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没几日，就到了京中命妇们一年一度的赏菊宴。

        不过这赏花之意也非在菊，而是意在相亲。难得能有这样一个公开相人又不违礼节的机会，贵妇们自然不会放过，在宴会上就会开始为自己家的儿女留意合适的亲家。

        每年主办这秋菊宴都是由长公主操办，但并非人人都能收到请帖，而是采取熟人推荐制度，来的都是京中三代以上的钟鼎之家，非富即贵。所以换句话说，像江家这样的，往年向来是没有机会进入这样的宴席的。

        但这回因李瑾的关系，才特意为江家发了请帖。

        此时，我正与李瑾一齐走进了长公主的府邸。

        这是我第一次拜访长公主府，看着入目皆是精致奢靡，雕龙画栋无不栩栩如生，且衬着今日宴席，游廊转角都精心摆上了秋菊，有龙脑、都盛、御爱、玉球、玉铃、金万铃、白荔枝……无一不是名贵至极、千金难换一盆的名菊。不由感叹这长公主不愧为先帝最为宠爱的公主，圣宠一直延续到今日都在，更无论往日辉煌。

        说起这长公主，也是个奇女子。

        先帝在时因对其宠爱有加，不忍让她受和亲之苦，便给她定了个探花郎的亲事，赐了府邸，更难得这驸马端得是一表人材，学富五车。众人都以为这是一桩天设地造登对的亲事，婚后更是理所当然的举案齐眉、琴瑟和鸣，谁成想婚后一年长公主诞下长安郡主后，驸马就被人撞见公然狎妓，成日沉迷于秦楼风馆，还大摇大摆地抱着一妓子一同出入，一时间风言风语传遍了全朝。

        先帝闻之自然勃然大怒，当即命人扣了驸马爷进宫问罪，说要治罪。

        偏偏此时身为舆论当事人的长公主出人意外的站了出来，抱着刚出月的长安郡主在宫门前跪地谢罪，只说为驸马爷求情。

        先帝气极，但也没法子，最终只是打了驸马十大板，丢出了宫外，气称再也不管她的婚事。

        这驸马回去后，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坏了，倒是也消停了一段时间，再没去过那些地方花天酒地，每日也倒是乖乖呆在府里。

        本以为两人会这样慢慢守着过一生就算是好的结局了，可谁都没想到，等驸马爷伤势好完，一切风平浪静之时，长公主却上了一份和离书，以一句“山水无盟，锦书易托。无缘携老，老使我怨，念过事往，上以此书，一别两欢，各生欢喜。”成为本朝第一位休了驸马的公主，且在上书当日就抱着长安郡主搬出府邸回了宫，下了决心要和离。

        后来的事，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人说，驸马在宫门前连跪了几日，都没能换回长公主回心转意。圣上因先前的事，早就对驸马不满，这下更是乐见其成，只恨不得第二天就把驸马贬得远远的。最终一旨文书准了和离，这桩婚事才是彻彻底底的断了。

        前面有迎来一侍女打扮的女子朝我们欠身行礼笑道：“太子、太子妃金安，长公主正念着太子爷和太子妃娘娘呢。”

        “姑姑可是在花房？”

        “是的。”那侍女笑着点点头，又朝我们欠身一摆手，“随奴婢这边来。”

        我们随着这侍女穿过一条隐蔽的回廊，又穿过一条廊桥，便停在一个花团锦簇的暖房前。分明是寒冬腊月，到处凋零败落之色，偏偏这里各色的花都开得旺盛，除了菊花，还有仙人客、一串红、美人蕉、蜀葵争相竞开，由此足以见主人对其呵护之深切。

        “嫂嫂！”未闻其人先闻其声，不是长安又是谁。

        一个粉衣少女小跑了出来迎向我，抱了我个满怀，生生把李瑾挤到了旁边。然后也不理黑着脸的李瑾，拉着我就往里面走，叽叽喳喳地说着最近她见到有趣的事。

        进了花厅，便见一美妇人正认真的修着一盆文竹，似乎没见到我们进来，手上攥着把剪刀，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

        “娘，太子妃嫂嫂来了。”长安一进门就喊道。

        那美妇人只是皱着眉认真看着那盆竹子，伸手又剪了几刀。

        我走上前，仔细看了眼，才指了指一处枝桠：“娘娘若是修得太平整，反倒失了雅趣。”

        她侧看我一眼，又看了看那盆栽，恍然大悟一拍手：“正是这个道理。”

        长安又拉长声音喊了声：“娘——”

        长公主这才斜眼看了长安一眼，没好气道：“祖宗，宾客快来了，你穿成这样成何体统？快换衣服去。”说完便唤了两个嬷嬷来把她架走了。

        这时身后跟上来的李瑾上笑着作了一揖：“姑姑。”又拉过我介绍道：“这是内子范氏。”

        长公主举着剪子，朝他做个了赶人的动作：“边儿去”，然后就上手拉了我过来。

        “来来来，教我怎么剪。”

        李瑾只是一笑，拍了拍我的手，低声在我耳边留了句：“你在这儿陪姑姑会子，我不便在此久留，先去前厅了，一会儿我让小贵子来寻你。”

        他走后，一时间室内只剩我与长公主。

        长公主把剪子递到我面前，我从善如流接了过来，走到文竹边转了一圈，思索片刻，才上手剪了几下，又修了修边缘，边剪边道：“娘娘，这剪盆栽不只是要美观，还要注意盆栽的长势，疏密有致才能均匀受光。”

        我说着边转头看向旁边的长公主，却没成想，她正笑眯眯打量着我，见我看过去才道：“一直听长安念叨你，却没机会见你，李瑾那厮先前藏着掖着不让见，今日总算见到了，也算是明白过来了，这样貌、这气派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标致人儿。”

        我一时觉得这长公主娘娘不按常理出牌，不知作何反应，只好回了句：“长公主谬赞了。”

        这时外面有侍女快步进来：“公主，各位夫人们都已经来齐了。”

        长公主这才点点头，放下手里的剪子，转头拍了拍我的手：“走，我们出去。”

        我扶着长公主出去，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随侍，格外壮观。

        前厅分为男宾和女宾两边，中间以一道屏风隔开，刚进去，前面走着的太监高声唱报：“长公主到！”

        我随着长公主走到了主位，在她右侧入座。刚坐下，便感觉满堂的命妇贵女朝我看了过来。

        好在长公主这时开了口：“元紫，赐茶——诸位夫人请坐吧。”

        座下的一众命妇贵女们才收回了放在我身上的目光，纷纷朝长公主谢恩，也就各自入了座。

        我趁着喝茶的间隙，留心朝座下看了一圈，好容易才在最边上看见江家夫人和她身后的江见月。

        看过去时候，刚好撞见了江见月偷偷朝我看过来的目光。可刚触及我的目光，她便刻意地移开了视线。

        “本宫听李瑾说那江家三小姐是你闺中之交，可要叫上来说说话？”长公主忽然出声道。

        我颇为受宠若惊，忙笑道：“倒是让长公主费心了，只是江家那丫头脸皮薄，也没怎么见过贵人，不想叫您扫了兴。”

        “那便算了。“长公主见此耸了耸肩，没再追问的兴致。

        坐了一会儿，被几个命妇奉承了几轮后，长公主打了个哈欠，便起身带头要去花园里赏菊了——这也就意味着一年一度的相亲联谊大会要开始了。

        我陪着长公主走了一会儿，小贵子便小跑来找我。

        长公主有些不满，朝我摆了摆手：“切，这臭小子真是小气，让你陪我一会儿，都不乐意——去吧去吧。”说话间，又有命妇围了上来，跟长公主套近乎，见状，我也就顺势行礼退了下去。

        小贵子领着我转到一处阁楼下，赔笑道：“爷在楼上等娘娘。”

        我点点头，走上楼阁，就见李瑾独自一人坐在小桌前，颇为闲适地喝茶吃果，见我来了，他招手让我坐过去。

        我坐下后才发现这处设计得精巧，楼下看不到阁楼平台半点，可楼上却能看清下面庭院全貌。现在楼下一群公子、小姐们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赏花评花。

        我留心寻着江见月的身影，便看见她正跟几个小姐一起坐着说话，只是瞧着她似乎融不进这些贵女圈子，立在旁边，格外怯生生的。

        这时有一群公子哥儿朝她们走了过来，打头公子我隐约记得是远平侯家的世子。

        他似乎跟其中一个小姐熟识，两人停留说了会子的话，旁边的几个女子则纷纷侧着身子没敢看过去。

        我远瞧着这群公子里最为打眼的除了那个世子，便是站在后面一身宝蓝色长袍带着灰色兔毛围脖的年轻男子，端得是俊逸出尘的一副好样貌，光站在那儿，便有不少姑娘眼睛粘了过来。

        “喏，那位就是之前说的史家小公子。”李瑾努了努嘴，指向那蓝衣男子。

        眼见着这两拨人说会儿话便错开了，可落在后面的江见月落了个帕子，刚弯下身想捡，就被那史小公子手疾眼快先一步捡了起来，递了过来。

        我瞧着江见月低着头红脸接过，说了声“谢谢”便快步走开了。这一小插曲，让她瞬间被旁边的几个贵女们围起来打趣，直说得她满脸通红得快熟掉了。

        我由此对这史家公子对留意了几分，追着他看过去，却没想到这倒是天然一个风流多情的人物，无论走到哪都有相识的女子上前说话，举止亲密，看得我直暗暗摇头，得出了“招蜂引蝶，并非良婿”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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