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厦十四层（十四）

温泠和南柯赶到的时候，率先发现张琳琳尸体的林芝也才刚从受惊昏厥中回过神来。

        她刚一清醒过来、想起发生了什么，就完全不受控制地一把推开身旁照料她的蒋鸣，再次发出了凄然绝望的尖叫声。

        “啊——啊——”

        见状，温泠小跑着快步在林芝面前半蹲下，双手也搭在了这可怜女人的肩膀上，强制性地让她看向她漆黑的眼睛。

        “林芝！冷静！”少女低喝道。

        莫名的，林芝居然真的在温泠的话语中，恢复了些许平静。

        她整个人都还是在抖，但至少能够正常与他人进行沟通了。

        “温泠……温泠！”此前生活一直安逸且平静的白领女人猛地将温泠抱得极紧，就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温泠轻微挣扎了两下，没挣开，也就干脆随她去了。

        察觉到动静的徐穆然和张震也恰巧从洗手间折回，脸色都不大好看。

        被推了一把狠的的蒋鸣一边揉着肩膀，一边站起身：“情况怎么样？”

        他也不是太敢去看尸体，就自告奋勇留下来照看林芝了，结果平白遭了这无妄之灾。

        蒋鸣微微撇嘴。

        徐穆然叹气：“和胡大强的死法类似，还没那么……完好。”

        ——张琳琳窒息而死后，不知道这鬼怪、或者头发，是有什么执念，还非要带上张琳琳的残肢进墙面——现场状态只能给人这一感想——但正常人体哪能和鬼怪相比，满墙都是被过度挤压而爆裂的血肉，残余血水渗入墙缝之中，再顺着瓷砖轨迹蜿蜒而下。最中央的那只断手勉强被拉进去一段距离，明晃晃地挂在墙上，就仿佛从墙上长出的一只血手。

        整个洗手间内的血腥程度堪比大型分·尸现场。

        也无怪乎，林芝此时的神经质状态。

        被迫听了徐穆然的转述，林芝抖得更厉害了，但好歹没再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温泠在被抱住好一会儿后，才勉强伸手，生硬地维持着轻拍着林芝背部的动作。

        张震抹了把脸：“那小姑娘死得真惨啊，连手指头都被全部扭曲得不成样子了……”

        男人以手捂面，在原地缓缓蹲下，“依我看，与其被鬼怪害死全尸都留不下，倒不如，倒不如……”

        “张震先生！”温泠厉声阻止了张震的丧气话。

        在这种环境下，最怕的就是消极情绪蔓延，不但对离开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造成严重拖累。

        哒，哒，哒。

        又是高跟鞋落在地上的声音。

        妆容精致的接待员小姐从门口探出头，面带微笑：“请问，各位客人，我可以进来了吗？”

        “？呃啊啊啊！”蒋鸣被突如其来的接待员吓得半死，差点没反手抄起背后衣柜里的沉重木质衣架就这么打过去。

        “温泠。”南柯出现在了接待员小姐身后，微微喘着气。

        “来了。”温泠点头。

        在被罗亦告知张琳琳的死讯后，温泠在决定查看尸首之余，第一反应是还需要处理好后续问题。例如张琳琳尸体怎么处理，又比如本与张琳琳同一间标准间的林芝该如何安排。

        南柯果断表示愿意去找目前看来这酒店里的唯一npc接待员小姐，而罗亦在面对死而复生接待员与死得不能再死的张琳琳残骸之间抉择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跟着南柯去了。

        万分巧合的是，两人还没来得及找，就在电梯口迎面遇上了将将抵达的接待员。

        虽然罗亦只觉得这更令人害怕了。

        两个战五渣结结巴巴地陈述了事情经过，随时保持着要跑路的姿势，生怕接待员突然暴起。

        而此时的罗亦，正站在走廊上没肯进屋，恨不得离那位欣然应邀到来的接待员八百米远。

        “情况我已经差不多了解了，房间卫生我们会派专人来打扫，请问林小姐今晚还打算继续居住在1302房间吗？”

        “……”

        这下连徐穆然和蒋鸣一行人都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了。

        1302，即当前张琳琳和林芝所住的房间，残存着张琳琳尸体的房间。

        “当然，1306到1308号房间也都是可以使用的，我们已派专人进行过卫生打扫和房间整理。”接待员补充道。

        1306是胡大强和刘洋曾经使用的房间，而1307和1308即温泠标记过的无人房间一和二。

        “我……我选1306。”思索了好一阵后，在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优点的房间里，林芝还是选择曾经有人住过的那间，她实在无法忽略徐穆然和任严是在哪受的伤，尽管温泠已经向她保证过，既然接待员能这么开口，就说明入住也不会有大问题。

        其实温泠也有考虑过让南柯和林芝调换一下房间，她有底牌可以确保南柯的安全，但……

        温泠扭头，不慎瞥了一眼洗手间惨景后就吐得一塌糊涂、刚刚才返回来的南柯正虚虚撑着墙，对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来，示意自己还好。

        温泠闭了闭眼。

        接待员离开后，走廊上突然有人踉跄着走来。

        是任严，和搀住他的梁志国。

        仅仅一个晚上，并没能让任严脚底的伤口有多大好转，但他还是咬着牙过来了，一步一步都有如在刀尖行走。

        “任先生？！”罗亦连忙上前搭了把手。

        道谢后，任严从怀里扯了一张被折叠过的暗红色的纸——不，不是红色，是被血染红的纸。

        “我和梁先生……商议后决定把线索交出来。”任严的语气有些自嘲，“本以为留着线索可能会有什么保命的效果，但是现在看来——”

        梁志国只是沉默地点头。

        温泠接过血纸。

        纸张看起来颇有些年份，被血染红的大半部分都近乎成了黑色，原有的字迹也模糊不清，糊成了一团。勉强能看出曾经是一张病例单，而患者姓名那一栏，残留了一个“徐”的姓氏，并且，性别为男。

        这是温泠进入这场魇梦域以来，所发现的第一条正式带了姓名的线索。

        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们之间唯一的徐姓人士——徐穆然。

        徐穆然只是摇头：“我坚持锻炼，控制饮食，身体一直很健康，极少生病，更别说去医院了。”

        “日期年份是……195开头。”温泠的发现越发证实了徐穆然的说法，这份病例单远在徐穆然出生之前。

        “那么也有可能是徐先生家中的某位长辈的病例，比如爷爷。”张震不肯放弃。

        闻言，徐穆然缓缓后退，靠在墙上：“那么你们之间也不一定没有姓徐的亲戚吧，不如都说说看。”

        任严点头：“我舅妈姓徐。”

        蒋鸣跟着挠头：“我小姑父也确实姓徐，我和他关系可好了。”

        罗亦露出了些微恍惚的神情：“我……我是跟着我奶奶姓罗，而我爷爷是姓什么来着……”

        徐穆然、任严、蒋鸣……吗？

        温泠暗暗清点着人数。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林芝松开温泠，伸手擦了擦眼角，“有再多的亲人朋友……我们也不一定能再见到……根本、根本连活着都无法保证……”

        林芝语无伦次地说着，说到最后，又没忍住以手掩面，小声哭泣了起来。

        “……是啊。”罗亦情绪也明显低落了不少，“可能见不到了……”

        颓丧的氛围再次蔓延开来，温泠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安抚话语，只是暗暗叹气，继续重复拍背的动作。

        门口处的青年也缓缓坐下，半阖着眼。

        “……我们大家，无法平安出去的话，至少……至少让最后活着的人可以替我们带些什么出去吧。”南柯苦笑着低喃着，眸光黯淡。

        温泠不经意地微微挑眉，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遗书吗？”蒋鸣在这种事上一贯反应迅速，闻言他反而振奋了些，“确实，能写点什么带出去也是好的吧？我还有好多话想说呢。”

        徐穆然和张震等人沉默地点头。

        很快，除了温泠以外的所有人手里都被分配好了纸和笔，温泠习惯性伸手去接，却扑了个空。

        她抬头看向分发纸笔的南柯。

        “我个人观点，倘若我们之中有人能够成功出去的话，温泠绝对会是其中一个，”南柯摇头，眼神坚定，“温泠不能、也不该写遗书，而该是作为为我们带信的人。”

        “我也相信温泠。”林芝写着信，闻言点头应和。

        “我也是！”

        “同意。”

        蒋鸣和罗亦也应道。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并没有反驳。

        少女闭着眼，呼吸急促了几分，但重新睁开的时候，又再度归为平静。

        通过写信抒发了当下情绪后，众人看着反而更有精气神了些。

        “果然最想的——还是亲自出去跟他们说啊，”蒋鸣起身，伸了个懒腰，“还没到最后一刻呢，既然遗书都写完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是吧。全都无所谓了啊！”

        众人皆点头。

        信很快就写完了，并尽数交与了温泠。温泠攥着一沓饱含情绪的“沉甸甸”的信，打算先回房间一趟。

        温泠和南柯一前一后进了房间，后者关上门的瞬间，前者已经飞快地将信纸铺了满床。

        “全放我床上？”刚取出罗亦提供的a4纸线索的南柯眨了眨眼。

        “就当是，敬你的演技了。”温泠瞥了一眼一如既往浅笑着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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