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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说你傻大胆都是夸你


“我这叫认真,懂不懂?像你一看就没好好上班。”刘彪拍了拍瘦骨嶙峋的胸口:“上班不干活还想干什么?不积极表现怎么进步?”

    边上的人都笑起来,听着他在那吹牛逼。

    刘三子拿着大手电筒背着手走进来,看了看挺着排骨在那比比划划的刘彪子:“你干什么玩艺儿了?怎么整成这个熊样了?”

    “他非得去破碎看看,碎矿筛子的转了好几圈,可不就这样了。”徐大个接了一句:“腿长他身上,谁还能控制不让他去呀?”

    刘三子眼睛就一棱瞪,抬腿照着刘彪的屁股就是一脚:“你特么能行了是不?第一天不好好在岗位待着就到处钻,我特么踹死你。”

    新人在厂房里到处钻,特别是转车的时候,是相当危险的。地形条件设备什么都不熟悉,灰尘和噪音又特别大,很有可能转着转着人就没了。

    按理来说老工人应该告诫新人一声,但是话说回来,就像徐大个说的,腿都长在自己身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管得了谁?谁又不是他爹。

    刘彪被刘三子踢了几脚,活蹦乱跳的拿着毛巾跑出去洗澡去了。

    张铁军和王玉刚一起出来去澡堂子。

    “你还洗澡啊?”王玉刚看了看张铁军身上。

    “洗洗呗,还不是有灰。”

    “那地方是真不行,”王玉刚说:“压抑,下面全是积货,边上还渗水,总是吱吱哑哑的叫唤,感觉随时都要压似的,扫道也不好干。”

    “明天你吃了中饭就下来,”张铁军点点头:“你就说你心脏不好,在下面闷的难受发慌,别的不用说什么。”

    王玉刚也点了点头。从走廊到澡堂子这会儿乱七八糟的全是人,也不好继续说什么。

    澡堂子不大,也就是四十多个平方的样子,三分之二是水池子,这会儿像下饺子似的已经全是人,水蒸汽弥漫了整个房间,顺着窗户和门往外飘。

    大家伙都在说话,嘻嘻哈哈的,汇集成一片杂乱的噪音。这里就没有一个是嗓门小的,平时都喊习惯了。

    今天工作顺利,大家都不担心接班的人会找过来,都比较放松。

    当然凡事总会有些例外,有些人就是活干不利索想偷懒,工作顺不顺和他活干的好不好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就总感觉不会被发现,然后天天被接班的吵。

    特别是新厂这边,不像老厂到处都是积货还有个理由能扯,新厂这边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

    然后就会总有接班的工人全副武装的冲到澡堂子里找人,争吵,臭骂,有些人澡洗了一半还得爬出去穿上工作服去现场,也不知道是图个什么。

    图接班的会瞎么?

    这些事情就和矿槽都没有任何关系,永远也摊不到张铁军他们身上,就是天天看热闹就行。简简单单洗个澡出来回休息室穿衣服。

    不少工人还得把工作服洗出来,要不然下个班就得穿又脏又汗的了。虽然破,但是得保持干净。

    洗完澡穿好衣服,时间就已经到了四点四十多,接班的一班已经开始正常工作了,休息室这边只剩下了四班的人,三三两两的提着饭盒兜出来往家走。

    工长每个班都要第一个来,然后最后一个走,要确认所有人都回来了去洗澡了他才能洗澡换衣服。

    “感觉怎么样?”张铁军,王玉刚,刘彪和李孩儿一起往回走。张铁军发了一圈烟,问了王玉刚一句。

    “累。”王玉刚呲了呲牙:“扫道也不是想像的那么轻松啊,特么手心都磨疼了。”

    “刚来都那样,”李孩儿说:“刚来都认真,干一段时间就知道怎么糊弄了,天天那么认真不得累死?”

    “我看破碎和筛子应该比咱们皮带省事儿,”刘彪说:“也不掉矿,扫道贼基巴轻松。”

    “你想的美,”李孩儿说:“全车间最累的就是破碎和筛子,你以为那活那么好干?凭什么他们奖金最高不琢磨琢磨?

    再说那是你想干就能干的?不在车间混个十年想都别想。”

    “那么难吗?”

    “那可不,劲得大,得会电焊会换衬铁会用电葫芦,还得不怕死,那么容易呀?你明天试试看看能不能搬得动衬铁。就你这小体格子上去就是去送的。”

    “这么邪乎么?”刘彪明显不信:“你吓唬我的吧?”

    “吓唬你?你回家问问刘三子他敢不敢去破碎机。八台破碎机,那就是咱们班上力气最大的八个人,都是狠人。筛子到是不看力气,但是得不怕死,你敢不敢?

    你现在刚来啥也不知道,时间长了你就明白了。再就是平时炸乎炸乎没啥事儿,别真惹着谁了,有点眼力界,这些人可不留着你,弄不好就捶你一顿。”

    “真的假的?他还敢打死我呀?我特么还真不信了。”

    “不信?也就是你胆儿肥,头一天上班就敢往破碎和筛子钻,你问问班上谁没事愿意往那边跑的?说你傻大胆都是夸你。

    在那地方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渣都剩不下来,你知道不?真以为每年的死亡名额是闹着玩啊?在那看着点啥都没人在意,太正常了。”

    “能看着什么?”

    “人手,半拉脑袋瓜,一坨子食堂,什么没看到过?以后你就知道了。”

    “卧槽尼马,汗毛都站起来了。儿唬不?”

    “我稀的唬你不?啥也不懂就瞎炸乎,你看看你再去刘三子削不削你就完了,今天那几脚刚踹完你就忘啦?”

    “我尼马。”刘彪扭头看了看张铁军和王玉刚:“你俩信不?”

    张铁军点点头:“我以前就知道。”

    王玉刚也点头:“我以前不知道,但是我信。今天在休息室徐哥他们给我讲了一些,我可不感觉是故意吓唬我,真假还是能听出来。”

    张铁军笑了笑,叹了口气。明天丙班,下午四点二十接班,半夜十一点半下班。明天,这些新人就能知道什么是血的教育了。

    明天,四班会死一个人,半夜接班的时候才被发现。那人从始至终张铁军也不认识。但是这事儿你和谁说去?谁会信?弄不好还得挨揍。

    主要是现在张铁军都不知道死的是谁,四十多年了,早就忘了具体细节,就是记得有这么一件事。甚至具体是不是第二个丙班都不太敢较真儿,反正是丙班。

    怎么说?和谁说?在这上班的人多多少少的都信点什么,你上来就说大家注意啊,今天晚上可能要死人……不被打死都算你命硬。

    而且这种事儿即使是发生了,具体发生的原因也是未知,没发生以前谁也不会感觉会发生。想预防都没办法。

    上辈子,张铁兵的老丈人也是这么习里糊涂死在车间里的,交班才被发现,谁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人为,意外,或者其他。

    二哥小力子也是这么死的,还好留了个全尸。

    李孩儿说的那一大坨食堂张铁军也知道。

    碎矿一线根本就没有女人,那么大一坨食堂顺着筛子就下来了,哪来的?是谁?怎么死在这边的?没人知道,也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这是看到的,看不到的呢?事实上能看到的才是极少数的偶然事件,正常来说血肉之躯进到破碎去了连点渣都留不下来,直接就消失了。

    铁矿石都化为了粉尘,谁比铁矿石硬?

    “这特麻的,这不是成了玩命了吗?”刘彪抽了口烟压压惊。

    “别瞎跑,老老实实在岗位上待着,打打扑克下下棋不香吗?上班了就老老实实的,想去哪也别在皮带道里钻,出来从外面绕着走。上班时间别喝酒。”

    李孩儿可能是和张铁军这一天下来处的好了,这会儿也愿意说话,念念叨叨的给三个人普及常识。

    就这么一路聊着走到了厂子大门,张铁军老远的就看到张爸拎着饭盒兜站在路边往这边望。这是不放心下班了在这等他呢。

    张铁军赶紧快走几步过去:“爸。”

    张爸露出笑容,上下打量了张铁军几眼:“感觉怎么样?分到哪个岗去了?”

    王玉刚笑着叫张叔,刘彪也跟着叫了一声,他和张爸不熟,从小到大也没去过张铁军家里。

    张铁军给老爸介绍了一下李孩儿:“爸,这是我师傅,李长海,我分到五厂矿槽去了。”

    “在矿槽啊?”张爸意外的了一下:“那可真不错,那就好好干吧,多听师傅的话。”张爸冲李孩儿点了点头:“你家是在一道沟是吧?我记着见过你。”

    “对,在沟里,就在那谁家边上。”李孩儿点了点头。

    张爸有个朋友的家也在一道沟里,张铁军全家都经常去上面玩儿。

    一道沟是在选厂尾矿坝东面的山上,虽然名字叫沟,实际是在坡上,而且还挺高的,从他家到细碎要走接近三公里,而且有一半是在上下爬坡。

    那边沟口上是选厂的养猪场,上面的人家原来都是农民,是修筑尾矿坝占地给的职工名额,都是全民,但工作内容方面就是哪苦哪累往哪安排了。

    像李孩儿这样占地进厂的职工有很多,李孩儿都是占二代了,后面不断的还有新占户进来。张铁军的技校同学里面就有好几个是占地名额。彡彡訁凊

    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个彻底改变命运的机会,人生从此再也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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