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噬心

第二日便到了正阳派。正阳派地处凤阳山，占据了一整座大山修建门派。

        弟子们的院落很是宽敞，内门弟子更是一人一个院子。

        顾明霜很想和黎镜心住在一处，痴缠了一路：“师姐，我那院子可漂亮了，一院子的花，现在春末夏初，花开得正好，我们可以做鲜花饼，还可以涂丹蔻。”

        “我院子里还有一只秋千，我央师父给我做的，又结实又好玩，还特意把绳子放长了许多，能荡到屋檐上去，”她凑近黎镜心，脸上带着做坏事的笑：“上去的时候能看到不少好玩的事。”

        “去吧，师姐~”

        黎镜心把她凑上来的脸摆到一边：“为什么不直接去屋顶上看？”

        一句话把顾明霜问没了音。

        她结结巴巴地给出了一个理由：“荡秋千多好玩啊。”

        顾明霜见黎镜心不为所动，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自家掌门。

        黎镜心尽收眼底。

        顾明霜奉了正阳派掌门之令监视她？

        为了保证她的安全，还是另有阴谋？

        黎镜心已经知晓五大门派各怀心思，没有更多的线索之前，哪一派都不值得信任，包括她所处的四海剑派。这世上害人的理由千千万，本家尚且需要防备，何况是一个不知黑白的正阳派？

        她若是将自己完全置身于正阳派的监视之中，以她现在的武力值，暂且无法自保。

        于是等到了正阳派的宗门口，正阳派掌门甩了下拂尘，道：“这一路颇为辛苦，诸位同门先自行修整一番，稍后再行议事。”

        祈山掌门和长须道人在青云擂开始之前便已经在正阳派住了一段时日了，当然有自己的住处。

        黎镜心同样也有，但她有更合心意的住处。

        “宋掌门，我能换个住处吗？”

        宋掌门看了一眼顾明霜，见她神情萎顿，便知顾明霜没有劝成。

        “你想住在何处？”

        周围几派人都没走，俱都去看黎镜心。

        只见她扫视了一圈，指着长须道人身后一人问道：“我能住他隔壁吗？”

        周围人一看，果然是秦无衣。

        顾明霜恨恨地瞪了秦无衣一眼，而秦无衣面上神情冷淡，手指却像是被烫到一般蜷了一下。

        正阳派掌门也听说了黎镜心爱慕秦无衣之事，闻言道：“这……”他眼神征询琉光派的意见。

        琉光派的弟子在三派弟子中向来是有些腼腆的，这会儿都有点不好意思。而当事人秦无衣既不否定也不肯定，好似与他无关。

        整个琉光派只有长须道人闻言脸上笑开了花，他摸着自己那把长胡子，笑呵呵道：“无妨无妨，那院子里地方大得很，再来几人都无妨。黎小友才受了重伤，也不方便自己住，老夫便代你父亲先照看你一段时间好了。”

        他冲身后弟子招手：“无衣哪，你送黎小友去院子里挑一个房间去。”

        人家既然你情我愿，正阳派掌门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道：“回春派的大公子周随云正好在我派，等会儿让明霜带你过去，让随云给你诊诊脉。”

        “是！掌门。”顾明霜又精神起来。

        几个门派的弟子便在宗门口互相见礼一番便分道而行了。

        之后一路，琉光的队伍都十分安静。

        山间道路虽不崎岖，却无法做到宽敞，并行三人便是极限。

        长须道人走在前面，其他弟子们仅仅跟着长老身后，六七人硬生生走了两排，第一排挤了四个人，实在不好走路，便有一人被挤到了长须道人身旁。他小声问了个好，长须道人看他一压，呵呵一笑，看上去颇为惬意。

        但弟子们却连头都不回，彼此间也不发一言，生怕惊扰到了后面的两个人。

        其实后面两人也没说什么话，秦无衣向来寡言，倒不是全然的惜字如金，而是旁人不问，他便不说。

        而黎镜心确实没问，甚至没有喊他的名字，一个人走在秦无衣身后，神情比长须道人还要惬意。

        秦无衣回头看她一眼，放慢了脚步。

        等黎镜心终于和他并行时，前面琉光众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山势巍峨而连绵，从风水来说大约是个好地方。”

        她随手揪了路上一根狗尾巴草，放进嘴里嚼了嚼。魔道之人大多心有执念，魔气入体后更显暴虐，她入魔多年，早已没有了欣赏风景的心思，山川的秀丽是很久都不曾停驻在眼中了。

        “坎而下兑，其渊在五，确实是处风水宝地。”他想到今日黎镜心在众目睽睽之下指他的样子，指尖又开始发烫，昨晚认为已经克服的无措突然排山倒海般涌来……“有传言说凤阳山下藏着前朝的龙脉，不知真假。”

        黎镜心不知身边人心中的翻涌，看着远处缭绕的山雾和林间翠绿的枝叶，随口问道：“龙脉果真有效用吗？”

        秦无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了顿，道：“不知。书籍记载，却有王朝因龙脉断绝而灭亡，但也有王朝灭亡百年后才被推算出龙脉所在，尚且完好。”

        黎镜心发现秦无衣的语气有些许飘忽，转头看他，结果却发现他这次不仅耳朵尖是红的，连脖颈处都微微泛了粉色。

        她一时茫然：我说了什么？

        龙脉？

        还是风水？

        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伸手去碰秦无衣的手。

        他指尖一动，下意识躲开，却在意识到是黎镜心之后倏然顿住。

        但是就当黎镜心的手快要触到他时，他的脑海里反复浮现黎镜心说话时的神态，那是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

        是如他先前猜测，还是她本来便如此？

        短短瞬息，心里诸多思绪。

        到最后，黎镜心只触到了秦无衣的指尖，一触即分，短暂得如同第一缕晨光穿透窗柩，微不可察。

        黎镜心暗道一声这才对，抬起的右手毫无滞涩地继续往上，拽出了嘴里的那根狗尾巴草。

        对秦无衣纠结的内心毫无所觉。

        她道：“你知道回春派的那个什么大公子吗？”

        秦无衣回过神，声音里多了一层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晦暗：“周随云，江湖人称随云公子，医毒双绝。回春派向来擅长医毒之术，以治病救人为主，回春派掌门周知然除了是五大先天宗师之一，更是江湖第一医仙，而周随云的医术据说与医仙只有一线之差。”

        黎镜心点了点头。

        秦无衣之后也没有再说话。

        正阳派分给琉光派弟子居住的客院确实够大，秦无衣住在西边厢房左数第三间屋子，与北边的正房只隔了一道墙。

        她一到便被琉光的弟子引去了第二间屋子，里面干干净净，不知是原本便无人居住，还是特意给她腾出来的。

        她道了一声辛苦，琉光的弟子便红着脸使劲摆了摆手。

        随后又道：“被褥这些都是新的，只不过有半月没有晒过了，这会儿天色还好，黎师姐要是不介意，我帮你拿出去晒一晒？”

        黎镜心点头。

        前后脚的功夫，顾明霜就带着人到了院子里，身后弟子抬了许多东西，被褥、家具，甚至还专门抬了一扇屏风。

        琉光的弟子：？？？

        “黎师姐，这被褥？”

        “不用你管了，”顾明霜指了指身后：“师姐，我让人给你抬了新的来。”指挥后面的弟子把东西摆好，打扫房间，把黎镜心拉到了院子的石桌旁边坐下，问她：“师姐，你想什么时候去找随云公子啊？”一边把弟子递上来的茶给黎镜心倒了一杯。

        黎镜心：“什么时候可以？”

        “随云公子身体不太好，天黑了就不太方便了，其他时间都行。”

        黎镜心：“那便吃完午饭再去。”

        “好，那我让他们安排。”

        顾明霜打理得十分妥帖，黎镜心好好吃了顿饭，之后便去见了回春派的大公子。

        这位随云公子人很温和，生得亦很俊秀，最显眼的是那一身通透如玉的气质。只不过身体确实不好，一直坐在轮椅上。

        “黎姑娘外伤颇为严重，但只需一段时日便可痊愈，难的是内力……”他把手从黎镜心脉上拿下来，很是为难的沉吟了一会儿。

        顾明霜急得跳脚：“内力怎么了？”

        他看了一眼黎镜心：“黎姑娘倒是沉得住气，罢了，既如此我便和盘托出，这脉象我摸着像是中了蛊毒。”

        “蛊毒？”

        “黎姑娘内力全无，经脉也有损伤，尤其是心脉处，像是受了什么重创，这是噬心蛊的症状。”

        顾明霜惊呼：“噬心蛊？不是二十年前如意山庄封禁的蛊术吗？”

        黎镜心转头看向她。

        如意山庄不是已经被灭门了？

        随云公子甩了甩手，身后的婢女立即奉上了帕子，然后将他推到屋内窗下，阳光正照在他身上，他捏了捏自己的鬓角：“是，所以我也只是猜测。就我平日听到的关于黎姑娘的传言，即便受了重伤，经脉里也不该一丝内力也无。

        而天底下能消融内力的只有三个法子：一便是我方才提过的噬心蛊，吸食内力且啃噬经脉；二是一种名为‘散风’的药，但这种药只会将服用者体内的内力完全消融，却不会对经脉有损；三则是魔教的不周功，将他人内力吸收为己用，功法暴虐，受功者绝无活命的机会。

        黎姑娘这症状，实在像极了噬心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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