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皓月当空，碧海无垠。

        海浪拍着海岸，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便也温柔。

        远处的海面上，有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行于海面如履平地。男子素衣若雪，青丝如缎，小女孩红衣似火，乌发高束。

        男子在舞剑，小女孩手中握着一柄匕首比照着男子的招式，刺挑钩击，学得极快。

        一套剑法舞完，小女孩也及敏捷地把手中匕首一收。

        “你看我是不是很聪明？”

        “是，悟性很高，很像有归的孩子。”

        “有归？”

        “嗯，我的故乡就在那里。”男子遥望向大海，“天地初蒙，混沌无极……六合八荒，万物生元……此，众生有‘神’。”

        “神？生活在天上的么？”

        “不是话本里那样的。”男子侧头温柔的看向微沫，“在那个时代，‘神’和人类一样生活在人间大地上。”

        “现在听不明白也没关系。”男子俯身，伸手轻轻抚平微沫皱起的眉。

        “后来啊，发生了很多复杂的事。‘神’的后裔，实在没有办法和人族生活在同一个时空。因此，很多神裔聚到一起，他们推演日月星辰，牵变山海经脉，历尽百劫千难……终于开辟出被称为‘有归’的世界。那里和人间很像，有阴晴雨雪，山川河谷，也有万千生灵……”

        “比人间还要热闹？还要广阔？”

        “是啊。”男子牵起微沫的手，往海岸走去。“我走过这么多的山水，再没有见过比我的故乡——明月乡更美的地方。”

        “那我可以去吗？”

        男子脚下一滞，“可以，当然可以。”

        无论，你是不是她一直在等的那个孩子。

        “起风了。”

        微沫感觉到脚下的波浪起起伏伏，身体也跟着摇摇晃晃。

        她想再抓紧一点儿男子的手，却眼见男子脚下涌出一道黑色的漩涡，她仰起头想去看男子的脸，却怎么都看不清，她想大喊“快跑”，却发现男子慢慢松开她的手，而那道不断扩张的黑色漩涡，咆哮着，吞噬一切，向她涌来……

        “央未末，欢迎回家！”

        “云晞！”

        微沫猛然从梦中惊醒，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温暖和煦的阳光透过繁茂明绿的树冠，纤细零落，参差落在青石椅上，微风拂过，带来几许暗香……林木连绵，只隐约望见几点粉白的花簇。

        她转身远眺，高高的桅杆上挂着迎风鼓起的白帆，帆影远逝，天海无尽——这并不是昨晚自己停驻的港口——天色暗沉，空中飘着浓重的咸腥味，几条破铁船浮在灰蓝的海面上，一片萧索。

        不似眼前明亮，不似眼前热闹。

        是，还在梦里？

        微沫闭眼，睁开，再闭眼，睁开，景象依旧。

        “每年这个时候，彩石岛总是特别热闹。”

        “毕竟黄泉浮木之期就要到了。”

        ……

        彩石岛？黄泉浮木？名字有些熟悉，她在哪里听过？还是，她曾经看到过？

        黄泉浮木！

        她，她怎么？忽然，一只约有猫儿大小的生物倏地冲到她的怀里。微沫下意识伸手去接，一低头便撞进一双圆圆的，黄金般灿烂的眼睛里。它懒懒地瞪她一眼，随即一个跳跃，眨眼间便已不见踪影。

        “有归。”

        为什么一觉醒来就已在这里？这与原先预定——想到自己贴身藏起的船票，微沫心里一沉。

        许多线忽而又乱成一团……

        “起帆喽！”醇厚宽广的号子声，伴着缥缈空灵的风铃声，穿过熙熙攘攘的港口，落在微沫耳里，堪堪唤回她的神智。

        当务之急，是怎么从此地去明月乡。

        微沫一边在脑海中迅速过滤信息，思考接下来要面对的事，一边拿起落在石椅上的暗青斗篷穿回身上。

        对了，她的行李！

        微沫心念一闪，低头就见她的灵犀皮箱好好的立在石椅旁，再转眼看过去，昨晚枕在头下的包裹也好好的躺在那儿。

        她方松了口气，却忽而意识到有道视线似落在她身上很久了，一抬眸正撞上一双望向她的眼睛。

        眼底清寂，神色疏冷。

        年华正好的少女坐在对面的石椅上，隔着青石路，约有十来步的距离，见她望过来，不躲不闪。

        她们对视不过须臾。而后，那清冷的少女似乎被其他的事物吸引，很快移开视线。

        微沫想着许是自己多虑了，轻轻一笑，也收回视线。

        她倾身拉过包裹，正要弯腰去拎皮箱，却听到“啪”的一声，一个信封随着惯性从包下面飞落到地上。

        信封较一般的尺寸略大，而且没有上漆封好，这样一落地，里面的东西也露了出来。

        一张蓝色的船票，一张写着“通知书”的绿色信笺。

        “你的东西掉了。”

        长发半挽的姑娘疾走上前，还未等微沫看清容貌，便已俯身捡起信封。

        姑娘似是注意到了通知书上的字，她抬手将信封递向微沫，笑着问道：“你也是牧野书院的新生吗？”

        微沫看着面前的女孩，长相秀雅，笑起来两颊有浅浅的酒窝，十分平易近人。

        微沫看向信封——

        阳光正好，女孩的手白皙纤长，过了哑油的浅棕色封面反射着淡淡的光泽，一缕似有若无却甚为熟悉的墨香，幽幽地萦绕在空气里。

        轻而易举将自己送到有归的幕后操纵者，会是‘他’吗？而这些，又是‘他’的安排吗？

        那自己要不要接下呢？

        人间种种都如海潮，在记忆深处涌起又散去……

        “谢谢！”微沫伸出手接过信封。

        “不客气。”女孩似是轻轻舒了口气，“既然我们都要去牧野书院，不如同行吧？”

        “好。”微沫从信封中取出船票和通知书，通知书上写着她的籍贯与名姓，明月乡？她的视线稍滞一瞬，最终停在船票上的目的地——暮城。

        《远古残城志》记载它：“古城暮，为五行相会之地。乱中，其半城陷于葬海。”

        “我叫原千叶，是原野的原，千帆的千，叶落知秋的叶。”千叶说着坐到微沫旁边。

        “央微沫，中央的央，微小的微，泡沫的沫。”

        千叶品性平和，说起话来很是妥帖，接下来的聊天没有丝毫越界之处，好似这真就只是一场巧遇。

        “要登船了，我们走吧。”

        “好。”微沫起身，走了几步后还是忍不住回头。

        古木参天，光影斑驳，原先那清冷的少女正跟在她们身后，望着碧海蓝天，耳过风吹浪涌，似是悠然自在。

        “微沫，我们要快些。”

        “哦。”微沫收回视线，匆匆跟上千叶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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