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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泄露


  元和殿外一如既往的宁静,  六宫空置,贵妃独宠,内务府的那帮人上赶着来大献殷勤。纵使国师小产一事与贵妃的嫌疑尚未洗清,  可只要身为皇帝的傅翊不发话,元和殿的吃穿用度底下人皆是不敢怠慢。

  几个守门的仆妇迎风而立,披着夹襦的袄子,哈出白气搓着被冻得发红的双手。宫中仆役亦分三六九等,  得宠的在殿内伺候着,  主子跟前的差事往往都要倚靠有门道的大监一手提携,  否则也只能慢慢熬资历,  待到年岁稍长,前往掖庭领一桩小头目的轻便活计。

  “你说皇上今儿还会不会过来,  外边雪下的挺大的。”

  一个女侍抬首,  宫门外的甬道上白茫茫一片,  堆积在道路两侧的积雪,  映射出远处的一个模糊明黄人影。

  “咱娘娘愁绪难解,因着国师一事怕是寒了心的。”

  另一侧的宫仆不由叹了口气,这后宫早晚是要进新人的,花无百日红,如今元和殿风头正盛,贵妃不趁此独宠时机早早诞下子嗣稳固地位,  反倒将皇帝往外推,  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

  “别嚼舌头了,  忘了御殿那些侍从的下场了?”

  提及此,  两人倏尔一阵后背生寒,  猛地摆手制止住了话头。

  傅翊踏雪而来,  福顺公公替他打着伞,  缓缓行在其身后,不多久就迎上了值守的宫人们的惊讶目光。

  “贵妃可在殿内,圣上亲临,还不上前迎…”

  前头引路的宦侍话音未落就被生生打断,福顺公公轻拍了拍那小宦的后背,又递了个眼色过去,示意值守的女侍不必通传声张。

  龙纹云靴落入雪中发出一记轻响,元和殿内四散洒扫的宫人齐齐看向一处,内院细碎的童声传来,其间还隐隐夹杂着几句低沉训斥的男声。                        

                            

  谢嫣然今日梳了坠马髻,卸去厚重的头面钗环,只留下皓腕间一只浅色玉镯晃荡摇曳。

  柳明霄跟在谢殊身后,一口一个夫子叫的无比热切。

  “我阿娘说了,让我多同你亲近,待到将来连中三元,也能娶到如贵妃这般倾城国色天香的媳妇儿。”

  福顺为傅翊挑起厚重的门帘,他一进来就正对上了柳明霄那张满含憧憬期待的幼脸,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哪里生出这么多的花花肠子。

  “参见陛下——”

  谢嫣然眼尖,见到来人赶忙上前行礼,她只着了一件薄衫,绣鞋半趿在足尖处,慵懒而不自知。

  谢殊携柳明霄立在一旁,官服袖缘多了几道褶皱,小人差不多及他膝高一点的模样,踮着脚尖够到袖摆,便攥紧了不肯撒手。

  思及王太傅之前有所提及这孩子玩性大收,倒是规矩了不少。

  “连中三元的举子,在我大燕可没出过几个,你小小年纪倒是心志高远。”

  宫殿内一下安静下不少,傅翊挥手示意众人起身,途经谢嫣然身侧时,步子一顿,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两人一并往高座走去。

  谢嫣然静默无声,罗缎轻纱披袄半搭在臂弯处,间色裙裾轻摆,面色不似之前娇俏可人,倒像是失了光泽的润玉,蔫巴巴的,毫无生机。

  她总是将一切情绪明明白白的堆积在脸上,胆小、怯懦甚至于床榻间看他时眼底的依恋。

  “朕听闻贵妃这几日常被母后唤去寿康宫听训,可有所长进了?”

  谢太后那些规劝宫妃的话,无外乎是让谢嫣然早些诞下皇嗣固宠云云,傅翊自幼长在深宫,对这些话讳莫如深,但若是谢嫣然能因此被劝动,他倒也能欣慰不少。                        

                            

  谢嫣然依旧垂头不语,也不去望男人眸中此刻究竟是何种神色,案台上摆放的香炉已被福顺公公贴心的换上了龙涎香。

  怀中小女人软硬不吃的态度令傅翊很是头疼,他是想好好宠着她的,可不知为何这段日子所发生的的种种总是事与愿违。

  粗粝的大手挑起她的下颌,傅翊心有怒火,姿态轻怠,颇有些赏玩的意味。

  谢殊立于阶下,偏过头去顺带用宽大的长袖遮蔽了柳明霄的视线。帝妃旁若无人的亲昵甚显荒唐,可傅翊全然不在意似的,故意磋磨着她,十分熬人心性。

  “嫣然,你给朕一段时日,那之后朕必然予你实情,朕非是拈花惹草之人……”

  傅翊欲言又止,睨了眼站在底下的谢殊,虽前一阵重用了谢家,可到底是外臣不可不防。

  谢嫣然由他搂在怀中,垂落的发丝拂过男人颈侧,触肌微痒。

  “爱卿先退下吧,朕私下里与爱妃有小话要讲。”

  傅翊任性妄为,私底下性格不知收敛,那双与孟清禾极为相似的眉眼中,透出的几分偏执也与之如出一辙。

  谢殊恭敬的退出内殿,领了柳明霄前往太学方向走去。小家伙兴致缺缺,他与贵妃相处了几日,感觉甚好,谢嫣然平易近人,还会私下制饴糖给他品尝,可比他平日里与母亲赴宴时见的贵妇有趣多了。

  “太傅,贵妃可是你的妹妹,怎不见你常入宫来看她,我瞧她在寿康宫时常挨太后娘娘的训示,真是可怜呢!”

  柳明霄乖巧的由宫人给自己套上兔绒斗篷,又将来时穿着的小夹袄穿上,整个人裹的严严实实,这才躲在谢殊的大氅下出了门。

  谢殊单手撑伞,另一手搀住小家伙的手,两人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里。                        

                            

  他敏锐的觉察到方才傅翊话中含有蹊跷,白菡霜一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遮掩过去了,傅翊同孟清禾一样锱铢必较,想来其中另有他们不知晓的内情。

  “太傅、太傅…你陪我堆个雪人好不好,我今日能不能和你回府,我阿娘把我留在宫里也是为了……”

  小家伙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殊袖口一沉,柳明霄正像个小团子一样,鼓起腮帮睁大一双天真无邪的眸子,水灵灵的令人不忍拒绝。

  谢殊微微愣神,下意识的想将人送去太后殿内,可柳明霄在宫里野惯了,知晓这不是去太学的路,立马松开男人的袍角,远远跑开一段距离。

  男人手上一空,本能迈步上前,却被砸了一团雪在胸前。迸裂开的雪渍触在脸上,沿着领摆的空隙渗透下去,冰人入骨。

  谢殊剑眉微皱,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些个冰冷的雪团又一个个迎头袭来,他踉跄着步伐逐个躲避着,匆匆走到柳明霄身边的时候,身上的大氅已然溅满了冰粒。

  “太傅,你这样板着脸好生无趣,笑一笑嘛!”

  被捉住的那一刻,小家伙讪然偷偷放下背在身后的雪团,强扯出一抹尴尬的笑意。

  在太学任读的官宦学子,几乎从未见这位玉树临风的谢太傅笑过,即便在一众头发花白的老太傅面前,他是如此显的格格不入,却也因着过去‘连中三元’拔得三试头筹而声名鹊起,成了太学中官宦学子仰慕膜拜的人。

  最终,在柳明霄死乞白赖的攻势下,谢殊还是由着他跟着自己去往了太学。

  雪天路滑,王太傅今日告了假,他所授的课业由谢殊全然接手,底下的学子们手捧书卷伏于案上,见今日上值的是谢殊,下意识的送了一口气,私底下又开始窃窃低语起来。                        

                            

  柳明霄抖落下刚才疯闹时落在身上的雪迹,一反常态的坐在了距离谢殊最近的位置上。

  男人自顾讲解着手上的策论,一板一眼毫不在意下面的动静,一如他眼盲时前来代为授课时的场景。

  一墙之隔的翰林苑内依旧书声琅琅,里头的编纂修文工作繁冗,寒门出身的五品小官,无权无势的中立派。

  “太傅,我父亲说会试有举子作弊,是真的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靠后案的一个男孩站出肆无忌惮的站出来,直接将这个问题抛向了旁若无人正在授业的谢殊。

  “对对,我似乎也听我母亲说起过……”

  “我兄长也有提及……”

  “……”

  静室内倏尔炸锅般沸腾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终是盖过了谢殊清润的嗓音。

  男人阖上书卷放在案侧,颇为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世家本就反对这场会试,定然竭尽全力的要破坏其中公允,孰真孰假又有何重要!

  戒尺一声清响,满堂肃然寂静。

  谢殊并不善于做这种严肃的事情,然这样混乱的局面一时恐难以收场,他也只得暂时压制住躁动的世家子弟。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你们既非参加会试,又非寒门子弟,理当将心思放在课业之上……”

  ……

  这堂策论课堂委实难熬,整整三个时辰讲授下来,谢殊只觉口干舌燥。太学内的世家子掷石以越墙伤人的事,早前频频发生。

  一墙之隔的翰林编纂们,偶有时运不济被砸的头破血流,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太学里的学子个个金尊玉贵,出身不凡,硬要前来讨个说法,亦免不得受人一番磋磨,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除了自认倒霉,也只得自留叹息。                        

                            

  “今日的课业就讲到此处,下学吧~”

  就在大家哄堂而散之际,柳明霄仍坐在原位上,双手捧腮,一动不动的看着案台上整理书册的谢殊。

  “太傅,你就捎我随你一道回府罢,今日的策论我都记下了,只是有些好奇你那夫人是否也如贵妃一般貌美!”

  宁远侯府庶女与谢太傅之间的风月传闻,柳明霄也是听过一二的。他年纪尚小,却心思玲珑机巧,知道缠上谁能有什么好处。

  “太傅爱过孟家庶女么?是像贵妃娘娘被皇上独宠六宫那样的么?”

  童言无忌,自然会问些旁人碍于情面,不敢宣之于口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谢殊内心答案:爱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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