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天（二）

普通人对于自己幼年时的记忆其实是很淡的，绝大多数的人都不太会记得自己三岁时的事情，李子凡也是一样。
  但唯独这件事情，他一直铭记至今，甚至就连李梦允当时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同被锥子刻在骨头上那般清晰，丝毫没有要被岁月冲淡的迹象。
  毫无疑问，李梦允成功了。
  事实上，不论是好是坏、是承诺还是威胁，只要是从李梦允嘴里说出的话，她就一定会做到。
  她对“说到做到”的追求已经达到了近乎偏执的地步。
  ……
  李梦允的惩罚完全没有任何节奏可言。
  有时候频率很快，前后两次之间的间隔短到好像不存在似的，转瞬即至；
  有时候频率又很慢，漫长的间隔时间让他以为总算是熬到了尽头；
  有时候力度很重，可以清晰的听到藤条划破空气的声音；
  有时候力度又很轻，李梦允甚至只是轻轻的将藤条放在了他的手上，仅此而已。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子凡的心态也产生些许奇妙的变化。
  每当藤条落下的时候，当然还是会感觉到钻心般疼，但在疼之外，他竟然还莫名的生出了一股安心与踏实的感觉，仿佛是悬在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可短暂的踏实过后，又是无垠的恐惧。
  在李子凡的记忆中，那是他生命中最为漫长的一天，不知何时会降临的鞭打好似永远都不会结束。就连从窗外照进室内的斜阳也懒惰的趴在地上，不肯向前挪动哪怕一毫米……
  但好在李梦允只是恐惧的主人，她并具备支配时间的能力，当泪水流干、当感觉麻木；
  当李子凡的心中只剩仇恨，无数次的在心中复述——李梦允，你千万不要让我长大，到时候我会用你手中的那根藤条把你抽到皮开肉绽的时候……
  这一切才总算是到达了终点。
  李梦允将藤条藏在了身后，命令道，“过来。”
  李子凡胆怯的抬起头望向李梦允，在确认那抹温柔的底色已经重新出现在了她的眼中、她已经变回自己熟悉的那个姐姐之后，他这才走了过去。
  才刚刚踏出一步，李梦允便探出身子将他抱起。
  坐在她的腿上、蜷缩在她的怀抱中、贪婪的吸食着她身上温暖气息的李子凡就像一只在野外饱经风霜的小狗终于回到了主人的怀抱。
  至于长大以后要报复李梦允的事……
  早在钻进怀抱的那一刻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李梦允一边抚摸着他的小脸一边温柔问道：“疼吗？”
  “疼、很疼。”李子凡怯生生的回答道，眼角上处还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姐姐打你，你知道疼，那你打姐姐的时候，姐姐疼吗？”
  “也疼……”李子凡把脸埋到李梦允身体里，用微不可察的声音的回答道。
  “那你以后还打姐姐吗？”
  “不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不光是姐姐，以后对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这样做，记住了么？”
  “记住了。”
  李梦允从茶几上端起一杯水递到李子凡的嘴边，“来，喝点水。”
  “咕嘟咕嘟。”李子凡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扶着水杯猛灌几口。
  “慢一点，小心别呛着了。”
  “啵～”
  放下水杯，李梦允低头在李子凡的右脸蛋儿上亲了一口。
  “姐姐亲你一口，小宝贝不哭了好不好？”
  “不够。”李子凡小声回答道。
  “什么不够？”
  李子凡用手指着刚刚被李梦允亲过的地方，“这个不够。”
  “那左边再来一下？啵～”
  “还不够。”
  “额头再来一下。”
  “还是不够……”
  不知过了多久以后，李梦允偷偷的把手伸进了李子凡的上衣里面，一边在他的肚皮上挠痒痒一边打趣道：“小贪心，还不满足吗？姐姐的嘴唇都快要磨破了。”
  “不满足，就是不满足，谁叫你刚才下手那么重的，不管再来多少次也都是不够。”李子凡耍赖道。
  李梦允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子凡，你先让姐姐给你洗把脸，然后再带你下楼买糖吃。至于剩下的姐姐先欠着，以后慢慢还给你，你看这样好不好？”
  一听有糖吃，他立马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姐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那拉钩。”李子凡翘起了小拇指。
  李梦允同样翘起小拇指并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完勾，李子凡抱住李梦允的脖子在她脸上也亲了一口，然后便从她的怀中跳了下来，朝着门口疾驰而去。
  李梦允则是追在他的身后喊道：“小花猫，先来洗脸。”
  之后，李梦允按照约定带着他去楼下的小卖铺买了糖吃，还牵着他的手在街上散步。
  当路过肯德基的时候，他还赖着不走要李梦允带他吃这个，李梦允也都满足他了。
  甚至因为手很疼，最后还是李梦允把他抱在腿上喂他吃的……
  回忆至此，李子凡的脸上竟不知不觉然带上了笑容。
  毫无疑问，李梦允绝对是这个世界上伤害他最深的人；
  但李梦允同样也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最爱他的人；
  尤其是在家庭发生变故以后，李梦允更是用自己那并不强壮的臂膀为他撑起了一片天，给了他一个家。
  李子凡之所以会去故意冷落李梦允、与她保持距离，确实是不想再挨打了，但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他想要冷静的去思考一下，究竟应当以何种方式去和李梦允相处。
  奈何李梦允在他的生命中实在是太过于重要且复杂了，所以他一直也没能想出一个完美的答案，一晃就过了很多年。
  后来李子凡干脆也就不再去想这个问题了，他觉得其实像这样也还不错，毕竟他们俩只不过是姐弟，未来两人终究会各自组建起新的家庭。
  从亲人变成亲戚。
  与其像以前那样过分依赖着李梦允，倒不如提前适应没有李梦允的生活，也省得她出嫁的时候自己一个人伤心难过。
  ……
  走出回忆，李子凡感觉自己的手背上湿漉漉的。
  抬头一看，竟然是李梦允在低着头黯然落泪。
  这让李子凡有些无法理解，这剧情的走向不对啊。
  不是自己要挨揍了么，她怎么一个人先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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