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玩闹了半天，长安总算是累了，身上都被雪浸湿了些，我生怕她着凉，忙让月桂带她去换件衣服。

        如福公公快步走了进来，朝我欠身行礼笑道：“娘娘万福——可巧今儿七皇子也来拜访主子，说是一会儿一同过来，已经差奴才命厨房备好了鹿肉，还烦请娘娘与小郡主稍后移步前厅——不过爷吩咐说是家宴，不必太隆重，娘娘随意准备些个便好。”

        我点点头：“有劳如福公公了。”

        长安刚巧听到了，跳了过来，拍手道：“七哥哥也要来？太好了，一齐热热闹闹的，可真好。”

        我无奈点了她头：“你倒是玩心重，当心受了凉，明日叫你爬不起来了才好呢。”

        她“嘿嘿”冲我一笑，眼睛咕噜咕噜转了转，也不知又想出什么鬼主意，忽然叫住如福：“如公公，太子哥哥那片林子的梅花儿是不是该开了？”

        如公公脸色难得变了：“小郡主，那片林子太子爷特意留着要等雪，早早圈起来了，不给人进的。”

        “这吃鹿肉吃的是个野趣儿，屋里吃有甚么意思？自是要边赏雪、赏梅，边烤着吃才有滋味儿。”

        “这……小郡主……”

        见如福还在打马虎眼，长安故意拉了脸凶道：“太子妃娘娘都看不得了？我看是你这老奴头不想要了。”

        如公公差点给这祖宗跪下：“郡主绕过老奴吧。”

        长安没理他，转头拉着我就往外走：“嫂嫂，走，带你去瞧瞧我哥那片宝地。”

        这小妮子兴致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拗不过她，只得任她去了。

        只是苦了如福公公，他还想让丫头去跟李瑾通风报信，却被长安回头叫住了：“如公公，干嘛呢？快带路吧——”

        如公公屈于淫威，只得快步上前带路。

        跟着他七拐八拐，走到后院，从一小门出去，便见前面另有一片围起来的林子，被一道落了锁的栅栏封住了。还没进去，便闻到阵阵梅香，格外沁人心脾。

        我一直知道这边有块园子，但知道是李瑾特意圈起来的地方，便也留了心绕着这边走，生怕惹了没趣。

        走到园前，如公公颤巍巍从怀里取了钥匙出来，在长安凶狠的眼神下开了锁。

        进了梅园，走了一段小径，旁边苍翠的松木便渐渐换成了梅树，梅花瞧着是将将才开，一朵朵一簇簇盛放在枝头，白梅似玉，红梅似火，寒冬里见了，格外动人心魂。

        再往里走些，便见有一湖，整个梅林是围着这道湖种起来的。这倒是块极好的赏梅地，若是落了雪，更是如仙境一般，难怪李瑾藏着掖着不让人进来。

        湖中有一小亭，走进才见亭子上有一块儿木匾，落了“听雪轩”三个字。我心里品读了几圈，只觉得这“听”一字落得极妙，光看着眼前便仿佛出现了“大雪纷纷落，亭中细细听”的景象来。

        下人人摆好了炉子、铁台、铁丝、酱料之类的，便将切好的鹿肉摆到了旁边

        “咱们再温一壶酒，一会儿大碗吃酒大块吃肉，这才叫惬意。”长安咂咂嘴，已经是一副陶醉的模样。

        我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你与我方才说好的：绝不吃太多，长公主可嘱咐我不让你吃醉酒的。”

        她立刻眉开眼笑：“诶呀，嫂嫂最好啦。“

        我见着无奈摇摇头，转头吩咐月桂去取了自己制的梅子酿来。这酒酸酸甜甜，热了喝格外适合女儿喝，醇和干净，暖胃也不伤头疼。

        可刚吩咐完，一转眼，长安郡主又不见了，我侧头找了一圈，好一会儿，才见这小妮子背着手笑眯眯从几颗梅树后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丫头手上捧了一束梅花。

        如福公公本就已经坐立不安了，如此见了，更是差点站不稳，扶着旁边的柱子，像是被人割了肉的神情，欲哭无泪道：“郡……郡郡郡主，这是太子爷最爱的别角晚水，主子爷花了心思，只独独培养了两棵呀。”

        郡主瘪瘪嘴，显然不以为意，扬了扬下巴：“如公公，我且问你，这花种在这儿，是不是为了看的？”

        “呃——这是倒也是——但是——”如福擦着额头冒出的冷汗。

        “那本郡主采下来插在瓶子里，是不是也是为了观赏的？”

        “呃，这是也不是——但是——”

        “如公公，你别‘是‘呀‘是’的，这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道理，你这老古板怎么不变通的？”

        “好一个‘有花堪折直须折！‘”李瑾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本王倒是要听听你还有什么歪理。”

        刚刚还神气无比的长安一听这声音，跟耗子见了猫似的直往我身后钻。

        循声转头看去，李瑾雪中撑着伞走了过来。

        刚进了亭子的暖阁里，他解了外面披着的黑色鹤氅，丫头忙上前取下，便露出内里一件天青色的缎面棉衫来，头上面绣了些花鸟山石，衬得愈发莹润精致。头发仅用一玉簪松松挽了一半，余下则落在脑后，额头一玉如意抹额，把矜贵气托得十足，又透着一股懒散劲儿。

        “去年，你来是毁我湖，今年你来就直接对我梅林动手了是吧？”李瑾冷着脸立在她面前。

        “是该罚一罚，这丫头愈发无法无天了。”

        我这才注意到后面的七皇子李瑜，他今日穿了件月牙白的长袄，料子却是上好的雪棉，表层绣着平安纹，显得人个子挺拔，面庞俊秀，只是看着格外单薄，脖颈间也只是围了一圈海兔毛围脖。

        他却像不怕冷般，手指关节都透着润红色。

        他正收了伞，递给身后服饰的小厮，带着笑意又转而朝我盈盈一拜，“今日叨扰皇嫂了。”

        我欠身应了礼，也回一笑：“七弟也来了。”

        长安嘟着嘴冲七皇子道：“七哥哥，你也联合他欺负我。”

        李瑾揪住她一边辫子，冷哼道：“谁欺负谁了？你说说你每次来都要毁我多少好东西？还要攥着你嫂嫂陪你背锅。”

        长安转身又抱着我：“嫂嫂救我。”

        我见他们兄妹每每见面都要热闹一番，反而觉得有意思，不由弯眼笑了笑，也有几分羡慕。

        我是家中长女，自小便是被教导要以身作则对待弟弟妹妹，不能与他们般过分亲昵开玩笑，那样就没了长姐规矩。向来没有兄长，从未体会作为小辈被宠爱关照的感觉，所以也才格外羡慕那些家里有兄长姐姐的。

        长安黏着我坐到旁边，却被李瑾喊住：“坐一边去。”

        她这才极其不愿地换了个位置，坐到七皇子旁边，还嘟嘟囔囔骂了句：“小气鬼。”

        等了一会儿，见丫头小子都撤了退到后面，却没见到厨子来，反而是李瑾取了酱料走到烤肉边，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正疑惑着，就听长安笑眯眯开口道：“嫂嫂不知道吧，我皇兄烤肉可是一把好手，只是千年都难得一次下厨，今日算是可以大饱口福。”

        李瑾冷笑一声，手上动作没停：“我瞧着你去比去年年底又圆润了一圈吧？你这泼辣性格，已经吓跑了京中不少好儿郎了，再胖下去，可真就嫁不出去了。”

        长安捂着耳朵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念叨：“王八念经，不听不听。”

        李瑾一副懒得理再搭理她的样子，低头烤着串，一层一层刷着油上去，肉很快烤成了金黄色，鹿肉独有的香气混着特制的香料飘了过来，不觉食欲大振。

        我留心瞧着李瑾烤肉的手法，倒是分外有模有样。

        “皇嫂身体可好些？”七皇子忽然朝我问道，提起了酒壶，“可喝得酒？”

        我不知他为何如此问，只是略一点头：“喝得些许。”

        便见他又看着我，目光清朗，澹澹如水：“我先些日子奉命去了趟夏县了半旬，倒不知嫂嫂被歹人刺伤，也没差人来看看……不过如今瞧见，想来是好些了。”

        我这也才想起李瑾隐约提过“七弟被圣上派去邑城那边监工运河修建“，了然微微一颔首，笑道：“已经大好了。”

        他微微笑着，提了酒壶，给我空了的酒杯满上：“那多喝些想必也无妨。”

        我也照他微笑，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当作应过。

        谁知手里的酒杯忽然被人抽走，一抬头便看见李瑾走过来：“她还在吃药，喝不了太多酒。”

        七皇子“哦”了一声，往后靠了一些，微笑看向我：“是吗？吃的什么药？”

        我冲他抱歉一笑：“不过是些安神的药，不打紧。”

        说话间，李瑾已经洗好手坐到我旁边，吩咐丫头将烤好的鹿肉呈在盘中放在桌上，分好了放在我们盘里，又各自满上了酒。

        李瑾挥了手，丫头们这才安安静静退到了后面。

        我捡起玉箸夹了一片放进嘴里，顿觉香酥软嫩，鹿肉独有的香气裹着酱料在嘴里迸发出来，酱汁偏干辣，落在嘴里竟如爆竹一般噼里啪啦地烫开，这般鲜香劲辣，倒是我从未尝过的风味。

        “可合胃口？”李瑾坐到我旁边，转头看我。

        我弯了弯眼，点头，拿着巾帕掩嘴应到：“味道是极好的。”

        他又给我夹了一片：“你爱吃便好，这是秦地风味，可能有些辛辣，还担心你吃不惯。”

        我一笑应过，却见他忽然伸手取了我手上的帕子，细细擦了我嘴边，在我发愣的片刻，非常自然地又收回了手：“沾了些东西。”

        长安夸张地伸手遮了遮眼睛：“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李瑾被她逗笑了，照着她的头一敲：“你懂什么叫少儿不宜吗就在这儿瞎叫？”

        我被她叫的不好意思，特意收回了手，别开了脸，却忽然感觉手被人从桌下捉住，轻轻勾了勾手心，我侧头看去，却见李瑾神色无常，也并不看我，好似那罪魁祸首不是他一般，只是上翘的唇角泄露出了一丝促狭来。

        我心虚般抬头看了眼，生怕被人瞧了去，说是轻狂。偏偏一抬眼便撞进了七皇子的眼里，我脸上红了红，垂下眼去，暗自想甩开李瑾的手不料被攥的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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