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楼小天开直升机，许霄指导。他和郭中庆坐在一起，说着需要怎样的太阳高度，是否需要盘旋，林婧在一旁听着，怪不得叶沃那么趾高气昂也不得不换摄影师，原来航拍并不是想象的那般简单。

        郭中庆指着正城门楼，用手比划：“这里可以这样重点突出一下。“

        许霄：“如果要从正上方拍摄，直升机的抖动要考虑在内，防抖装置反而添乱，影响对焦和快门速度，到时候我调整飞行方式，你这样拍是没问题的。”

        “恩，你调整到这个角度，可以避开玻璃反光……”

        两个人比划的内容林婧看不懂，但回想叶沃上午的抓狂，反而有些理解，一个没有经验的人，容易把个人认知以外的事想得太简单。

        直升机在正门楼上方盘旋，寻找合适的角度和高度，郭中庆转头问林婧：“林小姐，之前你们定的那个方案能不能让我看一下。”

        “当然”，林婧很快从公文袋里抽出来递给他。

        但郭中庆的位置，离林婧有些远，直接接过去并不方便。许霄伸出手，将文件传递给郭中庆。

        接文件袋的时候，许霄和林婧的手指碰了一下，林婧条件反射似地快速松手，文件差点掉在地上。

        许霄把文件给了郭中庆，回头再看林婧，林婧也看他。

        四目相对，林婧比自己想象的要冷静。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怯懦。当年他那样决绝，自己就是太怯懦，才会被他伤到一病不起。她曾经发誓，如果以后再让她见到许霄，她一定不退缩。

        有恨，就把恨怼回去！

        但她从来不会表达恨意，就像多年前她不会表达爱意一样。在许霄的眼里，林婧此时的眼神，最多是一种倔强。

        郭中庆问林婧问题，两人都停止了注视。

        林婧一一解答着，她心中感慨，幸好叶沃恐高，才找到郭中庆来摄影。郭中庆的核心想法与林婧的不谋而合，而且很好沟通。她说出理想的状态，郭中庆立马能给出拍摄形式，再与许霄沟通飞行细节，三角支架般的合作，一场飞行拍摄下来流畅而高校。

        许霄卡卡按着快门，整个机舱都成了他的三脚架。许霄转身从侧后方拍摄时，林婧快速转过头看向窗外。

        她不知道，此时光透进来，打在她脸上，是绝佳的抓拍瞬间。风吹起她的发，撩在小小翘起的鼻尖上，闪着透亮的光。拍摄的人有数秒中定格，端相机的手无法移动。

        因为叶沃那版内容需要修改的内容太多，当天也只能先初步沟通飞行高度角度和内容的匹配度，具体还需要重新修改方案定稿，之后还需要再上几次飞机。

        林婧邀请两位到公司一起吃饭，郭中庆说时间紧任务重，他看了天气预报，过几天要连阴了，还是尽快定稿尽快拍完。

        “我今天晚上加个班，明天上午早早来定好了就能拍了，等都拍完了再吃你们的大餐。”郭中庆说话爽朗大气，说完摆了摆手就打车走了。

        楼小天还有巡游的工作要忙，说了几句就去了巡游待机区。

        只剩下了林婧和许霄。

        停机坪空旷，阳光耀眼。林婧转身离开，香槟色的衬衫，肩头在阳光下泛着银色的光。

        许霄跨一步超过她，堵在她前面，看着她的手：“伤好些了吗？”

        “好了。”她简单回答。

        她有些尴尬，一起吃饭是她提出来的，但现在只剩她和许霄两个人了。如果许霄要一起吃饭，于公，她也不能不应。

        她抢先说：“时间紧，去公司食堂吧，崔总应该也在。”

        她不善于伪装。犹豫、抗拒和为难都写在脸上。

        “我也忙。改天吧。”许霄盯着她的眼睛，不动。

        林婧接话很快：“那星霄谢谢许教练。拍摄费我会跟崔总说明情况的。”

        说完，香槟光亮快速转身离去。

        许霄没有再看林婧，他双手插进裤兜里，呵自嘲一声，星霄谢谢他，拍摄费这是公事，没错。脚底一块小石头，被他的皮鞋在地上狠狠摩擦几个来回，远远地踢了出去。

        是啊，这么明显的态度，他不会上杆子找没趣。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为什么会跟他这样一个已经分手七年的陌路人去吃饭。

        冷漠如她，他也有所料，怎么还是被她牵着，像个断不了线的风筝。

        夜里起了风，微凉。昱洛和上海不一样，没有城市热岛环流效应的昱洛小城，一到晚上便开始凉意阵阵。

        许霄想尽力静下心来，今天的航拍耽搁了半天，他要写的培训报告还没有写完。键盘敲上去几行字又删掉，写了几个字，又觉得要从头写起。脑子里全是今天林婧的样子，生气的她，冷漠的她，转身离去不愿多说一个字的她。

        她和以前不一样了，上学时的她，就像一只小兔，每天毛茸茸地暖暖地，软软糯糯，眼睛总是机灵地眨巴眨巴看他。

        给林婧告白的那天，体育队要自愿报名参加省里的田径比赛。那时已是高二，是在体育队的最后一年。到了紧张的高三，约定俗成地所有高三生都会退出体育队专心准备高考。如果想争取荣誉，这是高中最后一次机会了。同班的刘薇和何鑫已经报了名，他俩也是跳高队的，已经是一对地下情侣。

        晚自习学校突然停电，大家都点上了蜡烛。一张桌子，一根蜡烛，一沓书，一袋零食，每张书桌顿时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温馨私密空间。熄了灯的教室，连大家说话的声音都小了。

        许霄下楼买了两根蜡烛上来，给林婧一根：“你那蜡烛都要烧着桌子了。”

        林婧把新蜡烛放在一边：“我做完这道题就回寝室了，今天不学了。”

        许霄拉过一把凳子到林婧旁边坐下，给林婧点上了那根新蜡烛，赖皮似的口吻：“这么早回去干吗？你学完了，我还没学完呢。”

        林婧见他拿了份英语题，就问他需要讲哪道题。

        “我先做，不会了问你。”

        “那你回你座位上去做啊，桌子这么小。”

        “哎呀，那多麻烦，跑来跑去的。”

        等了快半个小时，还没有来电。有人去问了值班室，说是这个片区整体停电，不是学校停电，今天晚上有可能来不了电了。

        已是晚上十点，陆陆续续有人离开回了寝室，教室里零星剩下几个秉烛夜读的。

        许霄用胳膊肘碰了碰林婧：“田径赛，你要不要报名？”

        “我？我参加体育队就不是为了参赛，你又不是不知道。”林婧没抬头，她在演算一道数学题。

        林婧的发丝垂下来，烛光透过去，像是一道晶莹发亮的丝帘挡住了许霄的视线。许霄忍不住拨动她的头发，将那缕的发丝拨到耳后。

        她有些惊到，看着他，睫毛忽闪忽闪地连眨了好几下，眼珠里映着许霄已经迷离的表情。指肚碰到她的耳廓，那感觉像粘在了他的手指上，离不开。

        许霄的喉咙有些发紧，他说：“就当……是陪我去。”

        林婧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烛火跳动，在彼此的脸上跳起了舞步。林婧穿着件白色毛茸茸的衣服，像一只受到一点点惊吓的小白兔，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许霄再说：“刘薇和何鑫报名了，你说我一人去，那就是个大灯泡。你陪我去吧。”

        “你说刘薇和何鑫……那我们……”林婧喃喃的。

        教室后排的人都走光了，没有人能看到和听到他俩在做什么。

        许霄在桌子底下摸索，手先试探地碰到她的指尖，然后轻轻地抓住了林婧的手。

        林婧这只受惊的小白兔缩成了一团，但手没有抽开。许霄把小白兔的手拉到自己怀里，放在衣服里面，贴在他胸前。他在纸上写下：“你的手好凉。”

        他看着林婧，林婧咬着嘴唇，怔怔地看着他。

        许霄又写下一行：“林婧，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他的胸口好温暖，心脏在她的手掌心跳动。她咬着嘴唇，点点头。

        一直到送她回宿舍，他都牵着她的手……

        许霄对着空气吹一口气，当年软软的像小兔子一样的林婧，怎么变得这般坚硬冷漠。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郭中庆发来了稿子，说可以先看一下大致结构，明天见面具体聊。还说今天那位飞行员很懂拍摄，希望接下来的拍摄还是同一位飞行员。

        郭中庆的稿子她仔细看了，基本遵循了星泰的要求。郭中庆还加入了他自己的一些想法，但标注的是个人建议，至于采不采纳，还是星泰公司来拍板。

        他留言：“我今天走得急，没留许教练电话，还烦请林小姐联络定时间。”

        林婧联系了楼小天，说希望许教练能继续协助拍摄，劳务费好谈。

        楼小天发语音，语气里满是钦佩：“恩许教练知道，他一定准时到。航拍的事许教练铁定乐意，劳务费什么的都好说，我都能替他决定。”

        林婧回复了谢谢，楼小天回复说：“婧姐，不如我把许教练微信电话推给您，您跟他直接说吧。”

        林婧：“不用，你告诉他就行。”

        过了几分钟，正要关灯睡，微信收到一个加好友请求。是许霄在驾驶舱的头像，侧颜棱角分明，成熟男人剃须后隐隐约约的胡茬……对有制服控的一些女孩来说，这张照片无疑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林婧没有点击通过验证，把信息删了。

        她又转身打开灯，想掀起包扎纱布的缝隙看看，但包得严实，什么也看不到。林婧轻轻挠了挠手上的包扎布，不知道是不是伤口正在愈合，又疼又痒，让她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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