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假死

“你没瞧得上的那个丑秀才，他日定让你刮目相看。”

        陆晓凑到舒婉容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道。

        陆晓当然知道舒婉容不会听她的话，她只不过想看看将来舒婉容嫁人后才得知鲁宇珩高中秀才的失落样子，想想就刺激。

        舒婉容冷笑一声，那鲁宇珩此次秋闱下场，堪堪才中了一个亚魁，六名开外，看那身打扮，家里也就薄田几亩，哪里就配得上自己这样的身世和样貌。

        “怎么，林世子那边你纠缠不上，现在要给我指一条弯路？”舒婉容一副人间清醒的模样，“伎俩太拙劣！”

        陆晓根本就不关心舒婉容日后的遭遇，她只是浅笑了一下，转身要走。

        她慢条斯理事不关己的态度让舒婉容格外怒火中烧。

        一把揪住陆晓的胳膊，舒婉容咬牙切齿道：“我现在要听曲儿，你就在这里给我弹一首！”

        陆晓猛地一回头，面露揶揄：“你让我弹我便弹吗？你去跟乐府丞说。”

        乐府丞根本就没来赴宴，舒婉容不依不饶，抓住就是不放手。

        “区区一个乐伎，敢给我叫板，给我回来。”

        贵女们被这边的喧哗声吸引了过来，只见舒婉容面红耳赤，不顾仪态地拽着一个乐伎，大家都面露讶异和不解。

        舒婉容虽然平时目中无人，今日可是她们侯府起头办的赏花宴，舒婉容虽然行止不太上台面，但也不至于如此跟一个乐伎大动干戈。

        被众人围观，舒婉容下不来台，她对着问询而至的家仆大喊：“给我把这贱伎拿下，对本小姐无礼，掌嘴！”

        话音刚落，舒婉容只感觉一股凌厉的力量，将她的胳膊一把捏住，从陆晓身上拉开，自己一个趔趄，狼狈地摔倒在地。

        “舒小姐若是喜欢听曲儿，上本王的皇子府来，应有尽有。”

        湮墨泽声音沉哑，舒婉容抬头，刚好对上对方来意不善的黑眸，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当朝五皇子，他身边陪伴的是靖元王，五皇子幼年时同大皇子湮豫、二皇子湮楚，还有就是这个靖元王顾远绪，一同在太学里师从同一位太傅，四人年少交好，后来大皇子湮豫突然暴毙，二皇子意外得了疯病，能同湮墨泽走近的，也只有这位靖元王了。

        靖元王尚未娶妃，出现在这里倒也不稀奇，只是湮墨泽的出现，让一众贵女们都低头屏息，不敢造次。

        早就听说五皇子喜欢乐人，但也是新鲜一阵子便腻了，那些去五皇子府的乐伎都是哭着去的，不料湮墨泽竟然会为了一个乐伎出头。

        舒婉容心里不忿难压，但湮墨泽的大名她早已耳闻，如今眼见了真人，对方竟不似想象中的活阎罗模样，却是一个清雅如谪仙一般的男子。

        阳光照在湮墨泽脸上，他深邃的轮廓有些靡丽，皮肤苍白得似冷月一般，眼中的寒意让舒婉容后背发凉。

        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支配，被家仆搀扶起来的舒婉容大着胆子辩解道：“这个女子刁钻虚荣，殿下难道要被美色蒙蔽么？”

        话音刚落，“啪”一声脆响。

        舒婉容脸上腾地起了五个手指印。

        忠勇侯放下被震得发麻的手掌，转身却朝湮墨泽拱手抱拳行礼道：“本侯教女无方，在殿下面前露丑了，殿下大仁大义，勿与小女计较。”

        舒婉容长这么大从未被侯爷动过一根手指，今日侯爷竟然当着所有盛京贵女面前打了自己一巴掌。

        舒婉容一脸震惊和羞愤，颜面尽失，她捂着脸颊还要说话，侯爷大喝一声：“还不快退下，丢人现眼。”

        舒婉容哭哭啼啼地跑开，忠勇侯如履薄冰地看着湮墨泽的脸色，他这一巴掌，是打给湮墨泽看的，若自己不狠心下手，只怕自己的宝贝女儿被湮墨泽记恨上，若真是那样，那自己这个侯爷也护不住她。

        湮墨泽收回视线，垂下眼帘，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冰冷气场，经过刚才那一闹，忠勇侯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他的情绪，实在有点摸不着底。

        他的目光在陆晓被抓红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不过便挪开。

        “无事无事，都是一场误会。”靖元王出言打圆场。

        陆晓隔着顾远绪看向湮墨泽，上回潺江一别，她就再也没有契机接近他了，虽然有投靠他这个大佬保住自己小命的想法，但自尊心占了上风，毕竟是他先误会她的。

        指望湮墨泽道歉是不可能的，但今日他突然出手相助，也不能说不是一种示好。

        陆晓的手指甲暗暗抠着手心，是不是要主动开口打破僵局？按理说这时候都该道谢的。

        -

        沈寄云收到舒婉容的柬书时正从瑞康王府回来，为了广交人脉顺便彰显侯府的气派知礼，舒婉容的柬书在京城权贵圈子中发了个遍，拿到柬书的那一刻，沈寄云本来想想往常一样让丫鬟回信去找借口拒了，但开口后又后悔了。

        如今她与林出野好得蜜里调油，这王妃的位置她可是坐稳当的了，往日不参加贵女们的赏花宴是因为她出身寒酸且无长处，但如今她早已非昔日可比，陆晓这个最大的隐患已经被除去了，何不去侯府一趟，在舒婉容那群狗眼看人低的贵女们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她叫回了正要去回信的丫鬟。

        她不光要去，还要带林出野一起去。

        果不其然，今日的赏花宴上，除了云罗郡主被簇拥着以外，宴会上最惹人眼目的就是她了。

        “寄云近日气色真好，可是人逢喜事，听说王府给的聘礼单子极为丰厚，寄云真是好福气。”

        “瑞康王世子不光出手阔绰，最主要是一表人才，与寄云郎才女貌，神仙眷侣。”

        沈寄云享受着左右的吹捧，她穿过来以后，一路费尽心机经营，无非等得就是苦尽甘来，像这样的好日子，以后还会有很多，风吹来一阵菊香，她有些心醉。

        只是这片刻的惬意被一阵嘈杂打断，只见水阁外面的凉亭里，围上了一大群贵女，好像是东道主舒婉容和谁吵嚷了起来。

        本意是看舒婉容笑话的沈寄云，在视线落在陆晓的那一瞬，脸色立马如同见鬼！

        怎么会……

        派去的人亲眼看到陆晓坠江，那天后来起了风，江浪极大，她如何脱离绝境？

        循着沈寄云身影从男宾人群中脱身赶过来的林出野察觉到了沈寄云的异样，他关切的眼神刚投向沈寄云，就被凉亭中舒婉容的大喊大叫吸引住了视线。

        湮墨泽英雄救美的那一幕恰好被沈寄云和林出野看完了全程。

        陆晓不光演出了一场“假死”，还顺便给自己弄了一个官伎的身份，不仅如此，她如今还能让原书中的反派为她出头。

        沈寄云的脸色苍白，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胁，似一团乌云一般笼罩在她头顶，但仍然强行镇定下来，正要找个借口回避一下。

        眼神躲闪之际，陆晓却朝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

        陆晓没料到自己在贵女人群中能看到这样一张脸，惊诧、不安，还有心虚，复杂的情绪在沈寄云的脸上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沈寄云也来了？今天真是热闹，可惜了，没把沈寄云惹生气，要不然看看她的未来也好。

        沈寄云那副模样，大概也觉得今日出门没有看黄历吧，毕竟一个被自己害死的人，又活生生并且还神采飞扬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换了谁也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陆晓玩味的眼神停留在沈寄云脸上。

        沈寄云的不对劲，全部被林出野看在眼中。

        ——是因为陆晓没有被送到陇东去，他的未婚妻大吃干醋才如此坐立难安？

        他被如此争宠也不是第一次，但这人是沈寄云，能让他林出野为之倾慕甚至极力求娶的女子，林出野神情轻松了下来。

        “五皇子殿下，今日赏脸来赏花宴，有何不虞不要放在心上，何必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伤了和气。”林出野挺身而出。

        一来为了当着沈寄云的面撇清自己跟陆晓的关系，二来第一次看到陆晓被人庇护，他心里竟然也有些不是滋味。

        湮墨泽眸子里幽光一闪，他缓缓抬眸，笑容不达眼底。

        “本王何时怕过伤和气，这种话，你同本王皇弟说说便罢。”话音刚落，湮墨泽凤眸一挑，唇角的讥讽毫不掩饰。

        湮墨泽一副你同我说不着的态度。

        林出野脸色一青，当面被人煞脸面，于自己生平倒是头一回。

        本来是想和稀泥打压一下陆晓的气焰，不料湮墨泽根本不接他的话茬。

        奈何此时人多势众，囿于忠勇侯府的脸面，还有湮墨泽不可忽视的实力，林出野咽下了反驳的言语，手指在旁人看不清的衣袖下捏得“咯吱”作响。

        沈寄云本来还寄希望于林出野，替自己打压一脸嚣张的陆晓，不料他竟然不战而退。

        ——也罢，小不忍乱大谋，来日方长！

        沈寄云强掩难看的脸色，拉住林出野的手，又是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示意他算了。

        一场闹剧不欢而散，赏花宴草草收场，陆晓也不必继续候场了。

        提早收工，陆晓很满意。

        最重要的是，自己这几天一直搜肠刮肚想要找借口接近湮墨泽，眼下老天爷竟然让他自己送上门来。

        于是婉拒了乐府的小姐妹一同离开的提议，陆晓在周围对着她指指点点的好奇目光下，脱身出来。

        她有更重要的计划！

        高明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陆晓深谙其中道理，她楚楚可怜，状似无意地往湮墨泽那边温柔地一瞥，却只看到湮墨泽越走越远的冷酷背景。

        陆晓的笑容僵在唇边，这一招，对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湮墨泽根本就不凑效！

        总不能再回去等湮墨泽那边的消息吧？恐怕黄花菜都凉了，湮墨泽也根本就记不起他那件大氅。

        今日之事，难道只是他一时兴起拿自己逗闷子？

        不甘心的情绪占据了陆晓整个人，终于还是没忍住，陆晓对着那个决绝的背影喊了一声。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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