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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顾婵漪将鞭子往身后一别,杏仁眼笑成了小月牙,很是柔弱可欺,声音亦是亲和柔软。

        “原来如此,多谢喜鹊姐姐的好意。”顾婵漪边说边走上前,双手接过竹篮,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喜鹊见状,微微松口气,轻蔑地笑了声,刚刚她果然看错了,这位三姑娘胆子最小,是府里最好欺负的人了,怎么可能用那种眼神看她。

        况且,三姑娘在这山中念佛吃斋多年,还需她与李婆子帮忙才能往府里递话,三姑娘怎可轻易得罪她。

        喜鹊手捏帕子抬至额前,瞥眼看向天上日头,撇撇嘴道:“时辰不早了,山下庄子还有事呢,婢子便先走了。”

        喜鹊转身欲走,想起王嬷嬷的嘱咐,脚步顿住,“嬷嬷说,临近十五,寺中必定会有不少外客,姑娘是京中贵女,可不好随意出去,免得被人冲撞,有损闺誉。”

        顾婵漪在心底连连冷笑,这话说得甚是好听,听着似乎全是为她着想。

        然而,顾婵漪已经不是前世万事不知、心思单纯的小姑娘了,那些人让她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无非是不想让外人看到她,让京中权贵们想起郑国公府还有位嫡小姐。

        目送喜鹊走远,小荷狠狠地“呸”了声,使劲甩了甩手上的湿衣服。

        “姑娘你是国公府的嫡小姐,来这寺中是为了祈福,又不是坐牢,她们哪来的脸让姑娘不要随意走动?!”

        “若不是姑娘拦着,婢子非得给她两个嘴巴子!”小荷单手叉腰骂道。

        顾婵漪收敛面上笑意,眸光深沉,她眯了眯眼,“现今我们势单力孤,不宜过早暴露,如此方能敌人在明,我们在暗,降低她们的戒心,方便我们行事。”

        小荷恍然,赞道:“还是姑娘聪明。”

        顾婵漪提着篮子,慢悠悠回了屋子,放好东西,她如往日般来到院子,正准备练鞭,便听到有人轻叩院门。

        院子简陋,隔着篱笆便能将整个院子尽收眼底,寺里与她们往来颇多的小师父们,素来在篱笆外面唤人。

        唯有初次或往来甚少的小师父,才会规规矩矩地叩门。

        小荷蹲在水池边,闻言正欲起身,顾婵漪大步走向前,“我去看看。”

        院门打开,外面是位身穿黛蓝绣藤萝纹褙子的中年妇人,眸正神清,笑容和蔼。

        顾婵漪眨眨眼,疑惑出声,“夫人是?”

        妇人蹲身行礼,声音亲和。

        “老奴是隔壁院子的周嬷嬷,刚刚我家老夫人在山路上遇见一位面生的姑娘,满嘴污言秽语没几句好话,瞧着似是从你们这个方向过来的,老夫人放心不下,便让老奴过来瞧瞧。”

        顾婵漪一听便知道周嬷嬷说的是谁,她无声轻笑,喜鹊到底是被她那一鞭子给吓着了,只能在背后骂骂咧咧。

        顾婵漪微微屈膝,行了个福礼,“多谢老夫人关心,她就是在我们这儿讨不到好,才呈口舌之快罢了。”

        周嬷嬷刚刚透过篱笆粗粗扫了一眼,院内并无撕打的痕迹,只院外的篱笆旁有道浅浅的鞭痕,而面前这位姑娘不仅身上干净整洁,身后还别着鞭子。

        周嬷嬷浅笑,微微颔首,说了两句吉祥话,便转身离去了。

        夏风穿过竹林,枝叶簌簌作响。鸟啾蝉鸣中,隐隐有利剑破空之声。

        院门“嘎吱”轻响,周嬷嬷推门进来。

        院中舞剑之人,手挽剑花,利落收剑。

        沈嵘转过身来,身穿月白劲装,剑眉入鬓,眼若桃花,鼻梁高挺,嘴唇微薄,身姿颀长,挺拔俊逸。

        萧萧如林间风,朗朗似云中月,甚是仪表不凡,风流倜傥。

        沈嵘站在院中,注视着周嬷嬷快速走到廊下,对坐在竹椅上的人微微躬身,“老夫人,没出什么大事,瞧着似是那位姑娘自个解决了。”

        礼亲王府老王妃,微微抬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灿若星子,眉眼含笑,甚是慈眉善目。

        虽是老王妃,但实际上才四十出头,一头青丝乌黑浓密,唯有眼角藏着细纹,留下岁月的痕迹。

        老王妃拿起团扇,轻轻扇动,嘴角带笑地点点头,“如此便好。”

        沈嵘听了两句,大步走到廊下,随手拿了块帕子,囫囵地抹了把脸,“阿娘和周嬷嬷在说什么?”

        老王妃摆摆手,周嬷嬷立即往后退了几步,恭恭敬敬地站着,宛若木头桩子。

        太阳已然高升,斜斜地照进来,只在廊下留了小片日光。

        老王妃以扇柄点了点小几,沈嵘顺势在另一边坐下,拿起旁边备好的鹿皮,仔细地擦拭剑身。

        沈嵘侧身而坐,两道剑眉甚是精神,还有与老王妃毫无二致的桃花眼,清澈明亮。

        一切似乎与平日并无不同,然而,知子莫若母,打从自家儿子受伤后醒来,细微之处便与往日有诸多不同。

        明明是轻伤,却不仅装作重伤在身,还往外传此次伤了根基,恐寿数难长,深怕外人不知府里进了刺客,他受了伤。

        深夜时,书房中人来人往,整日不知在忙些什么,问也不说。

        在府中装了大半月的病后,又说要来崇莲寺上香,说好翌日便下山。

        然而一夜过去,偏要留下静养,住下后也不出去,日日在这小院子里,只在傍晚时偶尔抚琴。

        老王妃慢悠悠地扇动扇子,笑眯眯地看向自家儿子,慢条斯理道:“回来时遇到一位口出恶言的姑娘,似是从竹林那边的小院出来的。”

        “那边住着两个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我担心她们被人欺负,便让周嬷嬷过去瞧了瞧。”

        沈嵘拭剑的动作微微一顿,头都没抬,只“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老王妃停下摇扇子的手,指节叩了下小几。

        沈嵘抬起头来,对上母亲含笑的眼眸,莫名有些心虚,“怎么了?”

        老王妃重新摇着扇子,语调轻缓,声音柔和,仿若在说一件寻常事。

        “原定回府那日的破晓,我在崇莲寺西院外遇到一位小师父,僧伽帽海青衣,瞧着确实是寺中的比丘尼。”

        沈嵘神色不变,依旧垂首擦拭长剑,老王妃轻瞥一眼,却知他在认真听。

        老王妃莞尔,继续道:“她行色匆匆,甚是慌乱,不小心露出几缕青丝。我打眼一瞧,这位小师父出来的方向,好像是你住的厢房?”

        沈嵘沉思片刻,到底还是选择瞒下来,他放下手中鹿皮,收剑入鞘,正襟危坐,为母亲和自己各倒了一盅茶。

        袅袅茶香中,沈嵘装似无谓道:“破晓之际,天色不明,阿娘许是看错了。”

        他们入住西院后,便有王府侍卫把守,闲杂人等轻易进不去。

        那位“小师父”前脚踏进院子,后脚便会被侍卫绑住看管起来。然而,“小师父”却能平安无事地进出,此事到底是谁的安排,无需细想便能猜到。

        老王妃听到这话,微挑了下眉,抿唇浅笑,意味深长道:“或许吧。”

        说罢,老王妃抿了口茶,看向院墙外面的竹林,好似闲聊般道:“我们搬进这院子,与竹林那头便是邻居,我让周嬷嬷去打探了一番,原来那里住的是京中郑国公府里的三姑娘与她的贴身侍女。”

        老王妃轻叹了口气,连摇扇子的动作都慢了许多,语带怜惜。

        “年幼失恃,八岁上下,父亲也去了。嫡亲兄长不在身边,无人撑腰,便容易被人欺负,小小年纪到这山中寺庙里祈福,如今京中还有何人记得她。”

        “我与周嬷嬷外出散步,时常看到那位侍婢,倒从未见到三姑娘,听闻这些时日,三姑娘都在院里练鞭子。”

        老王妃转过头来,对着沈嵘眨眨眼,眉眼带笑,“瞧着今日口出恶言而愤愤离去的女子,三姑娘应当没有吃亏,到底是将门出来的姑娘。”

        沈嵘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眸光微闪。

        这位三姑娘确实被人欺负惨了,明明系出名门,嫡亲兄长顾长策乃郑国公兼镇北大将军,奈何三姑娘性子太过软弱,误信顾家二房,陷入孤立无援之境,最后惨死于庙中。

        眼下她与他一样得了机缘,看来三姑娘重活一世已然想通,才会重新拿起鞭子。

        前世他受顾长策所托照顾三姑娘,奈何他回京太迟。

        尽管他查清三姑娘惨死真相,帮三姑娘报仇雪恨以及重新收殓,但他仍然有负所托。

        如今有他在旁边看护,三姑娘自己也变了性子,那些人可别再想从她的手底下讨着好。

        况且,他亦不是前世任人摆布,毫无还手之力的礼亲王了,他醒来后便修书送至顾长策手中,边疆战事很快便能结束。

        届时顾长策凯旋入京,以顾长策宠爱妹妹的性子,得知亲妹在京中受了这样的委屈,必定不会轻易放过顾家二房。

        不论是顾长策还是三姑娘,他们应当更想亲自动手,他只需在顾长策回京之前,好好护着三姑娘,如此方不负所托。

        只是……

        三姑娘不知从何处得知他伤到左肩,从何处得知那张药方,甚至大着胆子夤夜送至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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