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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又相逢


堵俭的府邸位于魔域的偏僻一角,依水而建,外面是潺潺流淌的冥渊河,河水浓重如夜色,水波里隐约闪烁着死魂灵的幽光。

        “堵俭,我回来啦。”

        白月光驻足于两扇厚重铁门外,声音婉转似莺啼。

        发现无人回应,白月光又捏着嗓子,娇滴滴重复了一遍:

        “尊贵无匹的魔皇陛下,人家回来啦。”

        还是没有人来接应。

        白月光在门外等待许久,发现无人应答,确定宅子四周没有设下法阵禁锢之类的,便捏了个诀,堂而皇之出现在内院里。

        院中陈设简单,只立着几方嶙峋峥嵘的怪石立在幽深的潭水里,毫无雕琢之气。屋宇亦是没有半分装饰,粗犷简陋得不像个一方霸主的居所。白月光上前扣了扣厢房的门。

        空无一人。

        他喵的,人呢?去哪儿了?该不是勾搭漂亮女魔修去了吧?

        白月光左等右等都不见堵俭来人,终于心灰意冷,离开了府邸。

        本来这趟就是为了堵俭专程回来的,现在人没找到,白月光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只好无所事事地沿着冥渊河向前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人间与魔域的交界处。

        其时恰好是黄昏,魔域深青色的天幕沉重如铁,萦绕的云彩似是泼墨般浓厚,然而交界外的天空映着半轮沉下的落日,辉煌绚烂,仿佛燃烧的灼灼火焰,势要摧枯拉朽地焚尽所有。

        只可惜那绮丽的色彩在交界线处便戛然而止,如同有一双无形的手将所有光辉都斩断在交界线外,两边泾渭分明,愈发令人间的余霞散绮衬出魔域的死气沉沉。

        白月光正眯着眼睛欣赏这一奇景,不料远处突然传来打斗声。从服饰来看,应该是一群凌霄宗的弟子在围攻某个魔修。被无辜殃及的枯树乱石哗啦啦打下,仿佛一场声势浩大的骤雨。

        饶是白月光躲闪及时,也仍是被几块石头砸得眼冒金星。

        现在的魔修,连凌霄宗的人都敢惹,还真是不要命啊。

        白月光无意识地感叹一句,正想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不曾想一把飞剑向她冲来,堪堪擦着她的头飞过。失手的凌霄宗弟子说了声“抱歉”后,匆匆捡起飞剑,转身投入战斗之中。

        不讲公德。

        白月光向着凌霄宗弟子的背影恨恨啐了一口,谁知对方才回到战场,便被人一把掐住脖子,干脆利落结果了性命。

        白月光亲眼瞧见这一幕,心惊胆战的同时,突然发现,掐死凌霄宗弟子的魔修,怎么看上去有点眼熟?

        等她再仔细一打量,我去,墨发高马尾,眼瞳赤红似火,深绿长袍仿佛石黛幽草,染上一山秋色——不是堵俭,还能是谁?

        踏破铁鞋无觅处,白月光欢欣鼓舞地朝他招手,喊道:

        “堵俭!魔皇陛下!”

        但喊了好几声堵俭也没理她,等白月光后知后觉地发现堵俭身边的凌霄宗弟子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而他没有丝毫收手的意思,她才察觉出一丝丝不对劲。

        只可惜为时已晚。

        堵俭显然已经发现她这边的动静。他不带任何感情地朝她投来一眼,目光冷如山上皑皑白雪,吓得白月光一哆嗦,拔腿就想溜。

        谁知下一秒,堵俭点足向前,身姿快得仿若惊鸿掠影,白月光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人以手为刃,抵住脖子逼至角落。

        堵俭周身煞气浓重,双眸如霜叶般暗红,衬着浑身的血污,如同地狱里归来的修罗。

        眼见堵俭的杀意越来越浓,脖颈之间传来的窒息感也逐渐加重,白月光被吓得心怦怦直跳,小心地开口,试图唤醒他的神智:

        “堵俭,是我……”

        堵俭依旧抵着她的脖子,丝毫没有认出眼前人的样子。

        就在白月光叫苦不迭,以为自己一条小命今天要交待在这里的时候,窒息的感觉突然消失,她只感觉自己的肩头一沉,仿佛有重物落下。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他的喃喃:“真好,你回来了啊。”

        白月光垂下眼眸,原来堵俭已经靠在她肩上沉沉睡去,浑身煞气尽数散去。

        她试探着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对方毫无反应,纤长的睫毛安静垂落,根根可数。

        如同已经心安。

        真奇怪,明明两人相识不过数月,他却如此信任于她。完全不担心她会趁人之危,加害于他。

        这对于刀口舔血的魔修而言,实在是大忌。

        白月光又扫了眼不远处狼藉的战场,横七竖八地躺满修士的尸体,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惨不忍睹”这四个字。

        虽然死里逃生让她很庆幸,但堵俭杀红眼以后,未免也太可怕了点吧?!

        她于心不忍地收回目光,准备脚底抹油,扔下堵俭溜之大吉,谁知堵俭纵使昏睡,一只手仍旧似是抓住她的衣袂。

        白月光费了好半天功夫,都没能把衣服从他手里拿出来,又不敢太用力,唯恐把他给弄醒,于是只好嘟着春樱般娇艳的唇,站在原地对着对方的睡颜干瞪眼。

        看了半晌,白月光终于叹了口气。

        真像只可怜兮兮,生怕主人逃走的小狗啊。

        发现这个比喻以后,她不禁生出几分怜悯,决定带着堵俭先行离开,找个地方养伤——谁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人追过来,凭她的修为,可应付不了那些喊打喊杀的凌霄宗弟子。

        上天有好生之德,权当她善心大发,做了件好事吧。

        篝火噼啪燃烧着,不时爆出细小的火花。

        白月光坐在山洞里,用手拖着下巴,一眼不眨地注视着旁边兀自沉睡的堵俭。纵使陷入睡眠,他的周身仍萦绕着一层淡淡的红光,白月光知道,这是堵俭体内的真魔之血在帮他修复受损的身躯。

        不愧是魔域最强的魔修,连睡觉都能疗伤。

        白月光这样想着,打了个哈欠,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伸手戳了戳堵俭的面颊,没反应。

        又戳了戳,还是没反应。

        两只手一起捏上去,唔,魔皇陛下脸皮手感还挺好。

        看见堵俭脸上的魔修花纹,百无聊赖的白月光计上心来,趁他熟睡,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只毛笔,蘸了浓浓的墨汁,点在堵俭光洁的额头上。

        画什么好呢。

        白月光想了又想,终于落笔,勾勒出一个凡间三岁小孩最爱在头上画的“王”字。

        不错不错,很衬咱们魔皇陛下的身份和气质。

        白月光满意地点点头,谁知道刚刚她画完最后一笔,正对上一双睁开的暗红眼眸。

        完犊子,被发现了。

        白月光暗道一声不妙,干笑道:“我说我只是拿笔出来做个记号,你信吗?”

        堵俭挑了挑眉,白月光浑然不知自己那双向来引以为傲,如秋水般清凌凌的眸子中映出的倒影,已经出卖了她,让堵俭看清楚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从她手中接过笔,在她的上唇添了两抹浓墨重彩的胡子,末端微微翘起,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被堵俭如此戏弄,白月光自然气得炸毛,可惜实力悬殊,她又不敢发作,只好在心里画圈圈诅咒堵俭。就在她暗自碎碎念的时候,突然听见堵俭道:

        “给,凌霄宗灵兽的内丹。”

        看见他掌心的内丹,白月光微微一愣,所以他杀了凌霄宗一众修士,就只为一颗灵兽的内丹?而且他夺取这内丹,还是为了自己?

        拿着这颗沾染了不知多少人血的内丹,白月光心里五味陈杂,一时之间,不知是何种滋味。

        ——他们合欢宗虽然也是名门正派眼里的歪魔邪道,但很少会干出为一颗内丹,屠戮几十条人命的事情。

        不得不说,堵俭造的杀孽,委实是太大了些。

        就在她神思恍惚的时候,堵俭又从袖里乾坤中一件件往外拿东西,除了灵兽内丹外,还有药王谷的药草,东海的灵髓、结金散、赤红灵果、凝灵软石……

        五花八门,光华粲然,尽是蕴含灵气,有助于修行之物。

        “我知道你去人世……是为了提升修为。”触及到白月光不解的眼神时,仿佛是有些为难,堵俭干咳一声,别过脸。

        想了想,他又将脸转过来,朝着她,话说得极慢,凝视她的双眸,一字一句认真道:

        “跟在本座身边,本座亦能助你修行。”

        在她面前,他向来很少以“本座”称呼自己,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足可见他这句承诺的郑重。

        白月光突然反应过来,敢情堵俭是在买她陪在他身边的时间?

        这样大的生意送上门,白月光焉有不收之理。关键是以魔皇陛下的性格,如果她不收,下一个小命不保的人,就应该换做自己吧?

        想到这里,白月光一阵恶寒,果断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信誓旦旦道:

        “陛下您说,要我和你共处多久?好商量好商量!”

        仿佛没预料到她会如此好说话,堵俭怔了怔,沉默片刻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等我伤养好了,陪我去一趟绮罗镇吧,我要去那里拿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白月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低头把玩堵俭拿出来的那些天地异宝。有风从洞口吹来,清凉似玉,篝火在两人身旁摇曳,橙红的火光映在堵俭的脸上,为他苍白的容颜增添上几分温情。

        安谧的氛围里,他就那样静静注视着她,眼神专注而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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