了副驾以后,她忽然发现他放平了座椅,已经睡着了。
夏醒言动作一顿,关门的声音都轻了许多。
本来想把他叫醒,但看着窗外的月色柔凉地落进来,照亮了一瞬车内的黑暗,照在他安静沉睡的面上,又犹豫了。
夏醒言靠在座椅背上静静地看了会儿。
也不知道他妈妈长得有多好看。
眉骨到鼻梁那个折角阴影深陷,给陷落的月光留了一角。
鬼使神差地,夏醒言伸出食指,沿着他五官轮廓虚着游走,没有碰触到半分,就像在空中作画。
她画着画着来了兴致,凑近了看细节。
男人睡着的时候,还挺乖的。
在无限靠近他的一瞬间,时曜忽然毫无征兆地睁了眼。
他垂着眸,神态慵懒,形状漂亮的唇角似笑非笑。
那一点乖,顿时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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