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带着未散去凉意初春的风吹过耳畔，于善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手中的药碗被拢紧，指尖被烫地翘起也不舍得松开。

        嗨，这天可真冷啊，风也吹的真舒服。

        她坐在窗前，圆滚滚的麻衣厚褥裹了一身，脆生生的眉骨映着明媚脸蛋，任谁都会说一声好颜色。

        糊着窗花的窗户被支起，入眼却是一个窄小的角落，淤泥澎溅上砖墙，残雪压拢不住暗色的土壤，朦胧间似乎有一融绿意，让人看不大清。

        于善看的出神，连身旁来了人都没顾上，乍然惊神连忙道了声“辛嬷嬷。”

        来人年纪四十左右，一举一动皆是端正，鬓发被抿得一丝不剩，身上穿的也不似寻常仆妇，正是于善口中的辛嬷嬷。

        辛嬷嬷见于善仍捧着药碗不由皱眉，轻斥道“怎么药还没有喝”

        辛嬷嬷瞧着并不温和，但于善并不怕，带着嬉笑道：“嬷嬷这药烫，等会儿就喝。”说完像是验证般抿了一小口。

        辛嬷嬷看着于善鼻尖被冻的微红，用眼神辗转在屋内碾了一圈，屋内凉飕飕的，聚不住半点暖意，装碳的火盆被堆积在角落，灰败的如果不出意料应是落满了灰，像是不被主人所待见，再一看，窗户大开。在这环境下还能养好病，她还不如去求求神拜拜佛。

        于善讨好一笑，忙将自己身旁墩子上打发时间的玩意儿清开，拉着嬷嬷胳膊道：“嬷嬷坐，阿善下次不会了。”

        别的不见长进，这讨巧卖乖的本事倒是学了十成十，辛嬷嬷顺势坐下，利落的一伸胳膊倾身将窗户落了下来，屋内一下便暗了。

        “你这身子再不养好，还等着别人来侍奉你不成，病里吹冷风，难道要随了你爹娘一起吗？”辛嬷嬷口快，说完便意识到不对，于善爹娘死的早，说这话不就是咒人么，况且也太不吉利了，于是填补道：“呸呸呸，这什么话，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于善眨了眨眼，嘴角还带着笑意，鼻子一酸，扑到嬷嬷身上，狠狠的吸了一鼻子，鼻翼间全是温暖。

        突如其来的状况打断了辛嬷嬷的未完絮叨，训斥的话不好再出口，辛嬷嬷被怀里的小人弄的一僵，不自然的伸出手抚着于善的脊背问：“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看到嬷嬷我喜不自胜！”于善将脑袋靠在辛嬷嬷肩膀上带着笑泪道。

        明明带着哭腔，却让人能一耳朵听出里面浓郁的喜悦。

        辛嬷嬷不解，但见于善与自己亲近还是高兴的，于善自小便是她照料长大的，她自己又无儿无女，可不就是把于善当成亲的来看待么，若不是这样她又怎么会来亲自盯着于善把药喝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但是你畏寒，不管旁人怎么说，碳块你得用着，别嫌麻烦，身体是自己的。”辛嬷嬷转了话，但大意还是疼惜的。

        听到畏寒，于善情不自禁的一怔，这个词离她似乎已经很远了。

        她怎么会畏寒呢？她那么喜欢吹冷风。

        现在天气渐渐转暖，府里的小丫鬟早已褪去冬装穿上了春衫，若是此时再用上碳块，难保不会被说些闲言碎语，何况于善也只是这个诺大宣平伯府的一个小丫鬟。

        若是上世的自己应该会畏惧人言，做事束手束脚的，唯恐不知得罪了哪个人，宁愿不要这类优待。

        但现在的于善早已豁然开朗，嬷嬷说的对，管旁人做甚，又不能怎么样，背地里的指指点点若是能杀人，自己上辈子可能不是替温时珏挡那一下而死，而是被自己活活羞死。

        没错，如果有重生这一说的话，她约莫是重生了。一睁眼从十八岁回到现在，尽管不可思议，她还是好好按捺住了，但是迷惘从清早一直持续到现在。

        她现在应该是正生病，观她体形，虽然略幼，但应该差不了几岁，再有炭火一说，上辈子因为这事，她与辛嬷嬷多了许多隔阂，因此她还算印象深刻，不过归根到底是她太过好面罢了。

        这么算下来，不出意料，现在正是十五岁这年了。

        彼时的于善还只是宣平伯府老太太院里的一个小丫鬟，整个人被困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

        于善细细听着辛嬷嬷的话，点头道：“回头我就将炭火用上。”

        辛嬷嬷听于善这样说有些微诧异但总归还是满意的，于善事事都好，就是脸皮太薄，总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忍不住宽心道：“那碳块是我自个儿买来的，你不用难道还要放上一年吗？”

        辛嬷嬷是老夫人的身边人，地位只高不低，可是她竟也垂怜于善这个小孤女，每月上中下旬都来，近日于善受了寒症更是来的勤了。

        于善是个孤儿，她娘生她时难产而亡，她爹在她娘怀上她时不幸在外去世，因为他们都是宣平伯府的人，属于奴籍，所以于善从出生起便是宣平伯府的小丫鬟，不过不同的是她格外被优待，光是有辛嬷嬷自小照料这一点就很是不俗。

        这会儿子功夫汤药已然温热，于善在辛嬷嬷的注视下喝完，将碗底予她看，辛嬷嬷这才放心离去。

        辛嬷嬷走后，于善将箱底压着的碳块拿出来点上，窗户开个缝，燃碳若是门窗紧闭不通风会有中毒的风险，她在这种要人命的小事上从不大意。

        做完这些，她便回床上躺着了，因她生病，辛嬷嬷直接便放了她假，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

        躺到床上，前世的事如走马观花般闯入脑海。上辈子她本来也安安分分做着老夫人院子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再加上有辛嬷嬷护着，日子很是舒心，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抵是她这张脸，现在还未长开也能得一句明艳动人，算得上这丫鬟堆里的一抹亮色，再说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就没有丑的，于善还能压上一头更能窥得这姿色。

        后来，她便被老夫人送给温时珏当了暖床婢女。

        宣平伯府有一门姻亲，也就是老太太的亲外孙温尚书家的大公子温时珏到了年纪却因为自幼体弱多病闭门不出，身边连婢女都没有，所以老夫人便急上了，到底是亲外孙。

        于善就是在这个时候被老夫人相中了，不过不同于其他家公子的暖床婢女，旁人至少混了个通房，只她，三年下来，归来仍是婢女。

        但好在温时珏身边除了她没有其他女人，这也能算个安慰。

        见到温时珏的第一面她就喜欢上了，她真的很肤浅，一个好的皮相，温柔但不弱气的大公子便将她迷的神魂颠倒。

        于善一直以为温时珏是待自己不同的，毕竟她是他身边唯一一个女人啊，可她捂了近三年，也没勾得温时珏逾矩那一步，一步都没有！

        要知道她长的也不差，当得起妖艳，要熊有熊要什么有什么，于善越挫越勇，脸皮也练得越来越厚，可最终也止步于十八岁那年，帮温时珏挡了一剑，插到了胸口上。

        不过是个尚书家的公子怎么会有人来暗杀呢？于善不解，更可恨的是，她这么惜命的人，明明刻意避开了要害，顶多疼上许多时间，可那刺客剑法太刁钻，她就直接倒地身亡，连个遗言都没有交代。

        她死在温时珏身前，尚有一口气时只觉身体被大力翻扯，捏在她肩膀上的手重的似乎要将她的肩胛骨捏碎。

        喵的，生前不喜欢也就罢了，她都要死了还特意二次重伤。

        温时珏，他真的没有心！！！

        生前亲都不给亲，不是不行就是不喜欢，可她见过，分明行的很啊。

        理所应当的，温时珏是真的不喜欢她。

        于善愤愤握拳，将被子拉过头顶，说实话死前的一地尸体还是吓住她了，宛若昨日，啊，不对，就是在昨日，只是此昨日非彼昨日罢了。

        于善咸鱼躺，这辈子再这么费力不讨好她就跟温时珏姓。

        话说回来，今早的畏寒属实让她没反应过来，因为上辈子寒症这个词早跟她沾不上边了，毕竟她壮的跟头牛似的。

        上辈子她成日被灌药，说是温时珏自己不爱喝，全落了她头上，最后阴差阳错把她畏寒的毛病治好了，便是吹上三天三夜的冷风也没事。

        也因为她喜欢吹风，今早便习惯性的将窗户支起来了，不成想忘了她十五岁这年还有畏寒这毛病。

        话说温时珏的药那么见效，喝不到似乎还有点亏啊。

        除了这个，她还有一套关于养出身段的功法，这可是她从温府舞娘那里学来的，想要讨大公子的欢心，想要大公子对她爱不释手。

        虽然原因略令人羞耻，但这套功法确实很好，虽然身段曼妙不曼妙她感触不深，力气却是大了许多，想是对身体有好处。

        现在她的身体实在太弱了，那套功法或许可以帮上忙，但需要在空地上或者是床上练习，现在屋内还是太冷，于善不想动弹，再缓缓吧，天气暖和了再说。

        这样想着，于善眼皮愈来愈重，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从晌午睡到了晚上，醒来时已然神清气爽，身体也轻松了许多。

        此时屋内暗沉沉一片，碳块只剩星星点点，坚持不了多久，于善起来重新换了炭火，检查了下窗户，不料窗户下却有细弱的声音发出。

        像是猫叫，气息有些弱，掺杂着挠墙的声音。

        听不真切，周围一片黑寂，于善将窗户支起，探出脑袋，只见窗沿下窝着着一只小奶猫，毛色很杂，以橘黄色为主，看着乖巧。

        这只小橘猫身上的毛很顺，像是不久前被打理过，应该是有主的。

        哪个主子的猫，竟然跑到这里来。要知道因为院里的老夫人不喜欢猫，所以连带着老夫人住的这宝华堂一带是不允许见着猫的，于善住的是后面的后罩房，与老夫人的堂屋有些距离，但若是让这猫再叫怕是迟早会让人发现。

        于善自己还是很喜欢猫的，上辈子温家也有一只猫，自己还照料过一段时间。

        “小东西，小东西。”于善伸出胳膊用手拨了拨小猫咪软乎乎的身子，夜里凉意重，若是被人发现赶走不知道这一晚上不知道会窝在哪里。

        小猫听到声音却也不惧，粘人地喵了两声，整个身子惯性往于善手上靠。

        于善被这橘猫缠得心里一软，乐了，夜里小猫不好安置，此时她已经私心想要留下这只猫了，好歹屋内没那么冷，但是老夫人的吩咐她不能当儿戏，于是想明天一早便送小猫走。

        想通这后，于善看周围没有人，嘴上轻声道：“乖一点啊，我只能收留你一夜，以后可千万不要再走错了。”

        小猫咪不知听没听懂，应景地小声喵喵了两声，于善乐了，就当是小猫答应下来了，而后她整个身子探出去两手抓住猫往屋里捞，待顺利抱进来便往怀里塞了一下。

        有了小猫，于善的懒骨头像是舒开了一样，勤快的安置了小猫，垫些碎布简单铺出一个小窝。

        连猫带窝捞进床后，于善郁郁的心情顿时一阵满足，这个小东西算是今天的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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