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聊天

黎茂一怔，大师兄眼底也有疑惑。

        “师妹，怎么了？”

        黎镜心略过两人不解的神情，终究没有说实话，而是道：“父亲一路舟车劳顿，听说路上还遇到过伏击，”她把视线转移到温玉黑衣袖口没有盖住的伤痕，“大师兄也受了伤，先好好休息，不必为我操心。”

        声音平静，却带着些不容反驳的疏远意味。

        房间里霎时静默，阳光从门口照过来，黎镜心脚边一片皆是暗色的阴影，隐隐可见正阳派弟子急匆匆打扫后留下的水渍，渲在地面上，衬得那股久未住人的霉味越发明显。

        享誉天下的先天宗师也对失忆的女儿没有半点法子，他没有说话，半晌才悠悠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也罢，你既然说自己没事，为父也便信你没事。”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道：“那些是你大师兄一路放在袖子里揣过来的，是大家的一番心意，你一块抱走吧。”

        说着又从自己袖子里摸索出来一个碧色瓷瓶：“这是你杨师叔自己做的药，比正阳派的好用，你……若有什么伤，自己好好涂了，万不可懈怠。”

        黎镜心面对这扑面而来的絮叨父爱一时有些无措，温玉见状笑着把东西堆到了她怀里，笑着道：“那糕饼是冷月来时做的，在路上放了好些天，估计已经不能吃了，但——这是她第一次下厨，说是费了好些功夫才有这个花样，你拿回去瞧一瞧吧。”

        她点了点头。

        目送她离开，黎茂的脸色便一下沉了下来，他坐的靠里，阳光也未能照在他脸上，显得有些沉凝：“心儿一定是受了什么重伤。”随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她这样谨慎些，也算是好事，能活下来已经是上天保佑了。”

        温玉走到窗子旁边，伸手把窗扣打开，往上一推，和暖清新的气息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他先是笑着道了一句：“师妹的‘娇气’却是一点没变，”待回头看师父也摇着头笑了一下，才接着道：“等会儿我便去打听打听，听说师妹找周随云诊过脉。”

        走回到桌子旁晃了晃茶壶，给师父倒了杯茶：“不过这次，我瞧着不像是魔道的手笔。路上拦截之人武功很高，他虽然擅长用毒，但武功路数却颇有些阳春白雪的味道——太光明了,倒像是不屑于用些阴毒手段。”

        他年级虽然轻，却是黎茂实实在在看好的下一代掌门之人，来之前收到正阳派的信时还没有一丝头绪，但经过这路上截杀，还有正阳派掌门所提之事，他倒是有了一番猜测，这会儿存了考较徒弟的念头，问他：“还有吗？”

        温玉明白师父的心思，有些无奈：“都什么时候了，”但还是妥协，“原本我也不知究竟是何人，可正阳派提到了如意令。”这是二十年前的旧物，一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其他人也便罢了，但他们几大门派对此心知肚明，如意山庄的东西在当晚便被灭门者一并拿走了，整个山庄上上下下无一人幸存，也无一物留下，都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

        “师父，这事不是我们四海剑派做的吧？”

        得来黎茂一个白眼：“如意山庄在哪，我们门派在哪，彼此相隔几千里，若是如意山庄在海边，我们还能派艘船悄悄把东西搬走，但它建在荆楚山上！你说，我们要如何瞒过整个江湖的视线，悄无声息地把东西给运走？何况……”声音渐渐低下来。

        埋藏在时光里的旧事如此惨烈，他并不愿时时回想，但世事就是在一直推着人走，半点不由人愿。

        他叹了口气：“何况当年我与如意山庄的二公子亦是知交好友，去救尚且不及，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人去死。”

        “当年如意山庄是百年武学世家，几乎所有的少年英雄都要去如意山庄拜访一番，方才算对得起自己扬名江湖的美梦。那时大公子年方三十便已经入了先天之境，二公子也摸到了门槛，再加上老庄主，如意山庄可谓是江湖第一山庄。”他嗤笑一声：“若果真有如意令传世，上面刻着的，也绝不会是正阳派的心法。”

        温玉从自己师父的话音里听出半句：和如意山庄相比，正阳派算什么！

        他点了点头，不知何时也给自己倒了半杯茶水，端起来啜了一口，轻飘飘又提出一件事：“无论如何正阳派里是有奸细的，”他直直盯着师父：“我们何时把师妹叫回来？”

        她现在听说便睡在琉光派秦无衣的隔壁，方才见师妹不愿便没有提起这事，但总不能任由此般情况长久下去，即便他亦觉得师妹的眼光不差，却不想把师妹的安危这样交付他人。

        黎茂与自己的大徒弟两眼相望对视半晌，他也不想让女儿住别的混小子隔壁，但女儿此时对他这般疏远，他也担心过犹不及，反招了女儿讨厌：“你等会儿吃过饭便去看着点心儿，便说……教她些防身的招式。”

        这次换做了温玉叹气：“罢了，便知道指望不上师父。”

        “你这臭小子！师父要去找正阳派再打探些消息，不然你去同宋乘风那老匹夫周旋？”

        一身黑衣的温玉摇着头转身：“我去找人送饭来。”

        下午日头偏移，温玉换了身宽袖的白衣，是四海剑派的门派制服，领口内侧绣了门派的徽记——一个形似山川的古朴符号。

        他给黎镜心演示完了一套剑招，见她盯着这符号看，便细心解释道：“四海剑派建派不过七十余年，祖师爷也不过是我们曾祖辈的人，他的手稿保留得还算完整。他说，练武之人，当心存山河。之后四海剑派便把山川当做门派的徽记了。”

        黎镜心其实并不想随他练什么门派的招式，她知晓自己的“记忆”是回不来的。但是药是否有毒可以用活物来试，人是否可信，却要复杂的多。

        怎么才能试一试他呢？

        琉光派的院子门口种了两丛竹子，入目便是一阵沁凉的碧色，此时随风微微摆动着，正露出后面的一截浅绿色袍角。

        过了片刻，秦无衣便提着剑从门口走了进来，额头上隐隐有一点汗珠。

        大约是去练剑去了。

        念头一转而过，黎镜心突然有了主意，她道：“大师兄，不若你同他比试一番？”向来平静的眼神里似乎含着一点期待。

        温玉向来对师妹百依百顺，更何况“比试”的对象又是秦无衣，他笑着点了点头：“好啊，”转头看着秦无衣问他：“秦……师弟，可愿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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