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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谁付药钱


  穆子衿和霍岸上车后,才知道常怀瑾为什么要套上驷马拉的车来追他们。
  常怀瑾和林桥、林路母子三人,加上他们三个,还有一个赖着死活不肯走的廖十七,一行共七人,全挤在一辆马车里。
  第二辆车不坐人,里头塞得满满当当全是各色药材、煎药用的炉罐、熏香用的宝鼎小熏笼,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器具,各种大小与形制。光是称量用的秤都带了三台。
  那些药材穆子衿和霍岸多是不认识的,少有几样耳闻过的,比如血参,紫灵芝,天山雪莲之类,样样贵得吓人。
  穆子衿向常怀瑾询问药价,常怀瑾的态度出奇地冷淡:“我只是心疼我那没爹没娘的侄儿,怕他将来怨怪我。至于药钱,二公子恐怕付不起。”
  常怀瑾这话没说错。穆子衿身无长物,只有随身携带的一张古琴还值点钱,却是他母亲的遗物动不得。别说药钱,光是常怀瑾这个常家长女的出诊费都付不起。
  更不要说还有两位林家公子日夜不停地忙活。
  穆子衿去看过林桥和林路煎药,工序繁之又繁:份量,火候,投药次序,一样错不得。更不要说当中一些技巧根本没成规可言,全凭煎药人手上的分寸。
  他一个外行人根本搭不上手。
  由于穆典可人在昏迷,吞咽困难,不可能大剂量服药。往往十多斤名贵药材,最后只能熬出那么小小的一盅,还经常因为病情临时起变化而被倒掉。
  各种外敷的膏子也得现捣。
  续命的燕节草整日熏着,一车人都被熏得入了味。就是站在大风口上,都吹不散身上那股子涩中带腥的怪味儿。
  廖十七被熏得头昏脑涨的,却不敢吭声,怕穆子衿趁机赶她走。
  只把一颗小脑袋无精打采地垂着,全没有刚上车时的活泼劲儿。
  林路便笑:“你可别嫌这味道难闻,多少人想熏还熏不上呢。你别看这炉子小,每天烧的,那可是大把大把的金子。
  廖十七立刻来了精神,“真的?”拨弄着刚刚从箱子里取出来,还没喂进炉的一把干草,一双眼瞪得圆溜溜的,“这草真的有这么贵?”
  她是有些不信的。随后又替穆子衿犯起了愁,“这么多药费,小蓝要上去哪里去凑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林桥笑道:“出门前我都想好了,这一路上的诊费药费,吃穿花销,全都跟我那常家表弟要。”
  还特意看了常怀瑾一眼,“等他看到心上人,多少银子还不是随咱们要。到时候,咱们可得好好敲上他一笔。”
  穆子衿说道:“药钱我会还上的。”
  林桥垮下脸。
  果不其然,常怀瑾脸上刚见的一点笑意没了,勃然大怒:“怎么,我侄子是哪里不好,还配不上你妹子了?我还没说你们欺负人呢。”
  穆子衿默然。
  常怀瑾带着两个儿子和一大车药追到客栈来,不是要送他们去滁州,而是回洛阳娘家请常纪海诊治。
  从江淮到北方,路途千里,穆典可生机微弱,全靠常怀瑾用药将一口气吊着。母子三人的辛苦,穆子衿都看在眼里。
  他纵然心里真这么想,也不会当面去顶撞常怀瑾。
  至于常千佛,最需要他的时候他走了,跟金雁尘那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又有多大区别。
  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被穆子衿和霍岸杀破了胆,一连三天,杀手都没有追上来。第四天,马车驶离淮南时,天空飘了一场小雨。
  伴着细如银线毫针的雨丝,杀机出现了。
  千万缕蛛丝,混在白蒙蒙的雨雾里,借风送来。
  此时林路因为受不了车厢里燕节草的气味,跑到外面透气,正坐在车辕上与车夫侃大山,敏锐地察觉到风雨走向起了变化,不容多思,大吼了一声:“屏息!进车里!”
  长臂一展,带着离他最近的一名车夫翻进车厢里。另一人反应也快,双腿一抬,在那细白雨丝扑上身前,蜷曲成团,就势滚了进来。
  林路扑过去,速度极快,在那车夫翻过门槽一瞬间,“啪”一声,将折叠在两侧的木板门拉开合上。
  林桥嘬唇发出几声类似鸟鸣的叫声。
  灵药谷隐于大山之中,药田千倾,分布极广。谷中诸人经常要下地劳作,或是到附近山上采药,相隔太远,彼此喊话不易听见,便用这种鸟哨声相互应答。
  哨声响起后,立刻便传来“啾啾”应答声。载药车上那两名车夫也及时躲进车厢,逃过一劫。
  人是无恙,轰然数声,那拉车的骏马却是倒下了。
  “什么人?”常怀瑾问道。
  “还不知道。”林路说道,哼了一声,“蠢的,大暑天的给老子整什么西北风。”
  廖十七“噗”一声笑出来。见一车人个个肃然,如临大敌,忙把笑容收了,由衷说道,“你可真厉害,绕了这么多个弯还分得清东南西北。再说,夏天真的不会吹西北风吗?”
  林路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廖十七。
  “林三公子识广而敏,应当不仅仅是从风向断出敌情。”穆子衿说道。
  这是廖十七找到穆子衿后听他说过的最长的句子了,还是主动跟她说话。
  廖十七眉开眼笑,霎时心情,就好像心窝子里盛着一锅煮开的糖水,正快乐地翻着泡泡,每一颗炸开都是甜滋滋的。
  她哪里还管林路的嫌弃,“小蓝,你对我真好。”
  这一车人,论起江湖见识,恐怕还数霍岸知道得最多。他身为明宫上君,随时面临恶战,对于潜在的一切敌人,都抱着十分谨慎的态度,时时关注,知己知彼,以求临战不慌。
  听完林路的描述,霍岸沉吟道,“应当是血铃宫的诗万丝。”
  “什么破名字?”林路说道。
  “‘银铃’诗万丝,还有‘金铃’诗一蝉、‘木铃’诗百卉、‘风铃’诗千蝶、同为血铃宫宫主诗云蓼座下四大护法,皆是诗云蓼的养女。”
  霍岸说道:“诗一蝉养金蝉,蝉声振林,起之瞬间可致人耳鸣头痛,于人不能听辨之时欺近杀人;诗千卉养的是食人花,花开如展布袋张口,将人囊入其中,化成脓血,缓缓吞食。
  诗千蝶是唯一一个不以灵物杀人的护法。驱遣大量变异了的大翅黑蝶,以吸食药粉为生,翅粉沾上皮肤,有迷药之效。
  诗万丝则养巨蛛,吐丝结网,杀人无形。照林四公子描述,来的应该是诗万丝了。或者,不止她一人。”
  血铃宫,常怀瑾倒是听说过。不过她嫁人之后,隐遁世外,对于这些江湖之事更是不怎么上心,诗云蓼座下这几名弟子,她倒是第一次听说。
  “血铃宫也听从穆沧平调派了吗?”她隐约记得血铃宫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应当不会同穆沧平走得太近才对。
  “也不一定。”霍岸说道,“血铃宫曾为朝廷效力,向姑娘出过一次手。”
  林路叹了一声,“这姑娘究竟是得罪过多少人?”
  “世人好杀戮,并不是因为与谁有过节。”霍岸说道,“姑娘卷入这场战争,也是身不由己。”
  正说着,常怀瑾忽然面容一凛,甩袖,一根长三寸的银针脱手飞出,扎入门板缝中。“噗——”一声响,是穿肉破浆的声音。
  穿透门缝的银针以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
  是毒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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