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初遇长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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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周看着跟在乌朋身边,乖巧清秀宛如邻家好少年的姚浩能。
他并不否认自己想杀姚浩能的心。
既然找不到证据,无法从正规渠道将姚浩能绳之以法,那么就只好一剑杀之。
以暴制暴,以杀止杀有违大夏法度,不是什么好办法,却是好用的办法。
同时这也是青山许多人的剑道。
当年姜御便是这样霸道的行事作风,他曾单人单剑,杀死数百邪修。
姜御也由此被人冠以脾气暴躁、残忍、好杀、冷血的差名,可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有他的杀伐,今天的邪道才被正道压得抬不起头,听到青山的名字就退避三尺。
事实上,姜御的风格在青山极受欢迎,他是许多青山弟子的偶像。
谢周同样钦佩自己的师父,在这一点上,他不介意走姜御的老路。
姚浩能必须死,只是在这之前,谢周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谢周的目光从姚浩能身上离开,压了压帏帽,来到一个挎着箩筐的中年妇女身边。
妇女似乎是出来买菜的,萝筐里装了几捆新鲜蔬菜,这会儿她正停在路边一个卖饰品的摊位前,来回挑拣,半晌才拿起一个木制发簪问了问价格,她似乎很喜欢这个发簪,却又觉得价格稍高,认真地和摊主讲起价来。
“这木簪什么价钱?”
谢周看着妇女手里拿着的木簪,心想真是巧了,他昨天在天机阁看到过同样的木簪。
摊主愣了下,看着头戴帏帽的谢周,心想真是一个怪人,但不管你是什么怪人,只要来买东西就是我的客人,立刻笑着说道:“五钱银子,公子也喜欢吗?我这里还有,给您瞧瞧。”
说着递来一根同款样式的木簪。
妇人问道:“能便宜点吗?”
“这簪子可是扬州那边的新款,红木制,正儿八经的名家之手,我也不骗你们,这簪子的进价都要四钱银子呢,这还不算其他过路费的花销,卖您五钱银子,真不贵了……”摊主苦着脸,似是卖惨地劝说着。
妇人看了谢周一眼,继续跟摊主讲价,说道:“真心要,能给便宜点吗?”
摊主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我给您打个九折,四钱半,总行了吧?”
妇人不说话了,似乎在纠结买还是不买。
这时候谢周开口了,他看着妇人,说道:“你不像这个年龄段的人。”
妇人愣了下,不明白他的意思。
谢周说道:“像你这个年龄段的人,不会是这样砍价的。”
妇人不解说道:“那该怎么砍?”
谢周笑了笑,看向摊主,伸出两根手指,说道:“两钱。”
摊主顿时苦笑不已,看着谢周,心想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公子哥,不是从来都不讲价的吗?
不过有句话谢周说的没错,妇人真的不会讲价,像她这个年龄段的妇人,五钱银子的簪子,一开口砍成一钱才是正常现象,砍个价都扭捏半天,哪有一般中年妇女的模样。
摊主满脸委屈地说道:“哪有你这样对半砍的?两钱,我亏都要亏死了……”
谢周微微摇头,笑着说道:“这簪子在城西的商铺就有进货渠道,要价一钱半,运过来的成本几乎忽略不计,我多出半钱,你赚个半钱,还不够吗?”
摊主脸上的委屈顿时消失了,眉头皱了起来,上下打量着谢周,警惕道:“同行?”
谢周没说什么,再次看向妇人,把木簪递了过去,一边示意她可以给摊主付钱,一边随口问道:“五钱银子对你而言,很多吗?”
妇人有些不解,说道:“嗯?”
她正准备说一些你还年轻,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苦话。
可就在这时,谢周忽然问道:“这一趟任务,你能赚多少钱?”
妇人怔了怔,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这才明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被看穿了。
“你究竟是谁?”
妇人的脸上露出惊惧的神情,将挎着的菜篮放下,右臂低垂,袖口处隐约有寒芒闪烁。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究竟是谁?”
谢周打量着她,毫不客气地点评道:“你的修为很低,身上也没有多少血气,所以你不是杀手,那么你应该是某个势力的情报人员,问题在于,究竟是哪方势力,才会派出你这么个外行?”
外行这两个字不是嘲讽,而是事实。
妇人数次瞥向张季舟的方向,神情不善,可没有哪个情报人员会把意图展露的这般明显。
除此以外,她的伪装也很差劲,没有哪个中年妇女会这般忸怩的讲价。
也没有哪个穿着一身布衣,外出买菜的妇女会有这样的气质。
况且妇女有一双很好看的手,手指很长很白,指甲很干净,完全可以用青葱玉指进行形容,这双手可以弹琴,可以刺绣,但绝不是做家务的手,更不会是刺客的手。
如果谢周没有看错,这个妇人应该是某个大家里的主妇。
不过她的神情却很是憔悴,如此看来,她的家族应该已经败落了,至少日子不怎么好过。
谢周没兴趣深究妇人的来历,侧身的同时,短剑轻轻抵到了妇人的身侧,说道:“我知道你在观察鬼医,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妇人闻言微惊,看着谢周一身黑衣,忽然说道:“你是黑衣楼的人!”
谢周没有否认。
和当初的小曲黄泉一样,在做某些事情时,他不介意把锅丢给黑衣楼。
事实上,他今天穿着的一袭黑衣,本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谢周面无表情说道:“你还有五个呼吸的时间回答我的问题。”
说着他的视线左右环顾。
他知道此时此刻,人群中有六个人都在朝这边走来。
这六个人应该和妇人来自同一方势力,而且看架势,妇人在这个势力中的地位不低,值得其他人冒暴露的风险来保护她。
感受着腰间传来的冰寒之意,妇人心中一凉,说道:“我们是黑市的人。”
谢周笑了,心想这比外行还外行。
说谎时脸不红心不跳,语气平静如常,这难道不是情报人员的基本常识吗?
可妇人的心跳、呼吸、声音和语气都表明她在说谎,谢周甚至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受过最基础的情报训练。
谢周说道:“你还有三个呼吸。”
妇人不明白他是怎么看出了自己说谎,可看着谢周平静的眼神,她忽然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无处可藏,继而生出了极大的恐惧,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来自长冥。”
说出这一句话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都萎靡了许多。
长冥?
谢周眯了眯眼,之前他们审问刺杀楚巧巧的刺客时,第一次听说了这个组织的名字,没想到今天竟然遇到了这个组织的正式人员。
只不过从妇人的外行程度来看,这个组织并不如何强大,或许还处在刚刚起步的阶段。
但是长冥,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组织?
这个组织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们到底要达成怎样的目的?
谢周正准备询问,忽然注意到妇人的手不经意放在了小腹上。
谢周分出一缕神识落下,有些惊讶地发现妇人竟然身怀六甲,这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长冥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势力,竟然落魄到连孕妇都要外出执行任务了吗?
紧接着,谢周注意到妇人的腰间挂着一块令牌,被布衣遮挡着。
谢周有些奇怪,用短剑轻轻挑开布条,看到了令牌上刻着的古体字。
“孟”
谢周愣住了。
便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道压得很低的粗犷的声音:“兄台,还请放开我家夫人。”
谢周转过身,一个铁塔般的壮汉领着几个手下来到了他的面前。
壮汉披着灰袍,头戴斗笠,脸上还戴着一块深红色的铜制面具,看不清他的模样。
正是当初女刺客所描述出,拉他们加入长冥的那个人。
此人应该是长冥的高层。
谢周沉默着,收回了短剑。
“多谢。”壮汉低声道谢。
谢周没有说话,任由壮汉带着妇人离去。
他看着背影宽广的仿佛一座山的男人,心想,好久不见。
原来你还没有死。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壮了这么多,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声音、你的气息为何都有这么大的变化,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创办了长冥这个组织……但是,楼东震,好久不见。
孟家,好久不见。
……
……
灰衣壮汉护送着妇人走出人群,连带着十几个人跟着他们一起选择了离开。
他们都是长冥的人。
“夫人不必愧疚,这不是你的错。”
灰衣壮汉看着低头走路,眼中满是悔意的妇人,说道:“你的进步很大,已经满足成为斥候的基本条件,细节上虽然还差了一些,但这并不怪你,因为那男人是个怪物。”
妇人抬起头来,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说。
灰衣壮汉心想他第一次遇见谢周时,便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个怪物。
别说一个还在学习中的斥候,就算最精英的斥候,在谢周面前又能藏住几分?
除非能在精神力方面碾压谢周,但他自己尚且做不到,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事实上,若非长冥处境困难,长安对他们而言到处都潜藏着凶险,他们也不至于让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都不能停歇。
可他们只能如此。
长冥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掌握最基本的情报往来,才能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存活。
灰衣壮汉摇头轻叹了一声,他还是习惯将情报人员称为斥候,因为他曾是折威军中最优秀的斥候。他没有向妇人解释太多,只是说道:“夫人倒也不必担心,他不是咱们的敌人,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
……
景林大街很热闹。
深冬时节的寒风吹过大街,上方的彩灯绸缎随风飘动,看着很是喜人。
谢周的心情却有些沉闷。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长冥是由孟家人创办的组织,长冥之于孟家,就像黑衣楼之于王谢。
那么长冥的目的也变得不再难猜。
他们来到长安,当然是为了报仇,而报仇的对象当然是内廷司。
或者,还有皇帝陛下。
张季舟被内廷司关押,又被蔡让下令流放,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只要杀了张季舟,然后将此事嫁祸给内廷司,那么南阳张家、凉州黑市、以及张季舟的朋友们都会为之愤怒。再然后,这些愤怒的人就会成为长冥的朋友,他们一起向内廷司复仇。
可惜长冥失算了。
内廷司没有为难张季舟,相反,太监们把张季舟照顾的很好。
所以楼东震当机立断,果断地放弃了刺杀,带人离开。
谢周看着楼东震壮硕的背影消失在人群深处,情绪说不出的复杂。
他能理解长冥或者说孟家的复仇之心,可他也知道,孟家真正的仇人是黑衣楼。
真正灭了孟家满门、杀死孟君集等人的是王侯和谢淮,而不是蔡让和内廷司。
这一切都是黑衣楼的计划,是他们将火药埋在了孟家,设计让内廷司做了点燃引线的人。
或许长冥的成立也在黑衣楼的计划之内。
当年王谢灭族,同样有内廷司的参与,所以内廷司也是黑衣楼的仇人。
现在,黑衣楼将残余下来的孟家人氏变成了一把刀,一把向内廷司复仇的刀。
“仇恨会让人变得不再是自己,现实总会把人逼成不属于他的模样。”
谢周还记得当初楼东震是怎样的豪情万丈,作为折威军中年轻一代的翘楚,他几乎拥有所有年轻的军中男儿该有的素质,热血、忠诚、无畏、牺牲、责任……
可是现在,他为了复仇,却不介意用张季舟的死进行挑拨,不在乎死多少无辜的人。
他似乎变成和当初出狱的孟君泽一样,满腔热血空付,只剩下冰冷和麻木。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谢周知道自己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什么,只是觉得事情本不该这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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