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真的

黎镜心又敲了敲门，这次房间里再没有一点回应了。

        她无奈，本来是拿来做借口的，现在倒好，一个都未曾说出去。

        到了第二天早上，秦无衣房门打开，便见黎镜心坐在暗青色台阶上，大红的裙子扑在地上，比天边的朝霞还要鲜艳亮丽。

        听见房门打开，黎镜心回头，秦无衣这才看清楚她嘴里嚼着一根狗尾巴草，左手拿着一本书，走近一看，是本医书。

        他心里说不出来的恼意，不想理她，自顾自往前走。

        “秦无衣。”

        不停。

        “秦无衣。”语气重了些。

        他顿住，声音冷若冰霜，道：“什么事？”

        黎镜心皱起眉，上下打量他一番，又觉得不像，她松了口气，道：“昨天找你的事情还没说完呢。”

        “昨天我去了一趟正阳派的库房，发现了一点好玩的事。”

        这次轮到秦无衣皱眉了。

        库房？

        找了一个僻静地方，黎镜心便把事情和盘托出了：“正阳派不久前曾丢失了一物，如意令。”

        是个她在一开始便听过的名字。

        如意令据说没有在江湖上现过身，没想到是让正阳派得了去。

        还又丢了。

        这样看来齐修然和赵无咎的死说不定便与这个有关系。

        秦无衣到此时只想离黎镜心远一点，但也不想看她涉险：“正阳派是天下五派之一——话是这样说，但门派之间的实力亦有强弱，回春和祈山都更弱正阳一筹。这样的门派，库房必定看守森严，你现在身无内力，还是不要乱走。”

        他们现下所在之处是一片竹林，竹子苍翠劲拔，配上清晨的雾气，一整片绿意氤氲。

        秦无衣身姿挺拔地站那，眉间疏冷至极，更衬得周身气质如云雾般缥缈出尘，简直同修真界的太渊宗宗主一般无二。

        但他口中之语却是让自己的死对头留心自身的安危。

        黎镜心满腹算计猜测一下卡住，她有点不太敢相信。

        竹林里静默了好一会儿，黎镜心回过神来，便见秦无衣皱着眉喊她，关切之意根本便遮掩不住。

        她一时纠结。

        想杀秦无衣么？很想。若不是他，她也不必进来这个生死不定的幻境，几百年修炼成空，如蝼蚁般随意一个刺客便能要她的性命。

        可真要秦无衣爱慕她再下手，说实话，她总觉得这法子很下作。哪怕下毒设计，也算是光明正大，各有手段，何必玩弄他人的心意呢。

        她先前不过说了一句“为你而来”，好像是这句吧，再然后……就是做了几碗粥，清汤寡水，不过是放了水，再扔点米进去，看着火熬上一熬。若拿去外面卖，最多两文钱一碗。

        就是这样，秦无衣便动心了？

        她心里五味杂陈，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但看着秦无衣开始渐渐掩饰不住的焦急，她沉下心理了理情绪，还是决定再试探一下。

        她回忆之前在青楼看到过的调戏场景，抓住了秦无衣的袖子，凑上去在他耳朵边吹了一口气。

        秦无衣猝不及防，一下子耳朵尖都红了。

        黎镜心：……

        是真的啊。

        秦无衣把她一把推开，竟然还注意控制了力道，没把黎镜心推个趔趄。

        “你做什么。”他退后了三步，垂下眼睛没敢再看黎镜心，只道：“我明白你的猜测，但是如意令对魔道其实并没有那么有用，江湖上曾有传言，如意令中的秘笈刚好克制正阳派的最高心法，齐修然与赵无咎之死，很有可能与此有关。”

        “之前对我下毒的那位同门，也是受了人教唆，就在正阳派之中，但我根据他所言去找过，根本查无此人。”

        转身便想走。

        整个人透露着一股慌乱劲儿。

        黎镜心既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笑不出来。

        所幸是她保留了记忆，若是哪天她的神魂之力被消耗殆尽，是不是也与秦无衣一般下场。

        于是她看秦无衣，便破天荒地有了些照顾与怜惜之情。

        她跟上去勾住了秦无衣的袖子，拉住人，道：“你的黑眼圈好大，是不是昨夜没睡好？”

        秦无衣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答，只是把自己的袖子扯了出来。

        然后便听身旁人长叹了一口气，“正阳派的库房里最有趣的不是那一屋子神兵利器，也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他们门内的密录，我还看到之前正阳派有一名女长老，因为爱上了魔道之人，最后受其蒙骗散尽功力不说，最后还自裁了。”

        这个人自然是她杜撰的，只不过道理是相通的。秦无衣这个人她勉强还算佩服，并不想他也堕入这无解的深海之中。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秦无衣比她更熟悉正阳派的历史，闻言便知正阳派根本没有这样一人，但黎镜心的意思他却是明白的。

        他脸色有些发白，不知是因为自己的心思被勘破，还是因为被拒绝。

        爱恋一个人时心思往往百转千回，方才还因为她主动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喜悦转瞬便化作了云烟，只余下苦涩与茫然。

        他想想，其实自己从来没有看懂过黎镜心。若说她像火，也是若即若离，离得近了灼人，离得远了又觉得凄寒。

        也确实印证了心法所言，只有不为他人所动，才能保持心中清静淡然。

        于是这一刻，两个人难得达成了共识：不要为情爱所动。

        但是，秦无衣看着远处的山峦，还是道：“可若是她情愿被伤，倒也无妨。”他自己将功法放在了情爱前面，说到底只是他自己的选择，并不代表情爱本身便是错的。

        “若有朝一日我心甘情愿……”

        黎镜心：“嗯？”

        秦无衣摇了摇头，他现在也想不出自己心甘情愿放弃武功的样子。

        “我做不到，你会怪我吗？”他不知为何问了这一句，但问完便有些后悔，可惜两人离得太近，收不回了。

        黎镜心也瞬间并明白了秦无衣的意思，她一时默然，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第一次可惜同秦无衣是敌人。

        她摇了摇头。

        “不过，若是后日我父亲还未赶到正阳派，你得替我想个法子。”

        ——月中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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