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寂静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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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寂静晨曦(Silent Dawn)
防空警报在花卉市的上空疯狂地拉扯出响声,烛龙的出现让九宗与驱魔院的执行者措手不及。
“时吾、时吾!”宋天教授大叫着,他双手抱头在大本营前狼狈地鼠窜。
“在呢在呢。”孔时吾在倒塌的帐篷下伸出一只沾满灰尘的手臂,回应宋天对他的呼喊。
宋天眼睛一亮,连忙招呼身边一同在鼠窜的韦根:“嘿嘿!找到他了!快过来!”
在宋天和韦根两人的帮助下,孔时吾的身体得以从帐篷下钻出。
此时的大本营已经是火光漫天,从学院本部带来所有的机械与资料都在火中化成了灰烬。
“呼,差点就被压死了。”爬出来的孔时吾艰难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与灰尘。
“究竟怎么回事啊?烛龙忽然就破开封印了?还以为它今天不会苏醒了,没想到就在最后的几分钟……真会踩点啊。”宋天扶了扶歪掉的镜框,看着孔时吾继续说,“你当时离悬崖边得最近,你有看清楚吗?”
孔时吾摇摇头,“没有,它仿佛是突然出现的,发出第一声吼叫后就朝着我们攻击了。”
十几分钟前,就在大本营的所有人都开始放松警惕认为烛龙苏醒的日期是错误的时候,一声震响天际的怪物般的吼叫将众人松弛的神经瞬间拉回紧绷的弦上。待他们从帐篷中走出时,只见天上落下潮汐般的火海以铺天盖地的气势瞬间将草地上的大本营卷入炽热的深渊。
坐在瑶天身旁的苏微突然开始感到头痛欲裂并干呕,不仅是苏微,所有对力量波动具有敏锐感知力的执行者都被影响了。孔时吾还在悬崖边看着星星,然后就被一股扑面而来的强风给掀飞倒地。待他望着从天上划过的火炎与陨星朝着后方落去,他便意识到一切都迟了。
巨大而狰狞的赤色之龙在云遮雾绕中游动,它那伟岸的身躯上挂着半融化的铁链,它那明亮如日升的龙瞳在夜空下尤为显眼,那一幕仿佛是神话里的故事在现实中上演,无论用多么精辟的言辞去描绘或是大师笔下的杰作也无法去形容它的容貌。在地面上仰头注视苍穹的人们那一刻只觉得震撼,且恐惧。
“说到底那驱魔院所设下的结界就是个忽悠人的玩意儿,眼下这模样怕是要被天上那东西给一锅端了啊!”韦根在几人的拥簇下躲避着地上的烈火,急忙跑向开阔地带,“那个直什么苍介的去哪了?我得找他好好算账,让他在会议上冲我吼!”
“教授,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吧?”跟在他身后跑步的孔时吾尴尬地笑了笑。
“咦,他们在前面耶。”奔跑中的宋天忽然注意到前方小丘上的一群漆黑的人影。
山丘上,身穿羽织的人们望着远处天空上盘旋的巨龙,直江苍介神色凝重。
“烛阴……”直江苍介看着那旁大的身影缓缓说,银发在山风中缓缓飘动。
“诸位!”只见他大喝一声。可把底下屏息观看的宋天几人吓一哆嗦。
“在!”身着统一黑色羽织的人们齐声回答,他们之中有男有女。
“发动结界!”直江苍介大声下令。
众人皆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纸,将其抵在唇边低声默念。
“韦根,他们在做什么?”宋天带着些许探讨兴趣地问道,他们站在驱魔院众人的下方。
韦根也观察了会,下结论说:“应该是请神吧。估计是被吓傻了,他们此刻也许只相信神才能救得了他们了。”
“我看你才是被吓傻了!”宋天对着他暴躁的大吼。
韦根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看向宋天,“我很认真的嘞,我小时候也见过村子里的人们举办节日时请神呐,和他们现在做的那样子差不了多少。很灵的嘞!记得有一次我生病我老爸就带我去看神婆,神婆那时说只有请神才能医得好我,然后她就拿出些符纸神神叨叨地念着一些咒语,后来就让我爸领我回家了。第二天我的病就好了。”
“我记得你和我说你小时候是在加拿大住的啊,你说你上高中才回国的。”宋天质疑。
“那是过节,我跟我爸回了中国老家的乡下,我妈也跟着来了。”韦根认真地解释说。
“你家生病了去看神婆?你们信那玩意的吗?你老爸不是斯坦福大学的博士后吗,怎么也信那没有科学依据的东西?话说你的加拿大老妈也同意你爸带你去看那玩意?”宋天问。
韦根淡定地摇摇头,“我爸还是对于家乡的一些民俗比较信奉的,我爸那次是骗我母亲说带我去镇上的诊所去看医生,可他出门后却带我去了村门口的神婆那里给诊察了下,顺便做做法。他扔我在那,自己到隔壁的店里买了几包烟。再说了,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科学解释不了的。要是我们只是单纯地去相信科学,我想我们此刻也不会在这里出现了。”
宋天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但我对于你父亲给予你的父爱十分震惊,也许这才是不动如山的爱吧。但我还是对神婆这类的东西半信半疑,那些自称可以与神对话的人真的可靠吗?”
“……”孔时吾看着这两位教授的对话,脸上也是充满了无奈。
“他们好像要发功了!”韦根看向上方的驱魔院众人说道。
宋天和孔时吾也将目光往上看去。
那些手持符纸的人停止了念诵,黄色的符纸在指尖开始莫名的燃烧,金色的咒文在空中显现。
“我去我去,魔法魔法!”一个男生惊叫道。
宋天扭头去看,原来是跟在他们身后的九宗的其余干部与学生。与瑶天和苏微站在一起的沃尔看见驱魔院的一番操作发出小孩子般的惊呼。而孔时吾也在这时扭头去看,发现骆倪和执行部的队长宁泽也站在他们后方,骆倪还朝他眨了眨媚眼。
“原来《哈利波特》中的霍格沃兹魔法学校是真的存在的啊!”沃尔的眼睛里冒着星星。
“冷静点,都这时候了还开玩笑呢。”瑶天对沃尔说。一旁的苏微脸色苍白,但还是笑了笑。
“唉,那个,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苏微忽然说。
瑶天和沃尔沉默了会,然后看了看四周,两人皆是心里一沉。
“完了,忘了帐篷里的队长了……”
“还不快跑回去!”
“啊啊啊啊啊啊!”
“队长啊啊啊啊啊!”
“……”
戴着面具的宁泽有趣地看着飞奔回大本营的两个人,“他们是落了什么东西没带吗?”
身旁的骆倪皱起好看的眉毛,回答说:“应该是对他们很重要的东西吧……好像是个人。”
——
暴雨忽然落下,来得悄无声息,却一发不可收拾。
远处升起的金色的八方结界将烛龙困在其中,它喷吐着紫色的火焰,却似乎无法撼动结界分毫。
“耶,成功啦!”一名身穿黑色羽织的男人兴奋地用日语喊道。
凝望着远处夜幕下那庞大身影的直江苍介却皱了皱眉头,结果结界在下一秒支离破碎!
在场的众人皆是发出了堪比李白的《蜀道难》开篇中的“噫嘘唏”的惊呼。
唯有人群中看戏的韩沐一脸淡定地说:“切,我就知道。”
“嗯,你为什么说你知道?”他身边的一名男生问。
韩沐露出“仿佛是已看穿一切”的表情回答他说:“因为电影和小说里的情节一般都是这么演的。”
“噢噢。”那名同学恍然大悟。
“噢噢噢你妹啊,还不快逃命!”韩沐提高声音大叫道。
山丘上,直江苍介低沉着脸,面色凝重如冻结的冰。
沉默过后,他沙哑着声音开口说:“诸位,我们失败了。”
身后的众人也是低下了头,他们面对着漫天燃烧的龙炎感到无能为力。
“教授。”直江苍介垂下目光看向下方的宋天几人。
“我们能帮贵校的地步只有到这里为止了,我们已经尽力了。这个结界是我们院最精良的术师们联手打造的,专门针对皇帝级别的恶鬼。可眼下烛阴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结界所打破,我们如今已无能为力。还请允许我带领我的部下返回驱魔院,你们提出的要求我们已经做到了,可结果并不是我们可以预料的,它不属于我们的承诺范畴。如今我们可以返回。剩下的便交给你们了,相信羲和修会解决一切的。”
“你是真不要脸老头子!”宋天气得牙都要咬掉了,他怒目圆睁地瞪着站在上方的直江苍介,“都是差不多岁数的人了,你怎么就不能给老同志长点脸呢?这么大了还在这里耍赖皮,要是被你孙子直到他爷爷是个这样的人可不得得抑郁症?”
“宋天教授,请注意你的言辞!我可没有孙子!”直江苍介在雨中板着脸回应道,“我是怎么的人与我将来的孙子会不会得抑郁症有什么关系!简直是牛头不搭马嘴,胡作非为!”
“你这中文水平不大行呢。”宋天冷笑着嘲讽说,“不懂歇后语就不要乱编造。”
“我看您真是擦屁股不带纸,着实给我漏了一手啊!”宋天在雨中狂笑着说。
“……”
“老师,你这也是乱编的吧,可别把他带跑偏了,不然他以后都觉得咱们的歇后语都是这样的了。”一旁的孔时吾颤颤巍巍地插嘴道。
“你懂什么,我只想怼他!我看他不爽很久了!我才不管我怎么说呢!”宋天回答,“我这是在把歇后语的语言艺术充分发挥,虽说还没到发挥极致的那种地步,但我再努努力应该是可以的。”
“……”孔时吾也是静静地擦了把汗。
大雨滂沱,驱魔院的人们纷纷撑起了黑色的伞,矢志炊也打着伞和高桥理子站在人群中。
宁泽微微抬头看向矢志炊所在的方向,矢志炊也注意到了他,视线转移到下方宁泽脸上佩戴的面具之上。雨水沿着伞的边缘流下,矢志炊的目光仿佛能透过面具上的眼洞看到宁泽脸上的表情。
“主公。”矢志炊撑伞和高桥理子走向位于人群前方的直江苍介。
直江苍介一愣,转身面向已经走到他身前的矢志炊。
高桥理子也露出诧异的神色望着身边的这个男人,她手里夹着燃烧的烟卷。
“请允许我陪同他们留在这里。”
矢志炊此言一出,直江苍介大受震撼。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矢志炊?”直江苍介面色严肃地盯着眼前的这个突然前来的执法者队长,“烛龙不是我们可以面对的!哪怕是我们和九宗联手也没有任何意义,只有那个家伙来才能解决!可问题是那个该死的狂妄自大的羲和修现在都不知道死哪去了!”
“你们事到如今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他朝着下方的宋天几人怒声问道。
宋天他们仍然选择对于羲和修的事情保持沉默。
“好啊,那诸位只能选择迎接毁灭了!”直江苍介淡淡地说,“我相信你们的羲和大人应该也不会坐视他自己重要的属下在等死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提高音量,眼神悄悄地打量四周。
众人都知道他依然在针对羲和修,因为能威慑到他的只有羲和修这个人,他想向九宗证明他们如果没有羲和修的话便什么都不是,更没有与驱魔院平起平坐的资格!在驱魔院的高层的心里他们一直以来都认为与其隔海相望的那个东方大陆上的九宗只是他们一个拙劣的“仿制品”,其中很大的原因就是他们的领袖竟然是个妖怪!而人类在听从那妖怪的命令去执行任务,这一点就让驱魔院的很多人接受不了。驱魔院的前身是日本旧时代里的阴阳寮,虽说历史著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曾在其中担任天文博士,官品达从四位以上,算是特例。有传言说安倍晴明是狐妖生下的孩子,所以驱魔院中也出现过安倍晴明这样的半妖之人,就像如今九宗的羲和修一样。可安倍晴明执管的只是观测天文、气象以及占卜,并不拥有对整个阴阳寮的掌控权,毕竟他是“白狐公子”,多数人并不认可他这一特殊的身份,认为阴阳寮的主导权应该在人类的手里。后来的驱魔院也是秉承了这一理念。
“对不起主公,恕我这次违抗您的要求。”矢志炊表情沉静,声音平缓地说。
直江苍介露出些许诧异的表情,对于眼前的这个公然违抗自己命令的驱魔院的执行者队长感到一些吃惊。他苍白的眉宇间袒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在黑色的伞地下看着矢志炊。
“你为什么要选择留下,矢志炊?”直江苍介问。
高桥理子也犹豫地看着身边的这个俊俏的男人。
矢志炊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只是尽我作为执法者的责任罢了。”
直江苍介听了在雨中哈哈大笑,然后目光深邃地看着他:“矢志炊!拜托你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属于驱魔院的,不是九宗的!派你来这里是为了与他们的协议,现在协议已经达成了!你可以跟随我们离开了!”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站在山丘下方的九宗的人此刻都将目光转移到了矢志炊是身上。
矢志炊瞳孔漆黑,望着脚底下渐渐积起的水洼,回答说:“主公,我向问你一个问题。”
直江苍介一愣,沉默了会,说:“什么问题。”
“在你曾经也是作为执法者的时候,你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去握着手中的刀刃的?”
“当然是必死的决心!”直江苍介笑了笑。
“必死的决心么?那主公您是为了什么而抱着这样的心境?”矢志炊抬起眼眸,凝视着眼前直江苍介的双眼。
直江苍介在与矢志炊目光对视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感到一阵猛烈的敲击!仿佛对视着的是一头狮子。他此刻才意识到为什么矢志炊和他说话时总是低着头或者目光转移到别处去,这并不是这个执法人队长不尊重他,而是这么多年的时间里矢志炊的眼神中不知何时已养着一头猛兽,随时都有可能在和你对视的那瞬间扑出来。
“……”
“既然主公忘记了当初的答案,那我便分享一下我自己心中的想法吧。”矢志炊平静地说,“我挥刀是为了斩尽天下的恶鬼,为了不然他们的爪牙可以触碰到世人的身上,我的血统告诉我我生下来的使命就是这样如此的简单而乏味。如果九宗他们抵挡不住眼前的烛龙,那迎来的必将是世界的毁灭,这一点主公您应该也很清楚。”
“……”
“您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交给羲和修,也不能想着驱魔院里的那些怪物们能解决一切。”
“主公啊,您走过的路比我的长,所以在路上丢掉的东西也比我的多。在下还希望您有朝一日能重新审视眼前的时代,拾回自己所丢弃的东西。”矢志炊说完便将手中的伞交给了高桥理子,自己一个人转身走入了人群。
“喂,队长、队长!”高桥理子撑着伞看着在雨中离去的矢志炊喊道。
“……”
直江苍介面色自若地抬起头,目光望着男人的背影:“世间这么多恶鬼,你斩得完吗?”
矢志炊在身着羽织的人群中停下脚步,雨水在短时间内浸透了他的衣服,头发湿漉漉地垂在眼前。
“我斩不完。”他回答说,修长的背身朝着驱魔院众人。
“手中的刀断了还能再造,恶鬼也是如此,死了还能复生。”矢志炊轻声地开口。
“但我又能拿他们这怎么样呢?我能做的只是不断地挥刀,重铸。他们能做的也只是不断地消亡,再生。我们身着黑色制服的执法之人历史上以来到如今不一直是如此吗?正是因为这样,世人才能迎来真正的祥和时代。”
说完,他便走远了。
“卧槽,那家伙是真他妈滴帅啊!我真想跑上去要个签名!同学你要不,顺便帮你找他签一个!”观看完全程的韩沐激动地说。
“额,不了不了。”身边的男生果断拒绝。
矢志炊走到下方宋天几人的身边,目光平静地望着天上的蛟龙。
“谢、谢谢。”宋天望着身边站立的矢志炊,挠了挠湿漉漉的头发。
矢志炊淡淡地笑了笑,他摇摇头:“没什么谢谢不谢谢的,我只是做我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至少他曾经是这么和我说的。”
男人的仰望苍穹的眼睛有些黯淡,瞳孔里似乎看到了那个已经去世多年的故人。
远处的宁泽看向矢志炊,苍白的鬼面具下让人无法猜测他此时看着那个男人的表情。
——
火光与硝烟肆意的街道上,雨声淅沥,亚虞正满脸兴奋地看着夜幕下的巨龙。
黑色的天狗在赤红的残月下仰起脖子,发出长而凄厉的吼叫,像是在庆贺着这一刻的到来。
“哥哥……哥哥,几千年了,你终于还是回来看我了!”亚虞的脸上不断地淌着泪水与雨水,少女般清纯的眼角沾湿了晶莹的尘埃,她兴奋得简直就如同只是个趴在窗边盼望哥哥回家的妹妹,那么的可怜、高兴,人畜无害。
趴在地上的玥鸣秋吃力地抬起头,鲜血流过他的眉毛渗入眼眶,他看着眼前这个忽然像是变成了少女的恶鬼和天上盘旋的红龙,脑子还在因为肉体上的疼痛而有些迟钝。
他伸手去抓住落在他身边的长刀,调整呼吸,尝试再次发动异能。
忽然,眼前的女子脸上的皮肉青筋暴起,表情变得极起狰狞!青亮的瞳孔缩成一条线,锁定在地面上的玥鸣秋身上。
“唔……”玥鸣秋在与她对视的那一刻感觉到背上仿佛突然压下了几千斤的铅块,人体结构上所有的肌肉都在颤抖,肺部似乎也无法正常地呼吸、运作了。
如此可怖的威压!清纯的少女和炼狱的恶魔在瞬间切换。
“你是不是想要破坏我和我哥哥的相处时间?”亚虞声音尖锐地问道。
“……”
“你手中的那把刀根本就不是大夏龙雀对吧,真正大夏龙雀早就被摧毁了。”亚虞诡笑着看着遍体鳞伤的玥鸣秋。
玥鸣秋几乎要贴到地面的眼睛努力地看向手中的刀刃,沉默了会。
他回答说:“是的,这并非是神锻术打造的刀。大夏龙雀只是那些锻造师刻给它的刀铭。”
亚虞听了玥鸣秋的回答后也是笑了笑:“我想也是,要是真正的大夏龙雀,我可能刚才真的就被你杀了呢。”
玥鸣秋没有说话,他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终究不是那个人,你们之中也就只有他的干将莫邪对我有那么一丝威胁性了。”亚虞说,“毕竟历代数不清的妖皇都曾死在了那把刀下啊……可惜啊,他没能等到我的出现。但现在去找他应该他也没走远吧!”
亚虞脸上露出兴奋而痴狂的欢笑。
“喂。”趴在地上的玥鸣秋忽然打断她。
亚虞疑惑地看向这个少年。
“别瞧不起人呐!再说了,那家伙比我优秀到哪去?”
伴随着这声怒喝,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玥鸣秋的身影瞬间在亚虞面前消失了!
亚虞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脸上的每一分汗毛都感受到了不安,汗珠在她精致的脸颊上流下。
“血与火界限!”
领域随着空气忽然爆发的一股气浪中展开,被冲散的地面上的灰尘覆盖了周围的火焰。
亚虞紧张地回头,一把赤红色的长刀迎着她的脖子袭来!
“铖——”火光迸射如星,亚虞竟用嘴巴挡下了这一击!
白齿紧紧地咬着玥鸣秋挥出的刀锋,大夏龙雀在她的咬合下发出濒临崩坏的声响。
“唔。”玥鸣秋看着眼前的这个怪物,瞳孔震惊地收缩。
他想收回刀刃,可亚虞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反而越咬越紧,脸上也浮现出疯狂的笑意,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嘴角已经被灼热的刀身割入了皮肉,鲜血从被割开嘴角流出,滴在刀刃与地面上。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过后,玥鸣秋看着手中被折断的大夏龙雀整个人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大夏龙雀的刀身断成了两截,刀身上的赤红也缓缓地褪去,玥鸣秋的眼睛也恢复了苍白的蓝色。
亚虞看着倒下的玥鸣秋,她吐出另一半的刀刃落在她的掌心上,眼神有趣地打量着被磨损得不成样子的刃缘。舌头舔了舔嘴角的鲜血,顺便也将手臂上的血迹也舔舐干净。
“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使用两次异能?真不愧是优秀的血统呐!但我想你的身体早就已经超负荷了吧,你这是在自杀,懂吗?”亚虞看着躺在地面上的玥鸣秋嘲笑道,“你这是什么原理,是通过燃烧自己的生命转化为火元素吗?我想应该是的。”
玥鸣秋眼神涣散地看着她,耳朵和眼睛里都流出血来。
“你这种氪命的能力啊,我劝还是少用为好。”亚虞走到玥鸣秋面前蹲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脸上充满忧伤,“你看啊,我的哥哥已经苏醒了,这不新的时代马上就要降临了吗?他现在还没做好准备呢,等他准备好的那一刻就是所有人的福祉。你还是留着你那时日不多的生命去好好地观赏新时代的降临吧,说不准你会成为新世界的宠儿呢!你这样优秀的妖族血统,让身为妖怪我的也很难忍心对你下手呐。”
玥鸣秋强忍着喉咙里的甜腥味,开口问亚虞道:“你说的准备是指什么……”
他感觉现在每呼吸一口气都会晕过去。
“幻境。”亚虞回答,“能覆盖整个天空与大地的幻境。”
玥鸣秋眼前的景象逐渐漆黑且模糊,强行释放异能的副作用开始体现。
“幻……境?”他无力再问。
亚虞笑了笑,她用白皙的手中指撩开玥鸣秋脸上被雨淋湿的头发,“你看到我哥哥头顶上的那只眼睛了吗?”
玥鸣秋用身体内残余的所有力气凝神去望,夜空的雨幕中,他隐约能看到烛龙的头部有三处明亮的光芒,都是来自于它的眼睛放的光。而其中一只是竖在另外两只的正中间,应该就是亚虞所指的那只特殊的眼。
“那只眼睛可以制造出范围超大的幻术喔!所有深陷其中的人都会无法自拔呢!”亚虞说,“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哥哥能调换白昼与黑夜吧,啊哈哈哈哈,那是他逗你们玩的。只是因为你们陷入了他的幻境里,所以才能看到那样的情景啦!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些人都对我哥哥这样的法术膜拜得五体投地,真是搞笑呢。”
笑着笑着,她的脸上又变得狰狞且愤怒。
上一秒还在温柔地抚摸着玥鸣秋头发的她猛地拉起少年的头,朝着坚硬的地面砸了下去,这一下玥鸣秋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你们的嘴脸却能如此的肮脏!我哥哥曾经对你们那么好,而你们竟背地里对他下毒手!不可饶恕!可恨、可恨啊!”亚虞站起身来朝着暴雨的天空愤怒地喊道。
——
操场上,白泽和夫诸正坐在观众席上观看着眼前这狂龙苏醒的一幕。
白泽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买来的爆米花,时不时伸手进袋子里掏出些放入嘴巴咀嚼。
“嗯,夫诸,你要不要来点?”白泽望着大雨滂沱的世界,嘴角沾着黄油。
夫诸手里端着两杯可乐,摇摇头:“这东西我吃过,不好吃。”
“哦?”
“反正我不怎么喜欢吃爆米花。”夫诸说。
白泽笑了笑,稍微打理了下耳边垂下的冰蓝色发鬓。他身上穿着棒球服,夫诸则穿着一套休闲的运动短袖。
“第一次穿人类的衣服耶,话说你给我挑的都是什么衣服啊?怎么上面还画着一只老鼠?”夫诸以不解的眼光看着自己的短袖上衣咂咂嘴。
白泽笑了笑,回答说:“那是米奇。”
“米奇?”
白泽想了想,说:“嗯……就是人类世界的一位卡通人物。”
夫诸挠了挠头,“算了,不纠结这个了。”
白泽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们在这里看着那些人的遭遇真的好吗?”夫诸问。
“哪些人?”
“那些执行者。”
“哦,随便吧。那是他们的事,与我们无关。”白泽吃着爆米花回答说。
“主子好像也受伤了。”夫诸一脸担忧。
白泽笑了笑,“受伤的是那个叫白若飞的家伙,你的主子好着呢。”
“这样下去这片城市会毁灭的吧。”夫诸问。
白泽点点头:“嗯哼。”
“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做吗?”
“哦?什么时候夫诸也怎么关心起眼前的人类了?”白泽露出好奇的神色,眼睛看向坐在他身旁的夫诸。
夫诸沉默了,吸管含在嘴里却没有可乐在里面流动。
雨凄厉地下,仿佛是天空都在哭泣。
“也许是活了太久,慢慢地觉得他们其实也挺好的。”夫诸轻轻地开口回答。
白泽听了没说什么,静静地把头转了回去,看着观众席前操场被雨打湿的草地,脸上露出惬意的表情,手仍在不停地抓着袋里的爆米花。
“不行啊,白泽,这样下去世界会完蛋的啊!就算你看着他们死去,可我们也打不过烛龙啊!要不我们去救救他们吧,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但也别让他们死在亚虞的手里啊。”夫诸说,他激动地放下了可乐。
白泽哭笑不得,他回答夫诸:“这个如果你自己要去我不拦你,但还请你别拉上我。”
“啊啊啊?为什么?”夫诸感到一阵心凉。
白泽摇摇头:“没有为什么,就是单纯地不想插手。”
夫诸听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站起挣扎一阵然后垂头丧气地坐下。
白泽看了夫诸变得一声不吭的模样,也是感到有些好笑。他说:“其实嘛,我们只要坐在这里看着九黎之君会怎么做就好了,如果他不想让世界毁灭,那谁也阻止不了他。”
“你的意思是……”夫诸抬起头目光有神地看向白泽。
白泽点点头,朝他露出微笑:“我感受到他在试图搞些动静了。”
“但是……”白泽收敛笑容,重新变得平静。
“但是?”夫诸疑惑。
白泽边吃着爆米花边面无表情地开口:“同理,如果他想让世界毁灭的话,也没人可以阻止得了他。”
“……”
“那算不算上我呢?白泽大人。”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白泽和夫诸皆是一惊。
雷电划过天空,烛龙狰狞且威武的身影在空中被照的铮亮。
观众席旁的灯光下,一个身材修长的黑发男子从台下顺着阶梯缓缓走上来。他一袭白衣,脸上、衣服上都沾染着漆黑的血污。可他脸上的表情却是那么的自在,仿佛身上的血迹与他什么关系都没有。黑发在脑后扎成高高的丸子头,琉璃般纯净透彻的眼睛在光线下折射出别样的花纹。他走到了正在看台上吃着爆米花的两人的中间,伸手将白泽和夫诸间隔给稍微扩大,然后习惯性地拍了拍座位上的灰尘,毫不见外地一屁股坐下去。
此刻他坐在白泽和夫诸的中间,三个人肩靠肩地黏在一起,仿佛几人早已互相认识。
白衣男子夺过白泽手中的爆米花,一把接过夫诸手中的另一杯插有吸管的可乐,就这样吃了起来。
被夺走可乐的夫诸显然有些不开心:“那杯是我买给白泽的。”
男子吸了一口后,将可乐递给白泽的怀里:“侬,他说是买给你的。”
白泽被他塞过可乐后没说什么,嘴角泛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有趣地看着这个插进自己和夫诸中间的男人。
“羲和修,好久不见。”白泽叫出了这人的名字。
羲和修津津有味地吃着爆米花,空气中传来硝烟的气息。
“玖儿过得还好吗?”羲和修看也不看二人问道。
“你还在惦记着她啊?”夫诸说。
白泽笑了笑,“她很好,但她如今很少提及你了。”
羲和修听了也是露出笑容,布满血迹的脸上挂着一丝慵懒:“都分手了还提什么?倒是你,成为了她的现任男友。”他看向身边的白泽,话语中透着一股连夫诸都能闻得到的醋酸味。
“你这是吃醋了?”白泽打趣地看着羲和修的眼睛,“不会吧,不可一世的羲和修也会吃醋吗?”
“哼,有什么醋给我吃?我早就料到那女人会如此,正是因为我看懂了她,所以我才会和她分手!那只该死的狐狸精!”羲和修气哼哼地吃着爆米花。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泽大笑。
夫诸则表示自己很没有话题可言。
“你们聊吧,我去其他地方待会。”夫诸想要起身,却被羲和修用手抓住了手臂。
羲和修看着一脸诧异的夫诸说:“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起码坐下陪陪我嘛!就算没话说,也陪陪我啦!多少年没见面了?我都数不清了,你数得清吗?”
夫诸挠挠头,脸上写满尴尬,在羲和修的阻拦下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愿就坐。
“你身上的血……”白泽问。
羲和修摆摆手,将吃完的爆米花袋子换给白泽:“凫奚的。烛龙的秘境里全是这种烦人的玩意,我都快被它们搞得崩溃了。你说不怕死的妖怪,是不是也就只有凫奚这种傻子了?一波接一波给我送人头,我打《英雄联盟》都没见过这么蠢的队友。”
“困在那里面还真是辛苦你了。”白泽说。
“唉,也就肚子饿了点,主要都是些体力活。”羲和修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空上的烛龙。
三人沉默了许久,听着淅沥的雨声,谁也没有说话。
“行吧,这次就和你们聊到这里,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个饭!”羲和修站起身来。
“我得去保护我的学生了!”他走向一旁的楼梯。
羲和修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对观众席上的白泽和夫诸露出流氓般的笑连脸:“哦,要是吃饭的话,记得把那女人给我叫出来,我也想见见她!”
说完,他便走下楼梯进入操场。
白泽和夫诸在看台上望着他,偶尔还能听到羲和修在雨中抱着头在稀碎地抱怨:“忘记带把伞了!哎,反正都湿透了。”
“真大呀!”
“越下越大,真的是给它脸了!”
“哟哟卧槽!这水洼!”
……
夫诸重新拿起可乐,嘴唇贴近吸管才发觉可乐已经喝完了。
他看着羲和修在雨中渐渐消失的背影,淡淡地朝白泽问道:“他一向如此呢。”
白泽面无表情,静静地眺望,蔚蓝色的瞳孔在黑暗里凝结着不可言喻的光。
“不,我倒觉得他变了很多。”他轻声地开口,手里抓着空空的爆米花纸袋。
夫诸看向白泽:“可……”
白泽此刻也站起身来,对夫诸笑了笑:“没什么可不可的了。他来了,那一切便结束了。”
——
街道上,亚虞正对着浓稠的夜色陶醉。
“哟哟哟,你就是烛龙的妹妹吗?”男人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她不由地转身看去。
她很诧异都到了这样的境地了怎么还有人不怕死地来挑衅,自己的脚下踩着的可是执行者的尸体呢。在她转身前的一刻只想着如果不是那个名叫唐筱柒的家伙,任何人来都是杀无赦!直到她转过身,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满身血污的羲和修。
“你、你你。”亚虞一时说不出话,青色的瞳孔惊恐地收缩着。
“怎么,不认识我?”羲和修微笑道。
亚虞咽了咽唾沫,终于将心底的恐惧喊了出来:“你怎么还活着!?”
羲和修一脸无辜地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地回答说:“我、我还活着很奇怪吗?”
同时他的眼睛注意到了躺在地上的玥鸣秋还有夜幕下的天狗。
“哇,那是食月天狗吗!能给我带回去当宠物吗?这么大还毛茸茸的,肯定会很招女孩子喜欢!”羲和修发出小孩般惊讶的叫喊。
“唔唔……”亚虞惊恐地说不出话来。
羲和修看着亚虞这副对自己如此担惊受怕的模样,对她用安慰的语气说道:“你干嘛这么害怕啊,弄得我好像觉得我自己会吃人一样。再说了,吃人这方面还是你更在行吧。”
“啊啊啊啊啊啊!”亚虞发出尖锐的叫声。泪水在她的眼睛里流出来,她像是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羲和修皱着眉捂起耳朵,“你好吵啊。烛龙有你这样的妹妹应该也很烦恼吧。”
亚虞听到羲和修说自己哥哥,立即反驳道:“你胡说!我哥哥很喜欢我!”
羲和修笑了笑:“那你抬头看,你认为现在的他还记得你吗?”
亚虞不说话了,牙齿紧咬着红唇。
“哦,看来你已经发现了呢。你一直站在这里看着他,其实是在期待着他和你说话吧。”羲和修打量着面容逐渐痛苦的亚虞的脸,“可是现在的烛龙,已经不是你曾经认识的那个哥哥了。我说的对吗?”
亚虞的眼泪不断地夺眶而出,她眼神凶狠却又无助地看着羲和修。
两人在沉默中对视,羲和修也没再开口。
天空中传来浩荡的龙吟,烛龙朝着地面喷吐紫色的火焰,火焰所及之处皆化为紫色的黄泉之海。其中一道龙炎落在了羲和修和亚虞中间,巨大的热浪瞬间将周围的房屋给点燃!
“我哥哥没有错!”亚虞愤怒的大喊,她的身影瞬间在羲和修眼前消失。
羲和修的瞳孔不断地移动,似乎可以看到普通肉眼无法捕捉的高速移动的东西。
他后仰翻身,一记凌厉的风啸席卷了刚才羲和修所处的位置。亚虞挥出手爪,被他躲开了。
“它已经被几千里的仇恨与怨念冲散了人格,再加上你的血祭对他的强行解封,如今的烛龙只是一个怪物了!”羲和修说。
亚虞不愿接受羲和修说讲的事实:“你胡说!”
“我的哥哥是不会忘了我的,他还答应过跟我看烟花呢!”她委屈地扁着嘴,眼泪不断地流下。
她朝羲和修发起冲刺,只是一瞬间,她便抓住了羲和修的衣领。
锋利的指甲刺入羲和修的胸膛,鲜血在白衣里涌出!
“唔。”羲和修微微皱了皱眉,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亚虞。
亚虞一脸难以置信,她朝着羲和修发疯似地大喊:“你完全可以躲开为什么不躲!”
羲和修没说话,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琉璃白纯粹的双眸注视着她。
亚虞在手臂上再度加力,手指几乎完全没入了羲和修的胸膛,指尖似乎都要触碰到那颗跳动的心脏了。
“你这人是不是有毒啊!为什么不还手?”亚虞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羲和修。
羲和修只是淡淡地回答:“你杀不死我的。”
亚虞听了怒气更盛,“好啊!那就试试,杀了你哥哥会为我高兴的!”
她手臂用力,直接将羲和修的心脏给挖了出来!亚虞将羲和修仍在跳动的心脏攥在手里,惊奇地发现羲和修的心脏是金黄色的。她送开拽住羲和修的手,后者无力的躺倒在地上。
亚虞脸上兴奋而扭曲地狂笑,她将羲和修的心脏给活生生地捏碎,躺在地面上的羲和修竟然也感受到心如刀绞的痛苦,表情在不断地挣扎,瞳孔逐渐褪去生机。
粘稠的鲜血顺着亚虞白皙的手臂流淌,滴落在地上的水洼中。她的头发早已湿透,整个人曼妙的身形被湿漉的衣物勾勒得玲珑有致。她站在暴雨中,对着无尽的夜空入魔般地痴笑,她杀了羲和修,千百年来无数人无法做到的事如今她做到了!
可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容便停止了,脸色逐渐惨白,青色的瞳孔变得暗沉。
她感觉到整个世界的重心在她的眼中颠倒,鲜红的花朵在雨中飞溅,直到她看到了自己那具已经没有了头颅的身体站在雨幕中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尸首分离。
一抹白色在她的视线中走过,“都说了吧,你杀不了我的。”
紧接着亚虞感觉到自己的视角正在升高,直至面前是羲和修微笑的脸。
羲和修提起了亚虞的头颅,头颅被切断的脖子处还在不断地滴血。
最恐怖的还是亚虞那已经失去了头部的身体在拼命地伸手摸着自己的头,栽倒在了地上,身体仍然在伸手寻找着自己的头。
“喂喂喂,你安静点,我在和你的头讲话呢,别在这里爬来爬去!”羲和修对着地面上的亚虞的身体说,“哟,还丢东西!你再丢一个试试?”
“呜啊啊啊啊啊啊!”被羲和修提在手中的头颅发出绝望的哭泣。
羲和修表情有些尴尬与无奈,“不是,你又怎么了?”
“我被你杀啦!哥哥不能陪我去看烟花啦!”亚虞的头在羲和修的手中哭得梨花带雨。
“我都说了那已经不是你的哥哥了你怎么就不信呢?你的哥哥在那场大战中就已经死了!在蚩尤麾下的时候的他就已经是被仇恨填满的一具行尸走肉罢了!人类封印的不过是他的尸骨罢了!”羲和修不耐烦地大声说。
一具尸骨罢了……
雨水没有减少的趋势,依旧哗啦啦地落在焦黑的地面上。
一具尸骨?亚虞感觉到自己的脑海中的某处出现了一块空缺,而如今这块空缺被填满了。
“我的哥哥已经……死了吗?”
女孩眼前的雨水慢慢的在她青葱的瞳孔中化成了雪花。雪点漫天,世界安静。
在那片苍茫的雪原上,女孩在一片圣洁的纯白中奔跑,欢笑。她追逐着天空飘落的白色精灵,雪花像是蝴蝶般围绕在她的身边,跟随着她白皙的脚丫在地面上飞舞。
远处的天空忽然变得鲜红,脚底下的白雪也染上了一层血腥的气味。
她停了下来,拨开前方的枯木,向着光亮处走去……直至看到了焦黑的大地和堆积的尸体成山。
女孩本是充满欣喜的眼睛慢慢地落下泪来,她清澈的目光变得混浊,心里愈发忐忑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漆黑的龙骨躺在冰冷的雪面上,巨大的骨架旁是无数人类的尸骸。未腐烂的皮肉上插着刀枪和铁剑,熔金色的龙瞳失去生机地转动着,在眼眶里缓缓转了一圈后便合上了眼睛。
女孩走过散发着腥臭的血泊,白雪的肌肤沾染了尸骨上的血污。
她走到巨龙的面前,颤抖地伸出手缓缓地抚摸着龙首,抚摸着它的眼睛。
“哥哥……呜呜,哥哥……不要离开我。”女孩跪倒在龙首旁,伸出臂弯将其紧紧地搂在怀里,她搂得那么紧,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不要打战了啊啊,不要了不要了,呜呜。跟我回家吧哥哥,跟我回家吧呜呜啊啊!”
她喊得那么痛彻心扉,眼睛哭出了鲜血,然而她的哥哥永远都无法再睁开眼睛看着她了。
那一年的山上,雪也是下得和今天那么大。
哥哥答应她第二年回来带她去看烟花,就是人类制造的那种可以在天空上绽放的花朵。
据说那是世界上最美的花……比通往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还要美丽。
然而到了第二年,她没见哥哥回来。
第三年,哥哥还是没有回来。
……
“也许是哥哥很忙吧,可能明年就回来了。”女孩这样想。
毕竟对于它们妖怪来说,人间十年,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就这样,她又等了五年,哥哥还是没有回来。
……
“我要不要去找他?他或许迷路了,忘记了和自己的约定。”她犹豫地想,“嗯,就这样。”
女孩翻过无数的高山与河流,直至越过最后的那一片深蓝色的大海。她抵达了北方的极寒之地,也就是她的哥哥当时与她说自己要去的地方。
当她调整好笑容与心态,准备翻过冰雪覆盖的山川与哥哥见面时,然而当她从山顶处探出头来看到对面时,一块被绳子悬挂在她的心里的石头忽然因为绳子的断开而重重地落到了地面上。
她看到身穿皮毛雕裘的人们正拖着他的哥哥押上了巨大的铁笼,她的哥哥被灌醉,地上是大片的鲜血,就连冰面都被染成了暗红色。她不知道那惊心动魄的红色是哥哥的穴还是那些人类的。
她颤抖的不敢发出声音,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流出。
那是她第一次再度见到自己的哥哥,可哥哥却没有在看她,哥哥已经睡着了。
也是那一次,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背叛”这个词是多么的险恶……
女孩伤心却不敢发出声音,因为她害怕自己也被关进那个牢笼。
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在雪山上期盼着自己的哥哥……她觉得自己的哥哥那么厉害,总有一天会回来看她的。到时候就能一起去看烟花了!
只不过人类的都城已经变得战火纷飞,不知那样的地方还存不存在如此美丽的花朵……
直到有一天,她在坐在草地上看风景时,她听到了哥哥的咆哮。那种愤怒且疯狂的声音却带着无比的熟悉,可她又不敢去承认,那的确是她的哥哥的龙吟。女孩望着黄沙遍野的疆域,带火的箭矢如雨般从天而降,下方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与妖群。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种族与人类开战了,而自己亲爱的哥哥也身在这硝烟弥漫的战场。
那段残酷的日子里,饥荒、瘟疫、虫害遍布了九州。
对于人类来说就连最基本的生存也成了问题……
女孩在山上同当初那样盼望哥哥回来看烟花一样期盼着哥哥的凯旋归来。
而最后等来的却是荒野上的一具龙骸,以及漫天的雪花在飘散。
她的哥哥因为仇恨而加入了九黎之君的大军,被黄帝给予了死刑。
“没错,哥哥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
亚虞的头颅在羲和修的手中流下了眼泪,那一刻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天天等待着哥哥的少女。
羲和修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流泪的她。
“你犯下这样的罪,也得接受惩罚。”站在雨中的羲和修开口说。
亚虞只是顾着流泪,没有理会羲和修。
男人琉璃白的瞳孔缓缓地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传说中的六道虚眸正在发挥着它的作用。
“嗯?”六道虚眸熄灭,羲和修的脸色稍微一变。
他看着手里提着的亚虞的头颅,表情像见鬼般的诧异:“怎么会?”
一旁躺在地面上的玥鸣秋微微动了动手指,眼神迷离地望着不远处的羲和修,双唇微张。
羲和修注意到了他的动静,立即走到他的身前。
“路、路子涵……”玥鸣秋抵着昏迷的意识勉强地开口。
羲和修半蹲在少年的身旁,瞳孔在他的身上扫过,表情凝重。
他将耳朵靠近玥鸣秋的嘴巴,听到玥鸣秋是在说着路子涵的名字。
“子涵她怎么了?”羲和修问。
他注意到少年靠在大腿侧边的手掌在竭力地伸出食指,食指指着天空的某处方向。
羲和修顺着玥鸣秋所指的方向,他看到了正在残月下仰首的天狗!
“祭、祭品……祭品。”玥鸣秋苍白的嘴唇微动。羲和修猛地醒悟。
“看来还是搞砸了,这种感觉真讨厌。”羲和修愁眉苦脸地闭上眼睛撇撇嘴道。
他将亚虞的头颅放在地面上,仅一个瞬身,他便出现在了夜空上天狗的面前。
天狗的模样在路人的视角看上去是很怪异的,仅有一只巨大的狼首高悬于空中,脖子下的部分全是飘渺的虚空,仿佛这只体型庞大的妖怪只有头颈而没有身体。
羲和修使用眼睛的瞳力,观察到天狗的体内一个人形呈通体的暗红色,且颜色还在慢慢地消散、褪去。那是代表了路子涵的生命的颜色,此时的路子涵还活着不过状况并不理想,天狗体内的黑暗正在不断地抽取着她的生命,当红色全部消退变为白色时,路子涵就会死亡。
羲和修低声默念,手中出现如萤火虫微亮的符文,细小的符文从掌心向五指的方向移动,他缓缓地伸出手,五指朝天狗的身前张开,明亮的符文从指尖涌出分别朝着五个方向扩涨,逐渐将天狗形成包围之势,就像是怪物的身上被罩上了一个透明的球型玻璃,那些曼妙的咒文就在玻璃的表面上游动。
“喝!”
羲和修手掌化为剑指,白色的由光芒组成的巨大龙卷将天狗瞬间包围。
待风啸渐渐地恢复平静,雪白的龙卷散去后,羲和修以为一切都可以时……
他看到眼前仍在吞噬着路子涵的天狗丝毫没有被自己给影响,脸上流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时一股巨大的紫炎正在他的后方极速地袭来,羲和修瞬身躲过,转眼面对被他引起了注意的烛龙。
“现在还没空搭理你,你先到一边去!”羲和修对烛龙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那赤色的生物悬浮在漆黑的云层上,天空中不时地划过紫色与黄色的闪电,雷声轰鸣而至,地上未熄灭的火光和夜幕上偶尔的电光擦亮它那赤红的鳞甲!它苏醒了,这一刻它等待了数千年!被称为龙的神话里的生物如今在这现代之都的上空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远处的荒野,数道炙热的火光破土而出直冲云霄。深藏在地底下的火焰伴随着这位皇帝的归来而苏醒,烛龙的一呼一吸间,羲和修都能感受到整个天地的气息都在随着它而收缩、膨胀。
羲和修目光寒冷,大雨冲刷着这天空中的一龙一人。纯净的六道虚眸此时也仿佛凝上了层杀气森然的霜,他盯着烛龙那庞大的铁面,后者的额头的竖眼也睁开凝视着他。
羲和修落到一座高塔上,那是花卉市最高的建筑物。
人若站在这里可以有种“视脚下的万物皆为蝼蚁”的感觉。
此时在天上盘旋的除了烛龙以外,还有两架新闻台派来拍摄的直升机。
“那东西是什么?”戴着耳机的记者在机身的门处大声说话。
“把摄像机对准那只黑色的怪物!我想我们可以上热搜了。”
“……”
“天哪,那是龙吗?”飞行员操纵着直升机在高空围绕着烛龙,脸上完全是一副见鬼的表情,“你长这么大有见过龙吗?那种东西真的存在的!?”
“我想没人见过。”记者看到后也是愣了很久才回答说。
“喂喂喂,那塔上面好像还站着一个人!”依靠着直升机的灯光照射,记者看到了下方的高塔上站着的羲和修,“靠近点,我们给他个特写。”
“我想还是不了吧,有哪个正常人会站在这么高且没有护栏的地方?那里不是设计给人站的地方吧,那家伙不知道怎么上去的。”
“别说了,给他特写,靠近点!”
螺旋桨呼呼的风声由远到近,摄影师端好相机,镜头里的画面逐渐朝羲和修聚焦……
拉大、拉大、再拉大。
画面中,羲和修缓缓转身面向镜头。湿漉漉的黑发在他的双眸前随风飞舞,雨水挂在他的眼角和脸庞的边缘,他朝摄影机的镜头眨了眨眼,顺便比了个“耶”的手势,露出灿烂的笑容。
“嘿!”羲和修大声喊道。
摄影师放下相机,记者面色疑惑地抬头看着他。高速旋转直升机的螺旋桨将雨激成水雾。
“我劝你们还是离远一点拍比较好,这里很危险的呢。”羲和修微笑着对他们说。
记者刚想说什么,直升机却突然拉升,他和身边的摄影师都差点摔下去。
“你干什么?”记者整理了一下头发对飞行员质问。
“那东西朝着我们喷火啊!见鬼!”飞行员大声地对着麦克风喊道。
刚才一簇紫色的火流从直升机的下方掠过,就差那么几厘米火焰就打在机身上。
羲和修看着远离的直升机,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不担心他们是否会对媒体曝光的问题,因为他知道那些身穿黑色礼服的人会把他们的这些记忆给抹去,同时网上所有有关的这些信息都会在他们发布的前一刻被删除得一干二净。至于他们是怎么做到的,羲和修从不关心,他只知道自己的这群学生神通广大,而且每次完事都不会留下痕迹。九宗的所掌握的眼线就像是互联网中流动的数据一样,他们可以说是遍布各地,无处不在。但是只有一点,那就是他们只对维系人类与妖怪的事情感兴趣,其他的一律不理。
若万一真的泄露出去引起全球的恐慌超出掌控范围了,羲和修也可以发动个“全体遗忘咒”一次性更改所有接触者的记忆,不痛不痒,没有后遗症。这是迫不得已才使用的方案B,按他所说的话就是无论事情怎样超出了预想……“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羲和修曾这样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
烛龙再度仰起赤红的脖子,凶猛的火元素在它的喉咙深处凝聚,齿缝间溢出的高温在空气中化作一道道升腾的白烟。巨龙朝着羲和修甩首,紫色的龙炎从它的口中喷射而出,目测其攻击已经达到了一公里的覆盖范围!
长长的紫色之火在夜空中犹如一条笔直游过的蟒蛇,正向着羲和修所站的高塔袭来。
羲和修两手快速结印,无形的力量展开,逼近他的龙炎竟被打得四散。
而就在他准备再度发动力量之时,胸口突然穿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领域瓦解!
羲和修瞳孔因痛苦而收缩凝聚,持续的龙炎将其吞没。整座高塔被紫炎给击穿,羲和修也被灼热的烟流从高空狠狠地一直压到了地上。
“灵力……被吞噬了吗?”羲和修从废墟中狼狈地站起,身上是燃烧的火焰。
他似乎感受不到皮肤上被火灼烧的疼痛,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纯净的双眸仿佛在燃烧的手臂上看出了潜藏其中的端倪,他发觉自己体内的灵力消耗去了三分之二。
“是被困在秘境里的时候吗……看来烛龙还是对我造成侵蚀了。”羲和修的全身燃烧着紫色的火焰,他埋没在火炎下的表情却那么淡定自若,像是知道自己是一副不坏之躯。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身上的紫焰均被扑灭。
“看来这次是小看他了。”羲和修淡淡地笑了笑,离谱的是他身上的衣服竟然都没有丝毫被火给烧过的痕迹,就连脸蛋也是那么的白净。
他仰头看向在雨中狂舞的巨龙,嘴角微微泛起弧度。
“改造秘境,死而复生。”羲和修看着天空上的烛龙,目光深邃,“有意思有意思……”
——
“唐筱柒!”
夏莫此时终于是赶上了唐筱柒,可后者却是趴在了地上,白若飞也倒在了一旁。
她连忙跑过去,跑到唐筱柒的身边将他扶起。
“血!?”夏莫发现自己扶起唐筱柒的双手上沾满了粘稠的鲜血。
她连忙撩开少年的衣服,发现后者的腰部和腹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刮伤与撞伤,玻璃与尖锐的石块扎入了唐筱柒的肌肤,鲜血沿着它们流下。被怪物撞伤的地方形成了沉紫色的淤青,有的还鼓起了硬硬的肿包,其表皮也是渗出了血丝。
夏莫触目惊心地看着唐筱柒的伤口,她很难想象眼前的这个家伙是怎么忍着如此的伤痛背着白若飞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
她小心地将比较大块的玻璃渣子与石头从唐筱柒的伤口里轻轻取出,在拔出那些镶入物时黑色的积血便从伤口处涌出,汇成血流淌到唐筱柒的裤子和夏莫的手指上。夏莫将自己上衣干净部分的织物用腿上的佩刀割下,给唐筱柒做了简单的包扎。
烛龙如今已经复苏,他们也和大本营失去了联系。光凭夏莫一人的力量根本是不可能将唐筱柒还有白若飞送回去的,她看着飘着雨点的天空,眼睛里充满了对眼前这般末日的景象的绝望。
她看着怀中昏迷的唐筱柒,再看看一旁躺在地上濒死的白若飞……心里萌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或许玥鸣秋说的是对的,白若飞这个样子已经很难存活下去了,他的出血量已经超出了承受标准,就算路子涵给他的伤口进行了包扎可白若飞的断肢还是止不住地往外出血。自己带不走他们两个人……但是却可以带走一个。”夏莫艰难地咽下口水,她看着白若飞与唐筱柒犹豫不决。
“只要能舍弃掉一个,另一个就可以活下去……”女孩的心里仿佛有只妖物在疯狂滋生。
夏莫摇摇头,额头上的汗珠粒粒可数,她连忙否决掉心里的妖孽:“不可以,要是这样做的话那就是相当于杀人!我没有权力去绝对谁活着谁去死。”
她看着空中喷火的烛龙,棕色的痛苦中倒映着划过夜空的熊熊火焰。
“可是……如果不赶快想到办法的话,自己和他们两个人都会死在这里。”夏莫的心里紧张到了极致,一向以冷静闻名的她没想到自己如今也会遇到感觉快要抓狂的时候。
“可是没人帮我啊!谁能来帮帮我!”她抱着唐筱柒跪在地上,痛苦地大喊道。
街道上除了废墟还是废墟……女孩的声音在孤零零地回荡,在雨中,逐渐消亡。
她看着怀中的唐筱柒,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再看向一旁躺在地面上的白若飞。
“如果他还有呼吸的话……我就不能抛弃他。可如果他已经没有了呼吸的话……”夏莫心惊胆战地看着昏迷的白若飞,雨水布满了她的脸蛋,眼睛因恐惧而瞪大,仿佛心里决定了要去做什么令人难以面对的事情。
她将要起身伸手去试探白若飞的鼻息,在她那沾满的雨水的手将要触碰到白若飞的上唇时,一股极度不详的气息瞬间从她的指尖侵入,直达她的心神!
“唔!?”
夏莫惊恐地发出虚弱的呻吟,她的双眼似乎看到了一具高大的鬼神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临渊般的巨大恐惧犹如海底最深处的黑暗,孤独而悲凉,它像是一堵高墙抵在了她的面前,让人不得喘息。当女孩试图去凝望眼前的黑暗时,她感到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僵硬了起来,那种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暗中凝视着你的感觉刹那间笼罩住她,她的手停在空中,动弹不得。
片刻,夏莫颤抖地收回了手臂,心里将抛弃白若飞的念头给彻底打消。
她想的是假如白若飞已经没有了鼻息,她只能不得已地做出放弃他的选择,因为她知道白若飞的出血量已经是完全可以抵达死亡程度的了。即便单凭是否在呼吸无法证明一个人的生命状况,夏莫也打算放弃他……虽然这样子确实是不人道的做法,可眼前的状况真的快要把她给逼疯了。
原来最容易崩溃的其实是清醒着的人,而不是怀着绝望的沉睡者。
——
“看样子人类这次真的是要完蛋了。”
郊外的山丘上,韦根看着远处城市上的巨龙感叹地说。
宋天听了十分生气,他打断韦根:“拜托,能不能不这么丧!我们要怀有希望好吧!”
韦根眼神白了白宋天,无奈地叹口气:“我也不想当emo大神啊。没办法啊,羲和修都不知道在哪,说不准他还被困在那秘境里面嘞!这次光靠我们真的很难招架了,学生们在下面生死未卜,回来的执行者还没有派出去的一半多!我现在只关心那些孩子的安全,烛龙会不毁灭世界我已经不想理了,反正我猜它肯定会。”
“烛龙毁灭世界,孩子们不也一样都会死掉吗?”宋天说。
“对,但我希望他们最后的时刻是能和我们坐在一起聊聊天、喝口茶再一起奔向天国。”
宋天大惊地看着韦根,说:“我第一次听为人师表的说这样的话!你是不是真被吓傻了?”
韦根摇摇头,揉了揉淋湿的头发:“我很好。”
“我看不大行……”宋天痛苦地摇摇头。
韦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默念着什么,犹如庙里佛前敲着木鱼诵经的和尚附体。
宋天表情惊慌地瞅了他一眼,“你、你在干嘛?不会真的神经失常了吧,韦根。”
“我在请神。”韦根微微睁开一只眼看向宋天。
“你也请神!”雨中的宋天感觉到头大,“拜托,那些东西都是不科学的啊!你有这力气还不如去和烛龙干呢。”
韦根不理会宋天,继续低声默念着。
“完了,真傻了。”宋天求助似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四顾。
“既然这样……”直江苍介的声音瞬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那我们便打道回府了。”他站在岩石的上方大声说,“该做的事情也做了,恕我们驱魔院已无能为力。接下来只能期盼九宗的各位了,告辞。”
此话一出,九宗的学生都不由发出一些议论的声音,人群开始骚动。
宋天看着站在他们上方的身着黑羽织的众人选择沉默,他没有挽留那些人的理由与能力,的确,事已至此他们眼下也做不了什么,驱魔院说那是他们最坚硬的结界法阵,宋天他们也没办法判断真假。毕竟直江苍介他们也付出了,如果说烛龙破掉的结界真是他们的底牌,九宗也没有理由去责怪他们。越川也静静地看着离去的驱魔院众人。数辆名牌的轿车逐一在雨丝飘洒的漆黑中亮起车灯,黑衣的男人撑着伞井然有序地拉开车门上车,就如同他们来到这里时一样的那么严谨从容。
矢志炊看着站在车门外高桥理子,后者正远远地望着他所在的方向,女人的眼睛在灯光前沉默且寂寥,她似乎想要和男人说什么,可无奈距离太过遥远,她也只是点上了一支烟。
孔时吾注意到和他们一起站在雨中的来自驱魔院的矢志炊,他看着男人如雕塑般坚硬的侧脸,黑色的风衣下修长的佩刀上不断地滴露水珠,也许这个人才是此时内心最纠结的人吧。和他一起来的人此刻都选择离开,唯独他想要留下来。明明那些身穿黑色羽织手撑黑伞的人才是他的队友,可他却一人走入这明显与他们对立的队伍里去,目送着他队友们的离开。支撑着他能如此站在雨中的东西是什么呢,孔时吾想应该是属于眼前这个人心里怀着的对于其自身来说不可动摇的精神信念吧。
“他的目光里是有着谁的身影……”孔时吾看着人群中的矢志炊,轻声说。
就在直江苍介在几人的拥簇下准备进入车内时,荒原上响起一个人的声音——“等等。”
听到那声音时直江苍介瞳孔忽然收缩,骨头僵硬地转身朝远处看去,心里怀着些得逞却又是极大的吃惊。而宋天众人听到那个家伙的声音后,颓靡的精神一下子便好转起来,目光期盼地投向远处。
映照着流火的荒原上,修长的人影在前方缓缓升起,那人正朝着这边走来。
虽然是孤身一人,却给众人的感觉犹如是千军万马。
“你看,我把神请来了。”韦根睁开眼睛,指着前方的靠近的人影。
“羲和修……”宋天缓缓地道出来者的姓名,目光激动得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浑身灰尘与泥土的羲和修在九宗的学生中走过,众人都给其让出一条道来。
他带着那慵懒的微笑走到宋天的面前,拍了拍宋天僵硬的肩膀:“辛苦了。”
他仰头望着人群后方的直江苍介大声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看来你这人还是挺守信用。”
直江苍介将打开的车门合上,目光狠厉地盯着羲和修:“你跑去哪了!?”
“去处理了点事情。”羲和修走到直江苍介面前回答。
直江苍介看着羲和修衣服上布满了血迹,眼角的神经稍微抽搐,这个一袭血染白衣的男人给他一种刚从修罗场里走出来的感觉,身上散发着阴冷的血腥气,刹那间他甚至以为羲和修会朝他暴起。
“你究竟是神明还是恶鬼……”直江苍介缓缓地问。
羲和修笑了笑,他摆摆手:“我只是女娲捏出来的泥人不过活得比较久而已。”
“眼前的烛龙,你们自己解决吧,我们帮不了你们了。”直江苍介冷冷地说。
“很抱歉,这次我也无能为力了。”羲和修淡淡地说。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什么意思?”直江苍介问。
他也被羲和修这句话给弄出一头冷汗,他知道假如羲和修都解决不了的话,那恐怕真的就没人能阻止这次灾难了。他之所以能气定神闲地准备离开全都依靠于他对羲和修实力的把握,这个被他们日本驱魔院誉为“千年最强”的人,是对世间一切妖鬼的绝对震慑,同时也是驱魔院对九宗不得不平等相处的天平。假如若不是九宗拥有羲和修撑腰,驱魔院根本就不会将这个东方的维系机构放在眼里,更不用说能坐下来谈论了。
“烛龙的秘境吸走了我三分之二的灵力,我剩余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打败它了。而我恢复最少需要三天,这三天足够烛龙毁灭世界。”羲和修说。
直江苍介嘴角抽搐,他怒斥羲和修道:“三分之二?仅仅是三分之二你就不行了吗?”
羲和修淡淡地回答:“我的三分之二是什么概念你知道吗?”
直江苍介停顿了,他看着羲和修沉静的双眸无声地咽下口唾沫。
“但是,有人会帮我们摆平一切的。”羲和修眼睛一弯,露出好看的笑容。
直江苍介和宋天几人都愣了愣,沉默片刻后宋天开口问:“谁?”
羲和修在几人望向他的目光中,笑了笑回答说:“一个朋友。”
——
夏莫抱着唐筱柒跪坐在漆黑的街道中央,烛龙朝着他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
熔金色的烛眼在高空紧紧地盯着地面上的这几个如蝼蚁般渺小的人类,它的呼吸间伴随着夜空划过的雷电,庞大的身躯足以遮盖整座小城。
夏莫凝视着烛龙的双眼瑟瑟发抖,她也是第一次这么亲近地感受死亡。
她没办法同时带走唐筱柒和白若飞,心里除了恐惧仅存的人性不允许她抛弃他们其中的一个。她十分努力地试着去让自己冷静,可不久便发现此刻她面对着末日般的毁灭者时根本无从令自己的头脑保持思考。
女孩看向怀中的闭上双目的唐筱柒,满溢水光的眼睛里似乎藏着很多想说的话。
空气中的雨仍在洋洋洒洒地落着,冷却下来的路面变得无比冷清、凄凉,如同那些身在路面上的人们一样。
烛龙注意到了夏莫几人,盘旋的龙身藏在乌云里,当你从下往上仰望它的时候你会觉得它隐没在云层中的身长似乎能达上千里,犹如海面上的木筏上的渔人在凝视着水底下的巨鲸,只不过这时的海面变成苍穹,而大地却成了海上漂泊的小筏,渔人则站在地面上仰望。深海的霸主此刻却是天空中的红龙。
夏莫此刻只能不断地吸入绝望的空气,小心地再呼出。
就在烛龙的狰狞的头部从高空缓缓伸下靠近他们时,夏莫听到了女孩的呼唤……
“哥哥……哥哥。”
她不由地朝着声源处看去,烛龙似乎也被其给吸引。
一个没有头的女人的身体正双手抱着她的头颅光着雪白的脚丫在街道上走来,她手中的头部的脸上沾满了泪痕与鲜血,那些鲜血不知是从眼眶里流出来的还是从别处的什么地方染上的。她表情兴奋且喜悦,激动地在流泪,却又那么的可怜……
夏莫看到她时脑袋里猛地轰鸣,因为眼前的这个被断了头颅的妖怪是刚才袭击她们的亚虞。此刻亚虞应该是在与玥鸣秋和路子涵在作战,怎么追到了这里来?而且……她的头是被谁斩断的。
夏莫眼神无不震惊地看着这个正朝自己走近的怪物,断了头部却还能活着!
假如她的头是被玥鸣秋他们斩断的,是否证明他们已经战胜了她?可是凝视许久,都没见到玥鸣秋和路子涵的身影啊。
相比玥鸣秋和路子涵的生死,此刻更让夏莫感到注意的是天上的烛龙似乎是被亚虞给感召了一般,流淌着火焰的铁面正静静地看着亚虞,瞳孔里的熔岩似乎熄灭了许多。
“哥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是我啊……呜呜呜呜。”亚虞对着眼前的从天上俯下身来的烛龙哭腔道,她哭得那样可怜,像是被丢在角落里遗忘了很久很久的哭脸玩偶。
“你听的到我说话的对不对?哥哥,你还记得我的,对不对?”她哭诉地说,她的脖子处还在流着血。
烛龙发出了低沉的龙鸣,鼻腔里喷出雪白的气息。
“哥哥……我好想你啊……”亚虞的眼泪不断地冲洗着她脸上的泪痕,她将自己的头抬起令其再接近烛龙一点点。
夏莫目光带着恐惧安静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心里涌起许多的猜想。
“你为什么丢下我啊啊,为什么,是我哪里做错了,你不喜欢我了吗?”亚虞哭得像是个孩子,抱着她头部的手还在不断地给她擦着眼泪,“你说过要带我去看烟花的啊!你答应过的啊啊啊,呜呜呜呜呜。”
“我想哥哥你陪着我去看,我们去看那种绽放在空中的花朵,手里拿着买来的糖葫芦……”她越说越伤心,直至跪在地上,手部一不小心将她的头给滑落了。滚在地面上的头颅沾满了灰尘,唯有她依旧明媚可见的脸蛋在痛苦地哭泣。
看着亚虞这副让人心疼的模样,烛龙似乎也有些不大自然。
夏莫注意到它身上的狂躁在慢慢地消退,瞳孔里的亮金色在逐渐黯淡。
“吼呼——”
“吼呼——”高居在月下的天狗发出凄厉的狼啸。
烛龙黯淡的龙瞳瞬间重新点燃了熔岩!它天空上的身躯狂舞着,夜幕下的云都被其扭转得四散。坚硬的鳞甲击碎了高楼,倒塌的墙壁溅起满地的尘埃。
它朝着夏莫发出剧烈的吼叫,女孩的耳朵被震得出血,表情痛苦地连忙捂住酸胀的头。
烛龙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眼前的亚虞吃掉,在夏莫触目惊心的目光里,她仿佛听到了一段小声的呢喃在她耳边响起,声音很小却具有极起强烈的穿透力,直击心弦!
“这一刻,万物昏暗,众神无光。”
男孩的声音在这个雨夜响彻世界,世间的喧嚣瞬间安静。
烛龙停住了将要吞噬掉亚虞头部与身体的嘴,夏莫也惊恐地朝一旁的地面上看去。
原本躺在那里奄奄一息的白若飞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
夏莫看着血丝与肉体在白若飞断掉的右腿上重新凝聚、铸造。片刻,他身上的所有致命伤口都被修补,如同母亲完整诞下的新生命。
白若飞闭着双目坐在地面上,他的胸膛缓慢的因呼吸而起伏,心跳声犹如战鼓在雨夜间敲响。夏莫睁大不可思议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刚来九宗报道不久的家伙,女孩怀中的唐筱柒沉睡的很安静。
“九黎之君啊啊啊啊啊……”
烛龙发出了持续的低吼,熔金色的龙瞳充满了雷电。
远处荒郊上的众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股巨大的灵力从天地的四面八方朝着花卉市的方向涌去。身为感知者的苏微最先察觉并开口说:“好像又有什么东西苏醒了……和烛龙苏醒时爆发的灵力波动不一样,这股力量给我一种自然、安静的感觉,却又那么地激进似乎随时都要爆发。而且……好像全世界的灵力都在朝它汇聚。”
她看着自己的身体,目光难以置信:“就连我的体内的灵力都在不断地在向它供给……”
宋天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认真地望着远处灯光与硝烟混杂的城市。
羲和修一副似乎早已知晓了什么的表情若有若无地看着远方微笑。
“命运的轮盘,终于又转动了。”他轻轻地说。
坐在草地上的韩沐望着远处,叹了口气。
“喂,你们那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状况啊?白若飞还好吧?唐筱柒那家伙呢?额,其实我更关心夏莫师姐怎么样了。”韩沐问躺在他身旁的玥鸣秋,后者是被羲和修带回来的。
玥鸣秋摇摇头,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战斗中缓过来,羲和修却给他安排了一个话痨照顾。
直江苍介目光警惕地看着远方,他也感受到体内血统里蕴藏的灵力正在流逝。可这种灵力流逝是有控制的,它不会输出太多而是处于适量的程度,就像是面对着一位霸道且仁慈的君王,他夺走你的权力却又在时刻顾虑着你的感受。
他看着羲和修颇显自在的背影不由地咬咬牙,心想这男人果然还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操场上的白泽与夫诸正坐在体育馆的环形天台顶端静静地看着白若飞所在的方向,白泽好看的脸庞微微一笑,对夫诸说:“他还是出手了。”
街道上,雨水被无形的高温蒸腾成水汽,白若飞缓缓地睁开眼睛。
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夏莫拥抱着唐筱柒的身体猛地哆嗦,她似乎看到了一位介乎于神明与恶魔的怪物破除了冻住它千年的霜尘重返人间!少年的双眼呈现着火焰般的赤金色。
而就在这时,烛龙硕大的头部朝着夏莫与白若飞张开大口扑咬过去!夏莫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唐筱柒闭上眼睛。
巨龙俯冲带起的气浪到她的面前忽然消失了,如同刮起的狂风瞬间被瓦解了风眼恢复平静。
夏莫小心地睁开被黑暗所蒙住的眼睛去看,发现烛龙足以吞下一辆大巴车的大口在她面前的三米处停下了。她不敢相信地仔细往龙的背脊看去,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正紧紧地抓住了烛龙头部以下的可以被称为“脖子”处的身躯!那只巨大的手掌覆盖着漆黑的铠甲,龟裂的皮肤上往外渗着岩浆与火焰,手掌连接着粗壮的手臂而手臂的尽头却是漆黑的高空,夏莫努力地将目光往上望去,这只掐住烛龙脖子的手就像是天空伸下来的一样,是天神的手。
烛龙想要汇聚龙炎,可手掌再度加力,被卡住喉咙的烛龙在凝聚龙炎的中途便被强制打断。它在这只大手下就如同是可以被野猫所随意摆弄的老鼠,无论它再怎么挣扎也无法挣脱施加在它身上的痛苦半分!
夏莫惊恐地扭头往后看,发现白若飞正表情狰狞地伸着他的右手,他的手呈抓握状,仿佛是在控制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而女孩回过头看着眼前被巨手所抓住的烛龙,她瞬间明白过来,她害怕且颤抖地侧着脸看着脸色可怖的白若飞,问道:
“你是怪物吗……”
白若飞缓缓地站起身来,他将右手抬高。随着他的动作,烛龙也被巨大的手给抓起在了空中。后者发出嘶哑的龙吟,嘴角断断续续地涌出紫色的火炎。
“别伤害我的哥哥,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别伤害我的哥哥!呜呜呜。”
地面上,亚虞的头正疯狂地朝着白若飞叫道,她流着血泪,表情极度痛苦。
可白若飞似乎听不到她所说的话,他伸出左手,天空上猛地落下第二只手臂,他张开手掌直接将烛龙的头部狠狠地压在了公路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将路面震得破碎,飞溅的石头与砖块将周边的车辆砸出窟窿。
烛龙的半张铁面被摩擦得血肉模糊,漆黑的血液瞬间溢满了地上的裂缝。
“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亚虞像丢了魂似的发了疯地尖叫,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在她的面前遭受摧残,无奈被羲和修斩断了头部的她做不了了。明明好不容易才见到他,他却即将又要离自己远去了。
亚虞叫的越心疼越疯狂,白若飞便将烛龙砸得越猛。
夏莫用看恶鬼一样的表情看着走到她前面疯狂宣泄着怒火的白若飞,心想这家伙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明明是那么一个不引人注目的新生角色,看上去十分平庸无奇的男生,此时却浑身散发着有着一股主宰世间的气势!就像是在平日里被人看扁的痞子,此时终于爆发来找昔日的围观者与取笑者进行猛烈的殴打。他挥拳时狂笑的模样,似乎是在对被踩在脚底下的家伙的炫耀与嘲笑,他不顾一切地往死里出手,仿佛只是为了他心底的某个重要的东西不被他人给轻易地夺走。
公路上泛起剧烈的烟尘,白若飞用力地朝着虚空挥拳,天空上便会有铁拳组成的雨降临在烛龙的身上,直到整条路面被打得凹下一个巨大的坑,烛龙盘旋在天空上的身体也无力地落了下来,白若飞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的背部剧烈地起伏,鼻子喷出白色的蒸汽。
方圆几十米的建筑与树木在刚才的一系列拳击下化为乌有,烟雾弥漫的程度遮盖了整座城市。
夏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头发和衣服上沾满了空气中的烟尘与灰烬。
此时白若飞微微抬起头,赤金色的眼睛看着残月下的天狗。
“路……子涵。”他嘴唇微动,面无表情。
他朝着天狗的方向伸出手,夜空里凭空便出现只巨大的手臂死死地掐住了天狗的脖子!
“把师姐还给我!”白若飞大声地吼叫着,脸上青筋突起,表情恢复成恶魔般的狰狞。
随着他手臂上的肌肉突起,漆黑的天狗在哀嚎声中被燃起的火焰化为灰烬。
长发如墨的女孩出现在天狗消散的空中并在下坠,两只巨大的手掌并拢接住了她,并将其小心地送到白若飞的面前,白若飞抱住了路子涵,失去意识的女孩被男孩紧紧地搂在怀里。
白若飞的瞳孔中的火光变得黯淡,像是此刻他又变回了平日里的那个懵懂的高中少年。
“她死了。”有人轻声地说。
白若飞冰冷的眼睛逐渐温柔,水光粼粼。悲伤从他的咽喉处一下子窜到了脑袋里,巨大的烟呛感使他的鼻子通红,眼眶湿润。泪水从他的眼角处安静地流下,沾着水珠的睫毛是那样的清晰可见。
覆盖了全场的高温开始褪去,天上再度下起了倾盆的暴雨。
白若飞紧紧地抱着合上双目的路子涵一动不动地站在雨幕中,雨水淋在他的身上冒起白烟。
夏莫从头到尾在屏住呼吸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宛如魔鬼的男孩,他拥抱着路子涵的背影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孤独与弱小。可他并不弱小,他发起疯来似乎可以毁灭他所爱的世界。
“救救她……”脸蛋靠在路子涵肩膀上的白若飞眼眸低垂,他开口说道。
雨凄厉地落着,结实地敲打在地面上。
“她已经作为祭品被夺走了生命,恕我无能为力。”身着红衣的女子回答说。
她竟然也在拥抱着路子涵,她和白若飞皆伸出双臂将路子涵紧紧地抱着怀里,就如同夹心面包,他们分别充当了夹住馅仁的两块白面包,而路子涵便是那块被包裹在中间的果酱。女孩将好看的下巴贴在路子涵的左肩,白若飞则贴在右肩。那一刻的路子涵仿佛是他俩共有的东西。
而在夏莫的眼中,她无法看见蚩尤,深棕色的目光里只有白若飞和路子涵在雨中拥抱。
“你骗人,你可以救她的,我不管……”白若飞静静地说,他瞳孔里的火焰已经熄灭,双眼无神地看着路子涵身后的地面。
“我没有能让人死而复生的能力。”蚩尤回答,“你不能每次都这样,说得好像我能帮你摆平一切。”
“这是你的人生啊白若飞。不是我的。”
白若飞闭上眼睛,平静的表情慢慢地变得扭曲、痛苦。随着一声抽噎,他放声哭了出来。
“呜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他抱着路子涵身体的双手很用力,好像对于他来说只要自己抱得越紧不要松开,眼前的这位美丽的师姐就不会离他而去。
夏莫被眼前白若飞哭泣的这一幕感染,捂住嘴巴闭上眼睛低声地啜泣,泪水顺着脸部的曲线落下。躺在她双膝上的唐筱柒仍闭着眼睛,面无表情的处在昏迷的状态。
“其实我最喜欢的是路子涵吧……”
持续几分钟猛烈的哭泣过后,白若飞吞咽了会儿轻声地开口说。
蚩尤饶有兴致地扭头看着同样靠在路子涵肩膀上的白若飞。
“相比起建立在‘羡慕’之上给我一种‘喜欢’错觉的唐依洛,还有和我告白了的熏小萌,我可能内心的最深处的喜欢是路子涵……”白若飞声音飘渺且弱小,“现在我才明白,我和熏小萌在一起的时候,内心好像总是有一个坎在阻止我情绪在喜欢这方面大幅度的起伏,总是觉得有个东西在阻拦我去喜欢上熏小萌。哪怕是她长得那么好看,还对我说出了表白的话,我似乎很难真切地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快乐与开心。”
“她对我说了‘我喜欢你’,可我却很难地同样地向她回答‘我也喜欢你’。”
“明明被人喜欢是一件很美好的事,特别是对像我这种从来没有被人喜欢过的家伙来说。”白若飞表情露出苦涩的微笑,眼睛布满了痛苦的血丝,“直到看到师姐现在的这个样子,我才明白了我内心真正关心的人是眼前的这个叫作‘路子涵’的女生。”
蚩尤露出惬意的笑容,她趴在路子涵的肩膀上,脸颊上的两抹绯红诱惑且动人。
“我喜欢你,路子涵。”
白若飞闭上眼睛,轻轻地将额头贴在路子涵的脖子处,鼻子嗅着女孩皮肤上散发的清香。
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溢出,表情在平静与痛苦间交换、挣扎,雨水不断地冲刷着周围的一切。关于这个城市所发生的所有,包括少年今晚对于这里的记忆,像是都让暴雨给洗涤。
“其实有一个方法可以让路子涵复活……”蚩尤微笑着对白若飞说。
白若飞的眼睛一亮,刚想问蚩尤方法是什么时,耳边却传来女孩的叫喊。
“白若飞!白若飞!”
是熏小萌!
白若飞猛地抬起头,发现女孩正在道路的尽头冒着大雨朝着自己的方向跑来。
此时,夜空下亮起分岔的紫色闪电!暴怒的龙吟在公路上绝响!是烛龙!
“危险啊!”白若飞朝着不远处的熏小萌大喊道。
话音刚落,赤色的火焰冲破夜空下雨幕。巨大的龙从废墟中破土而出,大地剧烈的震颤,熏小萌和白若飞都因地震而摔倒在地面上。白若飞紧紧地抱着路子涵,前方的熏小萌发出惊恐的尖叫。
直到庞大的龙身展现在女孩的面前,熏小萌停止了惊叫,取而代之的是瞪大的双眼。
她看着一旁公路上俯视她的烛龙,瞳孔恐惧且泛白,手脚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烛龙仰起长长的身躯凝视着瘫坐在地面上的熏小萌,此刻龙就像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在俯瞰着百米之下大地上的沙砾。它身躯上的鳞片张开、闭合,如岩石般坚硬的鳞甲扣响清脆的声音,狰狞带血的铁面上的龙瞳燃烧着猩红的火焰直视着地面的一切,片刻后,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它飞跃而上,直至九霄的云边。
此时,烛龙一直紧闭的第三只眼睛在厚重的眼皮下转动,似乎有要睁开的预兆。
“原来刚才假死是为了准备这个么……”蚩尤望着月下的烛龙浅笑。
“准备什么?”白若飞紧张地问。
蚩尤扭头凝视着白若飞的双眼回答:“可以令全世界沉睡的幻术。”
九黎之君的话音刚落,天空疯狂地落下闪电,四周卷起剧烈的狂风,烛龙的第三只眼在飘散着大雨的夜幕下——睁开!
一瞬间,白若飞瞳孔前的世界变得光明,黑夜瞬间被切换到了白昼。
阳光下,熏小萌重新站起身朝着他跑来。下一秒,白昼破碎,待白若飞重新看清眼前的景象时,熏小萌浑身是伤口倒在自己身前的血泊中。
溅起的血花染红了白若飞的脸,耳边的世界寂静无声,伴随着嗡嗡的耳鸣,白若飞无力地跪倒在熏小萌的身前。路子涵也从他的怀中脱手,轻轻地躺在了地面上。
待持续许久的耳鸣过后,白若飞环顾四周。
夏莫和唐筱柒都躺在了地面上,周围的一切都和刚才白昼升起前一模一样。
只是天上的月亮已经快要落到了郊外的山后,远处的城市边缘黎明快要降临。
这场无边无际的暴雨停下了,风也平息了。
烛龙巨大的身躯倒在了楼房的废墟上,黑色的鲜血从它的头部中央流出,它的第三只眼睛此时是一个大窟窿,它的头部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洞穿了,整个龙首处在裂开的边缘。
烛龙死了……这个沉睡了千年再次苏醒的皇帝又一次陷入了长眠,或许这次的长眠是永远,亦或是下个千年?谁知道呢,反正白若飞不知道。
白若飞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周遭的一切,他的手垂搭在熏小萌身下的血泊中,温暖的血液将他的手指包裹,浸着这样的温暖过了好会儿才他反应过来。他连忙抱起面朝地板的熏小萌,女孩白皙的脸蛋此时满是鲜血,她的胸口出现了一道很大的伤口,就像是被什么锋利且巨大的东西给挠破了血肉。清晰可见的锁骨在破碎的衣衫下暴露无遗,白若飞伸手去抚摸着熏小萌的脸蛋,嘴里哽咽地呼唤着“快醒醒”,一遍又一遍。
他伸手去试探女孩的脉搏……熏小萌虽然还活着,可与死了基本没什么区别。女孩的脉搏虚弱地快要停止跳动,白若飞的手指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感受到熏小萌的脉搏的跳动,少年的手几乎要镶如了女孩的手腕里。
“蚩尤!蚩尤!”白若飞伸长脖子朝着四周大喊,“你死哪去了!?”
他的嘴唇因恐惧而克制不住的哆嗦,他连喊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别这么大声,我没聋呢。”声音从白若飞的身后响起,如同靠在他的耳边。
蚩尤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支梅花发钗,将自己雪白的长发盘在脑后,手指将发钗轻轻地推入固定。那发钗的白梅上竟还沾染着血,红色的鲜血将他的发丝染出万白之中一点红。
“帮我救救她!”白若飞说。
蚩尤语气骄傲地回答:“它在刚才的幻境被烛龙所攻击,是我救了她。”
“不是啊不是啊!你看她现在这样子,你帮帮我!帮她止血也好啊。”
蚩尤将手掌覆盖在熏小萌胸前的伤口处,赤金色的瞳孔熠熠生辉,红唇微动仿佛在默念。
“刚才的幻境持续了多久?”白若飞问。
“在外界来说的话是1小时吧,不知道你们处在里面是什么样的情况。”蚩尤淡淡地说。
“1小时?”白若飞惊讶,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蚩尤,“我刚才好像只是度过了一瞬间啊。”
蚩尤应付式地点点头,他将手掌从熏小萌的胸前移开,白若飞发现女孩的伤口竟然神奇的愈合了。
白若飞看着倒在废墟上的烛龙,问蚩尤说:“烛龙也是你杀的?”
“嗯哼。”蚩尤露出孩童般无邪的微笑。
白若飞沉默地看着烛龙的尸体,若有所思。
“对了,你难道不想听让路子涵复活的办法吗?”蚩尤微笑地看着白若飞的脸。
白若飞听后立即反应过来:“你快说!你快说!”
蚩尤的脸色忽然一变,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瘆人诡异起来……
“唔。”白若飞看着他这副摸样也是微微一愣。
女孩蹲下身子,靠近白若飞的耳朵,红唇轻启道:“杀掉唐筱柒。”
惊雷在白若飞的脑袋里震响,他猛地与蚩尤拉开距离,瞳孔颤抖地盯着眼前的这家伙。
“你说什么?”白若飞问。
蚩尤笑了笑,回答:“杀死唐筱柒,路子涵就可以复活。”
“你是真的疯了,你这个疯子!”白若飞看着蚩尤宛如少女般微笑的脸凶狠地说。
“我现在想起来你本来就是个恶魔!”他说。
女孩摆摆手,表情淡然地看着白若飞:“你自己看着办,我就这么和你说。”
“杀掉唐筱柒和路子涵复活有什么狗屁关系!”白若飞愤怒地瞪着蚩尤。
蚩尤回答:“知道血祭解封术式的意义吗?如果已经被选中成为‘祭品’的人,若施术者反悔自己的选择,便可牺牲与‘祭品’拥有相同血脉的人作为交换,让后者死掉,前者复生。换句话来说就是将后者的生命给予前者让死者重生。”
“假如被当作祭品的人是唐依洛,那你便可以选择牺牲唐筱柒去作为交换。他们两个人是兄妹关系,拥有最相近的血缘。”赤金色瞳孔的女生笑了笑,“可惜这次竟然在我的预料之外,我的预想是唐依洛被作为祭品,从而让你选择牺牲唐筱柒而换取唐依洛的生存。可你却和我说你根本并不喜欢唐依洛!”
白若飞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的这个被称作蚩尤的家伙,“你说什么?设计?”
长着一副女孩容貌的蚩尤点点头,继续说:“你在梦境里澄清了自己,我也是那时才发现你对唐依洛喜爱的程度根本不足以让你牺牲别人而去换取她的生命,放倒是路子涵才是你真正所爱的。都怪你呢,让我错失了杀死唐筱柒的机会。也是因为这样,宿命的齿轮被你扭转,唐依洛没能选择从人群中走出,逃出来的反而是熏小萌。现在可好了,你所喜欢的两个女孩都倒在了你的面前。”
“你你你……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的未来会随着我的意念所发生改变?”
“每个人都是这样,不单是对你来说。这就是轮回之盘安插在万物身上的宿命之线。”
白若飞死死地盯着他:“你为什么设法让我杀掉唐筱柒?”
蚩尤笑了笑,他说话的声音是温柔的男生,可却长有美女的脸。
“因为他有着可以‘终结一切暴戾的剑’啊!那是所有妖怪最恐惧的刀刃!就连我这样主宰般的存在也曾经被干将莫邪所伤,那次差点连我也被干掉了呢。真的是不想去回想的往事。”女孩轻柔地靠近白若飞说,白若飞不由地手撑地面继续往后退,“我很害怕呢,害怕有一天我再次被它所杀掉。”
白若飞惊恐地咽下口唾沫,说:“可是师兄与路子涵没有血脉关系啊,你的说法不成立!”
“是,他们是没有血脉关系,可是你当初所写里应该被献祭的是唐依洛而不是路子涵,所以按照最初的原稿,你杀死唐筱柒依然可以让路子涵重获新生。血祭术式的规则在你的剧本的影响下丝毫不起作用,此时你所编写的未来才是规则!”
“可那是你所认为的我的未来,是你认为我喜欢的人是唐依洛,而不是我!那是你的剧本!”白若飞大声地朝眼前的女孩吼叫。
蚩尤眼睛有趣地看着白若飞,嘴唇微张:“真的吗?”
白若飞的心咯噔了一下,仿佛眼前的这个家伙已经预料到了他内心的想法。
“但这也是‘我认为’我喜欢,并不是真的……”白若飞注视着女孩金色的瞳孔然后低下头回答,声音变得没有底气。
“轮回之盘可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它只会根据每个人心中所想给他编写未来。”蚩尤说。
“可我现在不喜欢唐依洛了……”
“那没有,我不是说了吗?那是现在,而不是被路子涵被献祭的时候。”
“可恶,你就是想让我杀死唐筱柒是吗!”白若飞暴躁起来,他拉住蚩尤胸前的的衣襟揪着不放。
他的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愤怒与不甘死死地注入在女孩赤金色的瞳孔中。
蚩尤笑了笑,他双手覆在白若飞沾满鲜血的手臂上:“那你能保证干将莫邪不会有朝一日对准我吗?”
白若飞迟疑了片刻,眼睛里的怒气也消退几分,他松开抓住蚩尤的手回答说:“我保证。”
“保证什么?”女孩狡猾地歪着头看着他,雪白的头发散发着梅花的清香。
“我保证师兄不会将刀刃朝向你,毕竟你也算是我的朋友。”白若飞回答,他漆黑的眼睛看着眼前的蚩尤。
“哟哟哟,现在又把我当朋友了呀?白若飞,你让我受宠若惊呢。”女孩微笑。
白若飞板着脸,他确实是放弃了自己的良心说这话的。
蚩尤想了想,开口道:“好吧,我可以让路子涵无条件复活。”
白若飞瞳孔一亮,脸上久违的欣喜。
“不过你要帮我做一件事。”女孩望着白若飞又逐渐平静的脸说。
白若飞想了想,但想着为了路子涵能活着他还是回答了:“说吧,我都行。”
“与我再次签订一个契约。”蚩尤微笑着看着他。
白若飞摸摸脑袋,“你不是说很久以前的我和你签订过了吗?”
“那是属于轩若言的,不是属于白若飞的。”女孩安静地盯着白若飞微笑。
白若飞犹豫了会,他扭头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路子涵,吞了吞口水,面向蚩尤回答:“行。”
“还有一个要求,你不许知道契约的内容。”
“啥?”白若飞表现得有些纠结,“这不相当把我卖了还不告诉我买家是谁吗?”
蚩尤笑了笑,他也思考了会,对白若飞说:“行吧,我告诉你也行。”
“嗯!”白若飞乖巧的像是只小狗。
“契约内容就是如果将来干将莫邪的持有者会杀我,你必定会为我挡下致命的一击,同时从那一刻开始我与轩若言的契约无效解除。并且你不许将这个契约告诉给除我之外的任何人。如果事后羲和修向你问起有关的事情,你也不能告诉他。否则天打雷劈!”蚩尤说。
白若飞听了下意识地产生几分恐惧,他看向一旁和夏莫躺在一起的唐筱柒,还是决定去相信师兄的为人:“行吧,我答应你。”
女孩眯起眼睛笑了笑,她站起身来,对白若飞说:“那么,改写现实吧!”
城市边缘的晨曦升起,黎明刺破了覆盖天空的夜,晨风吹过破碎的巨人残骸,光芒透过碎玻璃窗的裂缝照射在睡着的人们的脸上。安静的晨光里,风中是少年们尚未苏醒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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