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这天，太子夜里忽然发了烧。

        我睡得模模糊糊被吴嬷嬷叫醒：“娘娘，快些起来去看看，哥儿烧得厉害。”

        我烦得很，但无奈她一直在我耳边念叨，只好忍着不适，起身披了衣服，又让月桂点了灯笼便出了门。

        一路过去，只觉得秋夜寒凉，吹散了些许困意。

        直到进了屋子，迎面被暖气包裹了全身，驱散了不少寒意，才觉得略活了过来。

        掀了帘子，我走进了二门。先是看见屋子里乌压压一帮人，床前有太医随时待命，丫头们则忙里忙外地又是端水又是送炉子，往里走些，才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李瑾。

        他眼睛紧闭，满脸发着潮红，瞧着确实是烧的不轻。

        床前端坐着一个美人，眼睛哭得如桃核，正拿着巾帕细细擦着他额上的汗，听见下人纷纷给我行礼请安，她才慌忙起身朝我跪安：“见过太子妃。”

        我随意摆摆手示意她起来，问旁边服侍的丫头：“怎么突然烧了？”

        “回娘娘的话，这几日天变得大，太子爷一向穿得少，那日还淋了雨，一时寒气入体，便病倒了。”

        我点点头应过。说话间，才注意到身后又有丫头捧了盆盂巾帕进来。

        我生怕耽搁他们，便连忙侧身一闪，退到了后边，随意挑了张椅子坐下。觉得有些无聊，便打量着屋子，这一看才发现屋内四角都摆上了银碳，难怪暖的不得了，蜜蜡也跟不要钱似的悉数点起，照得屋内格外亮堂。

        一时间不由感叹，这太子果然不愧是太子，连生个病都比一般人成亲的排场大。

        坐了好一会儿，我见自己派不上用场，在这儿杵着也是添麻烦，起身便想回去。

        可刚走一步便迎面遇上从外边儿端着药进来的吴嬷嬷。

        她果然当即皱起眉打量了我一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娘娘这是要回去？”

        我有些尴尬，目光躲闪：“我瞧着这儿有太医在，又有玉儿贴身照顾，我在这儿也派不上大用处再则……恐怕太子爷醒了见我还要生气……”

        吴嬷嬷听了忽然直直看了我眼，目光仿佛要将我整个看穿，才平淡道了句：“娘娘对瑾哥儿倒是不大上心。”

        她径直绕过我走到床前。

        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尴尬站在那儿。

        忽然听她将药碗往桌上“啪”一声重重放下，沉声道：“我瞧着这府里是乱套了，一个小小的侍妾也敢越过太子妃在这儿代劳。给点脸面，一个奴婢便觉着自己是半个主子了？当这府里的规矩是死的？”

        刚刚在坐在床前的那个叫玉儿的侍妾当即就慌忙下了台阶，‘扑通’一声跪下求饶：“奴婢不敢，只是奴婢心疼爷病得厉害，一时乱了分寸。”

        吴嬷嬷冷笑一声：“怎么？府上就只有你一个活人不是？太子妃娘娘都不如你体贴人儿是不是？“

        我听着吴嬷嬷训他，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吴嬷嬷看着是在骂她，实则字字都在指责我这个太子妃不称职，连个侍妾都知道要贴身伺候，身为太子妃居然没有任何表现。

        当下我哪还有溜回去的念头，乖乖接了旁边侍女巾帕，走到床前，接替了刚刚玉儿的工作。

        吴嬷嬷见着，挥了手，让旁边服侍的几个丫鬟退了下去，只留了两个李瑾贴身服侍的大丫头。

        一个丫头端了药到我旁边，我余光见吴嬷嬷立在我身后，便知道这必是要我侍疾了。也知躲不开，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我坐到床边，伸手垫在李瑾脑后，将他扶了起来，他没什么意识，几乎大半个身子都靠在我身上。我又往他身后垫了个靠枕，才让他坐起来。

        他被我的动作弄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是我，才沙哑地开口：“怎么是你？”

        我垂下眼睑，接过旁边丫头的药碗，拿勺子在碗里搅了几圈，感觉不大烫了，才舀了勺起来：“太子爷把药吃了吧，这实在烧得厉害。”

        他有些虚弱，嘴唇发白，脸上还带着不正常的潮红，靠着床头，眉头皱起，只是打量着我。

        我将药送到他嘴边。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忽然抬手拦住我，眼神带着迷离和不解。

        我叹了口气，看着他轻声道：“你把药喝了。”

        他依旧没动，只是紧紧盯着我。

        我敛眉垂眼避开他的视线，细声道：“我举着手很酸的，你多少体谅下我。”

        他这才放下手，垂下眼帘，盯着我手里的药。

        我见状试探地往前送了些，他这回没有再抗拒，就着我的手把药喝了。

        就这样，我喂一勺，他喝一勺，喝了大半，他忽然别过头：“苦。”

        我有些觉得好笑，只觉得他这么大人居然还怕吃药。

        我示意旁边丫头取蜜饯过来，然后对他说：“你自己把这药喝完了，我就给你块儿蜜饯。”

        他这才接过我手上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也不知是不是病着的原因，他此时瞧着格外的软和乖觉。

        我见状将蜜饯碟子递给他，没想到他忽然别过头嗤笑一声：“谁要吃这小孩玩意儿？你当喝药是喝汤吗，就你刚刚那样一口一口喂着喝，我不被苦死才有鬼。”

        我忍着想把药碗砸他一脸的想法，皮笑肉不笑：“太子爷瞧着状态大好了，连说话都有力气了。”

        他忽然别过头剧烈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喘着气躺了回去。

        我生怕他别这样咳过去了，连忙伸手拍了拍他后背：“怎么了？还是不舒服？不是只是发热吗？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转头想叫吴嬷嬷来看看，才发现她早就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

        现下屋子只有我与他两人。

        李瑾虚弱摆了摆手。

        “要不要再叫太医过来？”我依旧不放心，瞧着他下一秒就要背过去的样子，若是真的突然没了，我这个太子妃是不是要给按个服侍不力、甚至是谋杀太子的罪名？

        想到这儿，我打了个冷颤。

        他顿了顿，摇摇头：“不必。”说着便躺了下去。

        我见他半耷着眼皮，像是困极，便伸手探了探他额头，还是烫得很，连忙伸手帮他捻了捻被角，想起儿时家里的方子，出门唤了丫头取了冰来，再用绢布裹了冰放到他额头上。

        他半睁开眼看着我，我拍拍他，轻声哄道：“这样你睡着也舒服些。”

        大概也是太难受，他也没力气再说话，慢慢闭了眼。

        我见这祖宗终于睡了，才舒了口气。

        一晚上我就在旁边的塌上歇着，为了给他快些降温，起来几次给他换了几回冰，这温度才见着降了下去。

        此时天边已经有些发白的迹象，我疲惫地靠着床边的小踏脚，趴在床上，胡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在李瑾的床上，身上盖着一件黑色的鹤氅，我还道是自己昨夜无意识爬上去的，立刻就醒了过来，相到就李瑾那个鸡毛性格，看见了我在他床上估计又有得闹。

        可起身才看见床上空空如也，李瑾明显早就起来了。正想着趁他还没回来，先溜回东苑。

        结果还没踏出门，迎面就遇见一脸神清气爽的李瑾走了进来，精神头极好，一看就是已经好全了。

        他看了我眼，面色无常，好像对我为何出现在这里并不在意：“正好你起来了，用早膳吧。“说完也没待我反应过来，就自然而然地坐到了桌上。

        我摸不准他意思，这是因为我昨晚照顾他一晚？他大发慈悲，决定邀请我一起共进早餐？

        我刚想找什么理由拒绝，外面就有捧着早膳食盒的侍女们鱼贯而入，摆满了桌子。

        “愣着干嘛？”

        我没法子，只好坐下，就当作陪他吃饭了。

        他忽然伸手给我夹了个云吞：“这个是厨房新来的蜀地厨子做的，你尝尝。”

        他这一举动竟让我生出片刻不适来，下意识疑惑地抬头看向他，却见他面容十分自然，仿佛像是跟我已经十年老夫老妻的感觉。

        “老夫老妻“四字浮上心头的瞬间，我也立刻打了个哆嗦，甩掉那些念头，只低头默默吃饭。

        可是也不知道为何，没有什么胃口，刚咬了口云吞，只觉得有些腻得恶心，便放下没再动过。

        他斜睨我眼：“不好吃？那让厨房重做——”

        “不用——就这些可以了。“我这一出声才觉得嗓子烫得很。

        一阵冷意忽然从脚底升起，我搓了搓手。虽说是深秋的早餐，屋内总不该这么冷，站起来，想说这便回去了，却没想到就突然眼前一黑，就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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