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放学从山上下来已经十二点了，陆守蓁是在研讨室楼下找到程霁礼的。

        除了校领导，只有一些重要人物光顾，才能把车子开到这。

        很显然程霁礼就是其中之一。

        他现在就坐在他的那辆车黑色奔驰商务轿车里面，车窗是降下来的，手搭在窗框上。

        那双手太过赏心悦目，修长且分明，和他这个人一样，就是一道明晃晃的风景线。

        来往的不少人都忍不住想要一窥主人容貌，可惜看不清车内的情景，不免又失望的和同伴离开。

        陆守蓁隔了十来步的距离还没走近，程霁礼就已经从手机界面剥离视线，抬头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她的位置。

        程霁礼的姿态很懒散，看到是她之后双眼微眯，做了个招手的动作让她过来，偏冷质的嗓音淡淡道：“副驾驶。”

        话音落完，他把手收回去，升起了车窗。

        陆守蓁靠近还有一阵没来得及散灭的冷气，车里面应当是开着空调的，多此一举开着窗是为了让她可以第一时间认出来吗？

        陆守蓁猜测到这个答案后面色一热。

        同时又在心里面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明明昨天还在忍不住难过，今天看到程霁礼却又有种缴械投降的冲动。

        坐上副驾驶的时候的确冷气充足，她一路跑下来流了一身汗，融在衣服里，粘腻的贴在身上。

        车里面的味道很好闻，是和程霁礼身上相仿的浅淡的松香味，很好的压盖了车座皮革的气味，只不过这一味道在她的加入后给打乱了。

        变得不是那么好闻。

        空调的冷气一吹，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胃部痉挛的一阵翻搅，蔓上来的酸苦感让她有些不舒服。

        这种感觉尚可以忍，她小声的呼吸一阵调整了这份不适。

        程霁礼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些，递了一包纸过去。

        陆守蓁拘谨的说了一声：“谢谢。”

        程霁礼大可直接转过头看她，但还是欲盖弥彰的看了一眼后视镜。

        后视镜狭小的一块其实看不出什么，陆守蓁眼帘落下，拉出了一个扇形的长弧，饶是程霁礼此刻也不免觉得自己的视力绝佳。

        垂落的眼皮子他甚至能将上面长长的睫毛看的一清二楚，脑海里忍不住又想到昨天睫毛上挂着泪珠的模样。

        眼尾氲红，明亮干净的瞳孔就像经过细致雕琢的宝石，可以映的人心池失守，也让原本心如止水的程霁礼不受控制的僵了一瞬。

        脚底猛踩刹车。

        黑色的轿车在原地一颤，陆守蓁被安全带勒了一个回弹，后背结实的砸在了背椅上面，她双眼湿漉漉懵懂不安的看了一眼程霁礼。

        “怎么了？”

        程霁礼转过头去和她四目相对，看的人喉咙发痒，他轻微带了点笑意摇头：“跑了只野猫过去。”

        学校里面小动物多，陆守蓁也没觉得不对，等着身体温度平息下来之后才顾得上问：“找我吃饭是有什么事吗？”

        昨天中午她主动请客是□□熏心，急功近利了。

        那今天程霁礼请客是因为什么？

        程霁礼听了，原先懒散的眉眼一敛，单手握着方向盘的动作微微用了点力，腕骨至手肘的线条绷紧流畅且利落，他也学着陆守蓁的语气，只不过声音有些硬冷，听起来很不近人情：“还不能带你去吃饭了？”

        陆守蓁一噎，这语气怎么乍一听就像是自己不知好歹一样。

        两人前天的相处算不得有多愉快，而且自己还在对方面前哭了，更觉着没面子了。

        她撅着嘴，小小声的委屈说：“我只是问你一下，凶什么嘛…”

        程霁礼不解，给自己辩解的话瞬间化作一个无奈的笑，他什么时候凶了。

        没握方向盘的手抽了张纸递给陆守蓁，声音倒是没那么冷冰冰了：“擦擦。”

        陆守蓁被动从他手上拿过纸，还很动作精细的对折叠了两次，然后问他：“擦哪？”

        “擦你的脸，不是要哭了吗？”程霁礼发出了一声很短促的笑，薄唇浅浅勾了个弧度。

        陆守蓁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被捉弄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坏啊！

        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等到了餐厅一路上他都没有在和程霁礼说过话，车子停在了一个门面不大的中餐厅门口，进去一看里面别有洞天。

        内设三层，一楼堂食，二楼隔屏，三楼单间。

        程霁礼一报了名字就有服务生带着他上楼，想来是提早就预订过位置了。

        上了电梯到三楼，沿街能看到江景的窗子被打开，交换出室内有些闷潮的空气。

        菜品是提前交待备好了的，等他们一坐下，鱼贯而入的开始上菜。

        菜色多以南方喜好为主，摆盘布置的精致。

        圆桌上摆了九道菜，也不觉拥挤。

        陆守蓁看的咋舌，似是没想到程霁礼会请她吃的这么好。

        三鲜汤是最后上的，程霁礼打了一碗汤，放到她面前。

        “这家店的味道你应该会喜欢。”

        陆守蓁小口喝着汤，三鲜味道提炼的充足，不腥，反而熬的入口醇香，她有些不太好意思，柔声细语的问道：“你真的没什么事需要我做吗？”

        程霁礼用公筷给她夹了一道菜，靠近时陆守蓁能看见他眼尾上挑，敛下凌厉，瞳孔黑的透亮如珠。

        他察觉到这份视线的停留，笑的有那么些痞劲：“不然你别吃了？”

        话落，作势要去拿她的碗。

        如白玉修长的手都快要碰触到碗沿了，被结结实实给挡了回去，陆守蓁护宝似的把东西揽下来。

        陆守蓁憋红了脸，瞪他：“那这是你请我的，不吃白不吃。”

        程霁礼脸上挂着要笑不笑的玩味，给她添了道距离远的菜，吊儿郎当的笑着并问道：“有一句老话听过没？”

        马上就要入口的东西‘啪嗒’一声掉回了碗里。

        在看这佳肴瞬间食不知味，宛如这汤有鸠酒，菜有□□，陆守蓁紧张的抬起头看他。

        程霁礼神色自若，处变不惊慢悠悠说：“这天下就没有白吃的午餐。”

        陆守蓁给自己续了一碗三鲜汤，笑的又乖又甜：“这我知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嘛。”

        程霁礼沉吟几秒：“这么说，那是原谅我了？”

        陆守蓁吃到了带辣的食物，辣意猛窜起来，刺激到味蕾，呛到了鼻腔，她双眼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意。

        黑瞳像是上了一层釉色氤氲蔓开。

        下一瞬，一双手搭在了她的后背上，轻拍着，带着镇定安抚的作用。

        陆守蓁说不出话，一杯柠檬水被递到了她面前。

        冰凉的感觉压下喉咙口火辣的辛刺，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哑。

        干净澄澈的眸子带着疑惑不解，说：“你说的这句话什么意思？我怎么没有听懂。”

        “我这是在给你赔礼道歉呢。”

        程霁礼的语速不快，又倒了一杯柠檬水递给她。

        偏偏字正腔圆的几个字，陆守蓁觉得自己有些理解不来。

        她眼神慌乱的躲开，伸手要去拿水杯的时候险些碰倒了桌上的碗：“你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昨天不还在我面前哭了吗？”程霁礼不易察觉的叹了一声气，这哄人道歉的做法还是独一份，偏偏他还真就这样做了，那语气的幽怨有过之而无不及，“今天见了我连个笑脸也没有，还记仇呢？”

        陆守蓁瓮声瓮气回他，脑袋都快埋进碗里面了：“没有。”

        程霁礼面露悦色，答非所问：“那我猜猜你在气什么？”

        陆守蓁抬起头，气鼓鼓的：“我没生气。”

        “我知道。”程霁礼薄唇微抿：“你在怪我没有事先告诉你就把你带去梁云舟的生日会？”

        陆守蓁：“……”

        他压根没信她的话。

        陆守蓁哑火，面对程霁礼的态度她知道今天自己说什么估计在对方听来都没用。

        “还是说……”

        他意味深长的语气一顿，明明没有什么波调起伏的三个字，却足以让陆守蓁屏息聚神。

        就感觉脑海里面有个高速行驶的铁轨，呼啸而过，跨过山川河流。

        她心里面预演着程霁礼可能会说的话，然后千丝万缕的越来越乱。

        像是一个即将爆裂的容器，里面的东西马上就要溢出来了，容器会变得不堪一击，且破碎。

        直到那道好听且熟悉的嗓音响起，容器里面聚集的东西亦如潮水般退下。

        她，活过来了。

        “不如你告诉我，我还做错了什么？”

        陆守蓁下意识抬眼撞进他的眼睛里面，不含杂质的黑，如同冰冷坚硬的岩石。

        就这么一瞬间，陆守蓁感觉程霁礼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她的喜欢，知道了她别样的心思。

        陆守蓁甚至不知道程霁礼怎么发现的，或许是她拙劣的相处方式，又或者是她不会隐藏的情绪。

        但是程霁礼选择不说，他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她。

        从她主动攀起一切的时候，在不知不觉中这已经变成了程霁礼的主导。

        他选择让自己来回答，看似主动权在她，但是所有的一切都逃不开他的掌握。

        陆守蓁开始不理解，脑子迟疑的泛着空白，她不知道自己的问题会要对应怎样一个答案，自己需要说什么，她喜欢面前这个男人，从高中开始喜欢。

        她以为之后再也不会见到他，没有想到大学刚刚开始，她就在人群里面一眼看到了这个男人。

        好看到不像话的脸，浸在银月夜色的灯光下，没有了两年前的桀骜轻狂，却是散漫到依旧能够勾人心魄。

        死灰的感情开始复燃。

        然而在男人的注视下，她开始猜不透了。

        程霁礼有没有可能，哪怕只是一点的喜欢她，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只是喜欢，喜欢她这个人，无关其它身份的喜欢。

        她又一次看了程霁礼的眼睛，那双眸子通透到少了点情感的成份，淡薄的容易蛊惑人心，让人忘记到他和自己有多么的截然不同。

        也让她确定下了自己的答案。

        “没错了，就是这个。”

        话音一落，陆守蓁仓皇垂下眼，眨了眨泛酸的眼睛。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她说完那句话的同一刻，程霁礼眸底转瞬变了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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