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刚刚安宁下来的心被他的动作搅动，如风暴过后平息的湖水再次被掀起涟漪。心被揪了一下。渐渐地感觉自己像一只萎靡的猫咪，蜷在温暖的手掌里，想要继续柔软下去。

        然而，她强撑着说：“谢谢，还不困。”

        她努力地张大嘴说着，感觉已经使了很大的力气，但说出来的话声音沙哑，连自己听着都费劲。

        隔壁床忽地涌过来一大家子人，簇拥着一个捂着肚子的老年妇女，妇女的眼睛一直挤在一起，咬着牙，腰弓着，看起来疼痛难忍。医生摁着肚子各处，问着哪里疼。围着的看年纪性别，应该是女儿女婿儿子媳妇们，说着妇女突发疾病的过程。因为着急，声音大，你一句我一句的听起来像吵架。

        许霄一下子被挤到了角落里，再往前进两步就要碰到仪器。林婧往床的另一边动了动，在身侧留出一块空来。许霄坐了下来，前面的人突然往后撤了一步，撞到许霄，他坐下来，腿挨住了林婧的胳膊。

        微风沙沙吹过树林一般，有什么东西吹过了身体。

        还好电话响了，许霄即刻起身，给林婧说出去接电话。

        隔壁床医生终于受不住那么多人围着七嘴八舌，把家属们请出了病房，只留下一个人照顾。

        身旁一下子安静下来，空气也通畅了起来。

        许霄回来说：“是崔总，问你在哪呢，要过来看你。我没说你在哪啊，我说医院不让来，嫌人多。”

        林婧感激地点点头，一个过敏要兴师动众搞得全公司的人大半夜不得安宁，她可不愿意这样。说起来还是自己疏忽，知道自己对杏仁过敏还那么不注意。

        许霄扬扬手机：“顺便给你明天请了假。”

        “我可以的，不用请假。”她伸手抓电话，拿起手机一看，有七八个未接，有崔昊，还有王彬。还有微信，说明天让她好好休息。

        许霄：“你别逞强了，等出院都凌晨了，折腾大半夜，哪有精力上班。崔总已经准假了，你就歇着吧。”

        林婧放下了手机。

        这么一通电话，林婧已全无睡意。她面前是许霄，一个最不愿意面对，却即将要在急诊室“共度一晚”的人。比起之前的紧张，他此时看起来格外轻松，话语间还有些熟人间的调侃。

        医生过来问感觉好些没，嗓子还有没有痰。林婧说好多了，也不咳嗽了。医生查看了她身上的红点，撩起上衣的时候，许霄和林婧同时转开了脸。

        还好今天穿着运动款的内衣，包得相对比较严实。

        医生：“没事了，等观察时间到了没什么异样，就可以出院了。以后要格外小心，这次幸亏送医及时，不然再晚一个小时就有生命危险。”

        林婧的心咚一声，浑身抽紧，她问医生：“之前也过敏，喝个过敏药就好了，为什么这次这么严重？”

        护士递上了各种数据，医生边看边说：“跟身体状况有关系，抵抗力下降，过敏症状就加重。平时要注意身体，不要过于劳累。目前来看，心电图数据都正常，排除心梗，但还是要多注意。“

        心梗？林婧看了床位上的标识，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心梗的床位上。

        “过敏引起的急性哮喘，最好在身上常备哮喘药物”，医生开着单子，给了许霄：“我给你开个哮喘喷雾，以后放在包里随身带上，有紧急情况用上可以缓解。”

        林婧不禁神伤，才二十几岁，怎么心梗和哮喘这样的字眼都用在自己身上了，简直是病娇林黛玉。

        已是半夜十一点多，输液管里的药液滴答滴答，踩着时间的步子。林婧对许霄说：“我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今天谢谢你了。”

        许霄居高临下地看她，仿佛要将她的脆弱看个透彻：“你这种情况，让我回去？”

        “我已经没事了，到时间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已经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他留下来，又要欠一个更大的人情。

        许霄忽地竟露出邪笑：“大夫说了，要留一位家属陪床。”

        他将“家属”两个字说得清楚，故意加重语气似的。

        病床周边的空气又凝重起来。

        林婧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厚脸皮起来，她知道自己最好不再坚持，若继续与他争执下去，更厚脸皮的话他也能说得出来。知道他不可能走，也不能再搭他的话茬。她伸出手自己掖了掖被角，不再说话。

        夜已深，方才乱的急诊室安静下来，有了两个空床位，护士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空床位对许霄说：“你可以凑活躺躺，出院得到凌晨五点了。”

        好不容易有了个空档时间，护士找了个椅子挨着床边坐了下来。看医生护士都很是疲惫，林婧也不好意思再问什么。

        见过了凌晨一点的急诊室，自己平常那点加班真算不上什么。

        刚歇了没多会，急诊室电话响了，值班护士接到电话：“打架？有没有出血？几个人？在什么地方？”

        又给120打了电话：“滨体街大红喜火锅打架斗殴，有出血”

        刚挂了电话，进来一男一女，说肚子疼，疼了好长时间了。

        值班医生让女士躺在林婧旁边的床位上，摁着她小腹的不同位置确认，还闻讯了情况，说不是吃坏了，跟护士说：“给妇产科打电话。”

        “妇产科？”

        “你有没有小孩？”

        “有，一周岁了。”

        值班医生还想问什么，但止住了，说：“妇产科医生马上就下来。”

        等妇产科医生赶到，检查了一番说：“能不能下地？”还没等病人回答，医生对护士说：“拿个轮椅过来，马上去三楼。“

        “医生，我是”

        医生安抚她：“不要紧张，我们做个检查，怀疑是宫外孕。”

        一听宫外孕，病人立刻脸色煞白，男人抓住女人的手，说：“不怕啊老婆，我们先去检查。”

        他不这么温柔地说话还不要紧，一说话，女人泪珠子立马掉了下来，哭起来了：“老公”

        哭哭啼啼着，被老公抱到了轮椅上。

        林婧看着，不知心里涌动着点什么，却感觉到手温温热热的，她转头看，许霄虽然眼睛看着那对夫妻，背对着林婧，但她手上温温热热，是因为许霄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的手放到了林婧手上。

        林婧立刻抽出了手，这个动作让许霄回了神，他没有尴尬，但还是把手收了回去，问她：“你要不要喝水？我看楼道里有饮水机。”

        林婧摇头。喝多了水要上厕所，去厕所需要有人扶着输液瓶，这里只有一个许霄能帮忙，还是算了。

        许霄打了个哈欠说：“困了就睡吧，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我也找个没人的床铺睡会。”

        林婧：“你也睡会吧，留下观察而已，没事的。”

        刚说着话，急诊室门被推开，呼呼啦啦进来一大伙子人。前面进来的两个小伙子，其中一个头上脸上全是血，看着惊心，还没看清到底受多大的伤，后面跟着进来的，胳膊上全是血。

        医生护士端着器具齐上阵，问头上是怎么回事，受伤的小伙子迷糊，旁边搀扶着的一个同龄的小伙子回答：“啤酒瓶砸的。”

        林婧看出来了，这是刚才打120的那帮火锅店打架斗殴的。前面三四个人在刚进门的那张床上坐着，而后面那一波，进来后，径直走到了离门口最远的最里面床位，也就是胳膊上流血的。

        两拨人虽然被医生护士摁着处理伤口，但眼神仍是剑拔弩张，谁也不服谁。过了没几分钟，几波家长进来了，刚进门就冲着骂，护士把家长们堵在门外，说有事等处理完了回去再骂，不能进来这么多人影响医生工作。家长也只好在外面，隔着门，林婧听不到外面，但似乎家长们都很听话，并没有在外面吵起来。

        等处理好，一个脑袋上缠着绷带，一个胳膊上缠着绷带，医生问有没有觉得头晕什么的，孩子们都回答。但两拨人瞪着眼睛，眼里的杀气穿过林婧头顶的空气，还在上方继续交锋着。

        一个孩子瞪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许霄的眼睛，他斜眼看着这帮小孩，仿佛在看闹剧。那孩子本还想怼回个眼神，但看了看许霄的大块头，又把眼神收了回去。

        “这帮小屁孩，怎么不打了，蔫了吧。不好好学习，大半夜的就知道惹是生非。”许霄跟林婧说。

        林婧嗤笑一声：“你上学的时候还不一样跟人打架！别说人家。”

        “我那时候打架归打架，我们都外面解决了，你什么时候见我打架叫过家长？再说，他们谁敢动我？”他说这话的语气还挺自豪。

        “切，你当然不叫家长了，你又不动手，跟在人家湛陆大哥后面，狐假虎威！”

        一个切字嘲笑，两个人都笑了。但下一秒，林婧沉默了。那些年少时光啊，随便看看别人都能勾起来。

        往事可以随时光远去，但记忆如印章，就印在那里，消散不去。

        每个学校都有风云人物，湛陆绝对是风云中的风云。他比林婧和许霄高两个年纪，长得高大威猛。本身长相一般，但因为能说会道还会打架，在学校几乎是大哥级别，出入场合后面总有跟班，那气场给自己添了不少帅气。

        许霄和湛陆是远亲，自然跟着湛陆沾光，没人敢惹许霄。惹了许霄，就等于跟这个学校的大哥过不去。湛陆也有时候有事没事叫上许霄跟着，林婧经常说：“你呀，就是狐假虎威！”

        许霄扫了一眼自己的胳膊，谁说他不动手，只是不在她面前动手罢了。他拽了拽衬衫，遮住了那道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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