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周一上班，林婧约了郭中庆看航拍成品。林婧刚进会议室，一眼看见了许霄。

        他弯腰翻看着会议桌上的画册，晌午的光照从侧面照在他身上，侧脸和胳膊上打出光线阴影，线条立体而流畅。

        明明是自己的公司，却有那么一秒，林婧有要躲出去的冲动。

        听见开门声，许霄半抬头看她。

        林婧今天穿了高腰低领的紧身裙，头发半散落耳边，珍珠吊坠正好垂在锁骨中间。

        许霄掀起的画册被他捏起来立在空中，静止般数秒。顿了顿，他先开口：“我也来看看成品，不算冒昧吧。”

        像个熟人似的口吻。

        郭中庆拍下他的肩膀：“我请你来的，你是大功臣，怎么能说冒昧？”

        林婧关上会议室门，把记录本放在桌上，大大方方地回应：“说的是，怎么会冒昧？星泰欢迎许大教练。”

        说完她在郭中庆旁边并排坐下，这个角度，不专门绕开郭中庆，余光是看不见许霄的。倒是许霄今天穿得扎眼，上身铁锈红色休闲衫，动的时候有衣角伸出来，红亮亮晃来晃去地，像是横闯进来的的大蟹钳子。

        郭中庆带来的成品林婧很满意，尤其意外之喜是他竟然把昱洛古城外林中的一座古寺拍得充满诗意。

        郭中庆：“虽然林小姐没有说，但从林小姐的规划单还有那天在飞机上的沟通，我想林小姐是位文物爱好者，除了昱洛古城本身，那些古城周边散落的古迹，林小姐也想以一种不喧宾夺主的方式呈现给众人吧。”

        林婧倾了倾身，眼里闪着亮光：“郭先生竟懂心理学！我的确很想如保护古城和宣传古城一样，让人们也注意到周边的古迹。但这些古迹大多零散分布，也不是我们管理的范围。而且相比于古城这座千年古城，它们又显不出来，我是想借着昱洛的光芒，让更多的人注意到它们。”

        郭中庆朝向许霄：“这得感谢许教练，他提醒的我，许教练才是能察言观色啊！”

        许霄看向林婧，但林婧动作上客套意思了一下，眼睛扫了许霄一眼便滑回到了作品上：“飞行员的眼力果然厉害。”

        那是张林中古寺的高空侧面拍摄，淡金色的寺顶和深红色的寺墙在秋日的阳光里色彩对比强烈，静谧而神秘。

        哪里是他眼力厉害，是没人比他更了解她的过往。

        在上学的时候，林婧就对这些古建筑感兴趣。她和许霄长大的那个小镇，有座古塔，不远处还有个石牌楼。林婧经常去那里一坐就是一下午，那些古建筑像是对她施展了魔力，每一个雕纹都让她着迷。

        比起全国的4a5a级古建，小镇已然破败的古塔和石牌楼根本没有可比性，但却是那个小镇上唯一能让她心向往之的地方了。因为不出名，级别不高，这些文物没有得到重视，连个正经的围挡都没有。小孩子在塔里随意上下蹦跳，大人们在石牌楼底下的石牌上晾晒衣物。

        林婧还曾给文物部门写过信，文物部门的回信夸奖了她一通，但石碑上仍旧不断有婴儿尿湿的棉裤。直到有一天清晨，附近的居民发现石牌楼下的两个赑屃头被盗走，才匆匆有人来把这两处文物围了起来。

        后来在学校扩建操场时发现了一处坍塌的古宅，是一处民宅，发现的时候宅子早已破败成渣，没有任何修复的必要，只剩门口两个石狮子半张着嘴巴，还能凸显一丝古宅的痕迹。

        自那时候起，每次体育队训练完了，林婧观战的阵地就挪到了狮子旁边。有中间休息的队友一屁股坐在石狮子头上，都被林婧挨个轰走。那本蓝色毕业册上，还有同学调侃：“文物守护者，毕业了你的狮子怎么带走呀？”可那位同学不知道，毕业后一个月，林婧去过操场，空荡荡的，那两头狮子，早被人收购走了。

        许霄手肘撑在会议桌上，头伸出来转头看着林婧：“既然你们都夸我，那就不客气了，我帮了你们这么大一个忙，林小姐是不是该请我吃顿饭？”

        林婧没有回避，看着他，笑着回答：“那是自然，许先生帮了大忙，王总早已备好了宴席，煦风楼三楼。”

        她说完，拨了会议桌上的内部电话，一声滴响被接起。林婧场面话强调说：“吴珊，煦风楼定好包间，晚上请许教练和郭摄影师吃饭。上次那道时令限量菜，要提前预定上……”

        电话那头隐隐约约的声音，虽听不清楚，但明显接电话的女声语调兴奋。

        许霄打断说：“既然是要感谢我，那能不能我来选地方？但是今天下午我还有训练，还不知几点能结束。明天晚上不知大家是否有空，去城南的云阁。”

        林婧嘴上说着“当然可以，那就云阁“，心里嘀咕：“云阁，你可真会挑地方，全昱洛最贵的饭店。”

        看完册子，林婧把两人送到电梯口，吴珊也跟出来笑盈盈相送。

        电梯门关上，郭中庆捶了下许霄的肩：“兄弟，我看你是盯上了林小姐吧。”

        许霄挑眉，开玩笑嬉皮笑脸状：“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那就不愁她看不出来。”

        郭中庆揶揄道：“林小姐看不看得出来我不知道，但前台那个大长腿的吴小姐，估计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许霄脸上打着问号：“吴小姐？看出来什么？”

        郭中庆大笑：“这年头，果然还是颜值当道！才几天功夫，发展一段办公室三角恋。”

        “什么三角恋？哪个吴小姐？老郭你几个意思？”

        “哟，你不是装蒜啊。就刚才电梯口那个前台小姐，那妹子的眼珠子都要挂到你身上了，就只冲你一个人笑……”

        许霄推他：“前台冲谁都得笑，那是她们的工作职责。”

        回去的路上，许霄才想起来，之前崔昊让公司员工介绍他的时候，有几个加了他的微信，有男有女，他也没在意。这个前台吴小姐好像当天也加了，第二天早上还给他发了微信。他拿出手机翻翻微信，有个姑娘头像的好像是刚才的吴小姐，一大早的问“许教练早，许教练是哪天的航班回上海？”他当时以为是星泰的人要帮他定航班，就回了句：“航班已经订好，谢谢。”

        许霄删了微信聊天记录，在大上海这些年的灯红酒绿，此前他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也有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但没有一个能让他心动的。

        十几年前的心动，早就给了她，此后再难有了。

        那年初二，许霄透过教室窗户，看见一个圆脸的姑娘站在花圃边，穿着浅蓝色的牛仔吊带裙，乖乖地在花圃旁站着，听家长和洪峰说话。花圃里的薰衣草伸出去簇簇长穗，微风里挠上她的裙角，远远看去，像绣上去似地，裙子扑着香。

        风徐徐地，那簇簇花穗像撒花粉似的隔着窗子撒进教室，撒进了许霄敞开的衣领里，周身轻痒。

        下午训练是高空绳索救援，要应对一些不具备地面降落条件的紧急事件，却也是救援工作中时常会遇到的情况，需要格外小心。

        此前有一档国外的救援事件，抢救一名在高甸上徒步的伤者。绳索抑制外挂旋转的设施没有处理好，因气流干扰担架失控，在空中高速旋转，过程超过一分钟。虽争分夺秒送到了抢救医院，幸而伤者多年健身体格强健，才未能造成生命危险。但伤者在高空旋转了几千圈，给身心带来了就极大的痛苦。

        被救者将救援直升机公司告上法庭，判直升机赔付高额赔偿金。赔钱是一回事，但若不是这位老者多年锻炼体格强健，怕是救援不成反伤性命。当时航空救援公司给的解释是走了一条不熟悉的线路，在方向把控上没掌握好。

        但救险不是日常旅游巡航，每一次都是不熟悉的线路，需要具备熟练的飞行技术和救援操作技术，一点也不能马虎。

        畅达公司自开展业务以来，一直保持着零出错记录，不能在他手上出了岔子。

        阳光直射下来，刺得许霄睁不开眼。他紧缩着眉头，侧对着阳光站着，吹了集合口哨。

        第二天许霄因为训练任务重，耽误了点时间。

        还是郭中庆打电话过来：“你怎么还没到？你让人家林小姐请你吃饭你还迟到？”

        等许霄赶到云阁，看林婧的脸色确实不好看。

        郭中庆斜了斜脑袋，让许霄注意林婧的表情，凑近了，头快低到他肩膀上，说：“哥们，我感觉你没戏，不光是因为你迟到”

        郭中庆扭头给他使眼色，明显就是“人家好像已经有主了“的表情。

        许霄在过道上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林婧身边坐着的，还有一位男士——林婧的男友王彬。

        他无所谓地单手拉过椅背，吊儿郎当甚至傲气十足地坐下：“我什么时候说看上她了？我过几天就回去了，看上我的姑娘们排队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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