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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南帝驾崩


从湮墨泽帐中出来得匆忙,连木屐都没有穿,一路踏着雪回来,鞋袜都湿透了。

        陆晓一边把脚浸在热水里,只觉得这木盆盆口太敞,热气腾腾,熏得自己的脸一直都凉不下来。

        昨夜的事情,她不理解的地方太多了,湮墨泽为何突然态度大变,自己劝他回盛京的话他居然也没有反驳,自己又怎么醉成那样,到底是不是真如湮墨泽所说,是自己爬上他的床,死皮活赖地要跟他同床共枕?

        陆晓后悔不迭,整个人犹如游魂一般,麻木地脱衣服、洗澡、出浴,绞尽脑汁去回忆昨夜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越去想,醉酒后的头痛越明显,陆晓抱着头,整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知道就这样躺到了什么时候,帘外暮色四合,赤金西坠,肚子里饥肠辘辘的感觉提醒陆晓,都这样躺一天了,不能再这样失魂落魄下去。

        她从床上爬起来,恰好十郎在帘外呼唤:“小陆,小陆,火头军那边说,你今天一整天没好好吃饭,可是着凉了?黄将军让我来给你送点汤粥。”

        陆晓被他这么一喊,只觉得食指大动,她把十郎喊进来。

        香腌鹅脯、几道精致小菜、一碗粳米粥,不算丰盛,但也十分可口,陆晓手拿着瓷勺在浓稠的粥里慢慢画着圈,帐外此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不时有哨兵飞奔而去。

        东奴人已经战败了,不大可能再来挑衅,此时这情形,有些非同寻常,陆晓一天没有出营帐,开口问道:“外面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发生,乱成一片。”

        十郎讳莫如深地看了外面一眼,见帘外此时无人,瞧瞧凑到陆晓耳边低声道:“小陆你今天病倒了怕是不知,圣上今日大不好了,听宫里传来的消息,太医院的人都守了一天了,也就是今夜的事儿了。”

        陆晓手中的瓷勺“哐当”一声跌落在地,碎成一地的瓷渣。

        “小陆,你怎么了?”

        十郎惊呼出声,赶紧过来收拾地上的瓷片。

        陆晓颤抖着双手,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惊愕,想起那天,林出野明明并未在自己面前承认圣上龙体欠安。

        她听着帘外鼎沸的人声,豁然清醒,原来林出野对朝中的事情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再说宫中皇帝身体抱恙这种事,本来就犯忌讳,连几个皇子都要藏着掖着,还别说林出野这个外臣了。

        原书中写了南帝沉迷炼丹,一心只求长生不老,至于他怎么死的,又是在什么时间溘然长逝,陆晓却没有仔细去看这一部分的内容。

        她以为还有时间,没想到这个转折点来得这么突然。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发展,便是湮堇年要登基了,他早与湮墨泽不合已久,他和林出野沆瀣一气来对付湮墨泽,只怕是难免的事了。

        陆晓心里突突地跳着,她安慰自己,还好攀军现在还在湮墨泽手里,冬至虽然快到了,但要是湮墨泽能在冬至之前离开东境,速速回京,是不是就能避开这场灾祸?

        她恨不得立马冲进湮墨泽营帐,力劝他准备回京吊丧。

        “你要是还没好,我得去跟北辰大哥说一声了,若五殿下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十郎苦着脸很担心,凑过来要摸摸陆晓的额头。

        他一直都知道五殿下对小陆十分上心,私底下也不是没跟几个亲近的将士讨论,看这个小陆虽然是个男孩子,却长得非常秀气待人又友善,还以为是五殿下不能为人说道的远方眷属,带进军营来找乐子玩呢,所以也没有避嫌,直接就要上手。

        陆晓一偏头,顺势避开十郎的手。

        “我没事,休息一会儿便好了。”

        十郎也没再坚持,只是千叮万嘱让陆晓回床上躺下,又跑了几趟送进来几筐红罗炭,把帐子里的火烧得旺旺的。

        陆晓独自一人,慢慢冷静了下来,再过几日就是冬至,时间已经很紧了。

        只听到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嘈杂的空气突然变得寂静,这片刻的宁静反而让人心里越发难安。

        “咚——,咚——,咚——”

        三声响彻云霄的鼓声从校场那边传来,这鼓声与平日激昂的战鼓声截然不同,深沉而又哀怨,似山川海河恸哭一般。

        “报——,圣上驾崩,举国哀悼,举国缟素,停兵戈,停农桑——”

        从营门口传来的报丧声悲戚凄厉。

        果然南帝驾崩的消息传过来了,陆晓微微战栗,她用热水洗了一把脸,筹划着怎么去跟大伤初愈的湮墨泽提这件事情,昨天晚上他的态度,好似并不排斥回京。

        但在原书中,南帝驾崩,他作为五皇子,却没有第一时间回京奔丧,这其中缘由,除了他伤重未愈以外,陆晓比谁都清楚,虎毒不食子,让湮墨泽如何面对一个屡屡对自己痛下杀手的亲爹,就算南帝死了,湮墨泽不想回京扶柩守孝,也情有可原,再者,他虽然手握重兵势倾朝野,普天之下,无人能敌,他若想要皇位,早就到手了,何必等到现在,除非——,他根本就不想要。

        毕竟事关生死,陆晓心里没有十足的把握,帐帘犹如千斤重一般,她正要伸手去掀开,没想到帘外一声响动。

        北辰请了安便走进来,只见他面色中有些惶然,步履匆匆,似乎忙得脚不沾地,陆晓当然知道,皇帝驾崩,此事非同小可,整个盛京皇宫,包含远在千里之外的东境军营,今夜怕是无人能入眠了。

        “陆姑娘,宫里的事儿你可都知道了?一会儿我叫十郎过来帮姑娘简单收拾一下,明日就随殿下回宫。”

        ——回宫?

        ——湮墨泽想通了!?

        陆晓心里心潮澎湃百感交集,湮墨泽这一去,以后大南国的天,就真的要变了。

        大冷的天,北辰脸上汗渍未干,大概是从主帐那边跑过来的。

        陆晓心里洞若关火,百忙之中,湮墨泽特特地让北辰跑到自己这里来,叮嘱自己要一起随行,他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这么上心了?

        她还不太明白,湮墨泽这次笃定地要回京,他的心态是发生了什么样的转变,昨日在他帐中随口一提,他没有反对,但也没有立刻同意。

        还有昨晚他请自己过去喝酒,自己醉倒在他帐中的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就是他湮墨泽一手设计的?林出野又为何一大清早来湮墨泽帐中,他跟湮墨泽素日不合,如果不是湮墨泽主动找他,他又怎么会来碰钉子?

        那湮墨泽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种可能,难道是他以为自己还钟情于林出野,昨晚上这场戏就是演给林出野看的,他要明确地告诉林出野,她陆晓,整个人,都已经是他湮墨泽的女人!

        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似星星点点的火苗,在陆晓心中怎么也扑不灭。

        ——如果自己的推断没有问题的话,那湮墨泽对于自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

        他让北辰来通知自己明日就出发,根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他要她一起走,根本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本来还对离开湮墨泽这件事,心里怅然若失,但此时此时,所有的犹豫都化为乌有。

        陆晓心头的那一星火苗愈燃愈烈,他湮墨泽回了皇宫,除了一个妖妃,还有后宫三千佳丽,而自己,他一时心头好,想带回京城就带回京城,那等到湮墨泽烦了腻了,是不是说丢手就丢手。

        ——随他回宫,是去深宫里过暗无天日的生活,还是眼睁睁地看他湮墨泽开始宠溺别的女人?

        ——更不堪的,等湮墨泽遇到那个他命中的女人,自己一个现代女子,难不成要开始拿宫斗剧本,日日夜夜活在胆战心惊和尔虞我诈之中?

        她陆晓,虽然不才,但也仅此一个。

        在感情上面,不愿意别人安排,也无法与人同享,她,只能做唯一。

        “殿下在帐中吗?”陆晓道。

        北辰不知为何,陆晓似乎面露愠意,脸色发白,声音也微微颤抖着。

        “殿下在帐中,此时大概刚换完药。”北辰老实道。

        北辰一头雾水,看着陆晓“蹭”地一下掀开帘子,直冲冲地就往五殿下营帐中走去。

        -

        “殿下,今日这药,是老臣多年珍藏的苗疆方子,活血生肌的功效奇好。”尤大夫细心给湮墨泽上完药。

        “圣上龙驭宾天,老臣悲不自胜,殿下明日就要启程回京,孝悌忠信,老臣为之动容,只是——”

        尤大夫劝道:“只是殿下身体初愈,再长途奔袭,殿下虽然年轻,但老臣怕舟车劳顿,伤了身子根基,就不大好了。”

        湮墨泽被左右伺候着穿好大氅,因为今日帐中总是有人进进出出,外帐的帘子一直拉开着,此时冷风往里面一灌,寒意凌人,几片晶莹剔透的雪花飘进了帐中,被帐中的暖意融化。

        帐中通明的烛火映亮了他英俊的脸庞,双目灼灼,看不太真切里面的情绪。

        “尤大夫多虑了,此去盛京,刻不容缓。”

        声音很轻,却有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尤大夫心知肚明,先帝驾崩,眼下虽然平静,暗地里几股力量正在你死我活地较量角力,在几位皇子之中,只有五殿下势力最强,当然也因此最易成为众矢之的,他若坚持回京,虽然胜算颇大,但其中凶险,不言而喻。

        只是据尤大夫的了解,湮墨泽多年来与圣上关系闹得很僵,他若一直有心帝位,先前却从未像三皇子一样,处心积虑在朝堂上笼络过人心,反而却因为多次忤逆圣旨,一直为朝中百官所诟病。

        五殿下为何前后不一,尤大夫不敢问,也不能问,他只知道五殿下心意已定,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亦要只身去一闯。

        只有湮墨泽自己心中清楚,他得到先帝薨逝消息的那一瞬间,心里似一块巨石轰然倒塌,多年的恩怨如同潮水般在脑海中翻腾着,他木然无语,没有悲,也没有喜,只有万籁俱寂的一种茫然。

        这世间的东西能让他留恋得已经不多,而她,却是灰白世界里面的一抹亮色,猝不及防地闯了进来,让他惊,让他怒,也让他为之悸动。

        尽管他不想承认,他突然地改变主意,到底里面有几分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利用那滔天的权势,哪怕曾经是他最深恶痛疾的东西,只为了来留住她。

        但他已经无力想象没有她的世界。

        只听到帘外一个熟悉的声音,悦耳轻盈,湮墨泽霍地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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