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年过完后，我递交了辞职信，不是因为ada，还不至于那么菜，只是因为我要跳槽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转行，我进了刑主任所在的那家房地产公司，这个跨界并不算大，都是为客户服务，只是销售的产品不一样而已。

        邢印涛是我人生中的第二个伯乐，他是行政人事部的负责人，经常会陪同领导层去工地查看项目，所以他常穿工地装，给人感觉很不起眼。往往生活会在不经意间给到你惊喜，只要你怀揣一个平常心，认真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我很开心请秦歆吃饭，我们有好长时间都没一块聚了，她一个劲儿地埋怨我故意疏远她，还说以后要跟得更紧才行。她嘴上这么说，我才不会信，但每次她认真起来的时候，总离不开一个相同的话题。

        秦歆说难不成每个人都结婚了，我还要这么单着？还要继续等下去？

        “那我就和小旭、小橙子他们一起去郊区、乡村，可以去支教，做义工，做什么都行！”

        “人家都不谈恋爱？不结婚？都围着你转？陪着你？”

        “他们还年轻，着什么急？”

        “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如果这个坎你实在过不去，以后就咱俩过得了！”

        “要是再和你混久了，就真嫁不出去了！”

        “你不会为这躲我吧？”

        “秦歆，你看你，从头到脚，哪一点像个女人？还抽烟，赶紧给我戒了！”

        “做女人太可怕了，还是男人方便。”

        “那以后离我远点！”

        “暎勤……来，来，来，为你跳槽，薪水翻翻干杯……”

        “少来……”

        时间是个坏东西，治愈不了人心，但却验证了人性。这几年始终没有戚宁晨的消息，哪怕一丝气息。我开始劝慰自己，你总是不甘心失去谁，可又有谁会害怕失去你？

        有时候人生总是阴差阳错。小时候，对房子，对家一直都有追求的渴望；长大了，也拼命地想拥有自己的房子，连职业也奔着这个方向去了，但这个家却显得很冷清。

        全国的楼市越来越红火，昌城也不例外。这几年，我们营销部轮岗来了不少公司培养的管理培训生。一般都会是先到海城学习，然后再转到昌城来轮岗。这次有一个培训生很特别，刚从国外回来，第一站轮岗就要求来昌城。

        那个时候我已不再做销售，而是转战后台负责营销策划和售后。当营销总sandy将他介绍给大家时，第一眼差点没把我给惊呆。

        他的英文叫dylan，肌肤嫩白，眉目俊朗，我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他长得是一副英俊的面容，只记得那张讪皮讪笑的脸了。还有，他从前说话就很油，没想到六年未见，不仅不减当年，而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一天来报道就哇哇乱叫：“哇偶，倩女勾魂赛西施！营销部果真美女如云……美女小姐姐们，请多关照……哈哈哈……”

        他那深邃的眼中暗金色瞳线流光四溢，惹得女孩们不住暗送秋波。可我不吃这一套，因为从读书的时候就打心底烦他，此人正是赵云磊。

        幸运的是他有可能没认出我，像以前他绝必会大声叫出我的名字，然后会臭名昭著般将我乱损一通。我心里刚偷着乐，但马上又开始担心，这日久天长的，往后会不会还是被他发现？这可如何是好？

        一提到赵云磊，很自然就会想到以前的老同学。那帮男同学不知道后来都怎样了，女同学联系还算是多的，特别是出嫁的时候。

        马玉芝在我们几个同学中出嫁算是晚的，我和秦歆更是遥遥无期。好的是她仍然还讲义气，不会有了老公忘了我们这帮室友；坏的是每次同学结婚我都要去做伴娘。恰逢每次新娘都要抛手捧花，我极其尴尬，原因是我从不愿伸手去接。

        家里人这几年唠叨也多了，我索性搬出来一个人住。公司内部买房有员工优惠价，我就把之前的公寓卖掉，赶在限购前给自己买了一间二居室，一间房睡觉，一间房挂满了这几年做公益活动的各种照片，和杂七杂八堆得满书柜的书，还有一台早已尘封的笔记本和一部蓝色的翻盖手机。

        笔记本更新迭代的速度那叫一个快，因为我常出差，便向公司申请配置一台，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公司还有这福利，这次我终于向it部提交了申请。

        等了一周，it部的同事来了一趟，结果不是给我配，而是给了赵云磊的同伴——steven。只听说steven是跟着赵云磊一起来轮岗的，时时跟在他身后，所以别人都说steven是赵云磊的跟班。

        我小有情绪，按流程，明明提交申请的是我在先，为何却是先给还没提交申请的steven？it部的同事对于我的提问避重就轻，就只说库存只剩一台了，会尽快申请从总部快递给我。

        又过了一周，快递员果真送来一台新的笔记本，正好经过前台时被我撞上。我便立马将它拆了包装，先下手为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可是steven却找到我说这台笔记本是给赵云磊配的。

        我才不管，上面又没写他的名字，平时一个赵云磊就够嚣张跋扈的了，现在好，还多了一个跟班来耀武扬威。

        结果证明我确实有些后悔，我就不应该把赵云磊给招来，之前还担心，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但转念一想，只要在一个部门，早晚还是会撞上，躲，躲是躲不掉的。

        当赵云磊亲自到我办公室时，人未到笑声先行。最讨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人，他越是笑得灿烂，我越是不想搭理他。

        “小爷我这是……这是……没眼花吧？苏暎勤？”

        我猛得抬起头，冷着脸对他说：“请叫我cynthia！”

        “怎么，你也改名了？”

        “谁改名了？你才改名呢！”

        “苏小姐——苏暎勤——哈哈哈——勤姐姐——暎勤……”

        “cynthia！”

        “你确定要这样叫？”

        “确定！”刚答完我就后悔了，本就不应该接他的话，不知道后面又有什么阴谋诡计。结果，果不其然，他就是有满嘴胡诌的本事。

        “cynthia是希腊月亮女神的称呼，而dylan则是波浪之神，哈哈哈……咱俩真是……”

        我装作平静，继续欣赏着他的表演。他果真没停，紧闭的双眼显得一脸的温情，轻轻扬起的左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右手捏成拳，反复摩搓着胸口，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每当夜深人静时，波浪之神会在漆黑的夜里静待月亮女神的到来。他温柔的时候风平浪静，生气时波涛澎湃，但一旦受伤了，就会暗潮汹涌。但只要在月亮女神的牵引下，他又会潮起潮落，归复平静！月亮女神就是他生命中的那一道光，划破黑夜，带来无限的光明和温暖！”

        赵云磊的双手在空中更加挥舞自如了，看他一脸的陶醉，不认识他的人还真有可能以为他是发自真情实感，可他是赵云磊，我对他再了解不过了。

        “哦，原来我们的缘分还不浅！”他想恶心我，我偏不上套，继续平静。

        “可不是，哈哈哈！”

        “既然这么有缘分，笔记本多大点事，还亲自来找我？”

        “笔记本？什么笔记本？”

        “如果没事，那就不送了！”

        “cynthia，你不要太过份了啦！”steven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和赵云磊刚才过招得太专注，不是他突然发声，我们谁都没还留意到他。

        只见steven右手微微扬起了兰花指指向我，继续道：“cynthia，这笔记本是总部为简贤专配的啦，是刚上市的新款，软件也是全新升级的啦。公司的标配版是统一的型号，上周it部给我配的那台你可以对比一下了啦。”steven突然上的娘娘腔，让我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简贤，谁啊？”

        “dylan的中文名——兰简贤，你不知道的吗？”

        “为什么要知道？我是在这工作的，又不是来这儿找人。”

        “你……你……”

        “耿言，谁让你来要笔记本的？”

        “你的笔记本在她那里了啦！”

        “我又没说要，我是专程来看一个老同学的。”

        抬着头瞪着人说话是件苦差，索性让他俩把戏唱足，我自顾自干活便是。可是那steven仍不依不饶，继续喊冤，“不是啦，简贤，快递接收人应该留了你信息的啦？她怎么说上面没你的名字了啦？不可能，这笔记本明明是……”

        steven还在喋喋不休，赵云磊已经将他连拖带拽地拉出了我的办公室，他们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走廊外。

        简贤？兰简贤又是谁啊？他不是赵云磊吗？他真改名了？还是怎么了？为什么啊？有些莫名其妙，管他的，以后叫英文名就对了。

        人清静了，小情绪便会收得快些。我开始仔细打量起这台新的笔记本，确实和上周it送来的样式不同。我又跑到茶水间的垃圾堆放点，把刚扔掉的笔记本包装的快递信息迅速翻查了一遍，上面确实只有地址信息及“营销部收”的几个字样，没留人名。经我再三确认下，才算是先缓了口气。

        我仍心有余悸，便走到前台接待kiko的身旁，小声问道：“kiko，早上那个快递员送笔记本过来有没说是给谁的？”

        “没说，他就说和收件人电话联系好了，叫他放前台就可以了。不是给你的吗？”

        “没有，我也就是问问，上面是写的是我们部门，但是没留名字。上周it说了总部会快递过来，我担心搞错了，就是来确认一下。”

        “上面有收件人电话的呀？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啊……”

        kiko一句话提醒了我，我赶忙又跑回到那一堆垃圾旁，只见包装袋快递信息的最下面一行确实有一串数字，只是太不显眼，但那确实又不是我的手机号。

        经查，手机号是赵云磊的。

        那一刻，我心跳加速，面红耳赤，想撞墙！

        今天这杠可都抬上了，那明天再去道个歉，把笔记本还他就是。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可谁知第二天的一大清早，我刚进办公室，行政部的同事带着二名师傅托着一组办公家具尾随其后，我正纳闷，sandy走了进来。

        “亲爱的，那个dylan到我们部门来轮岗有段时间了，一直没个合适的地方办公，你看你这办公室挺不错的，独立的房间，空间也大，就在你办公桌对面加组桌子，你不会介意的，对吧？”

        “什么？老板，为什么是我？”

        “他昨天来找我商量这事，你懂的，我又不好拒绝，反正他呆得时间可能不会太长，你就迁就迁就。”

        “为什么不能拒绝？”

        “你还真是……这事就这么定了！”

        “可是……”

        “哦，对了，目前他暂不接触销售这个端口，先到你后台来学习，要多教教他，就交给你了，多担待着点啊！”

        “啊，我，老板，我……”我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舌头也打了结，可是sandy压根就不听我的任何委屈，她拍着我的肩膀，眼中尽是信任。真是悄悄的我来了，正如我悄悄的走，挥挥袖不带走一句牢骚！

        我只是不小心拿错了赵云磊的笔记本，他却要将整个人赖给我。我给他道了歉，并愿意把笔记本还给他，他却死活不要，非要赖在我这儿不走。

        高手对招，其乐无穷！

        他每日来上班的时间很随性，对我来说也算是件好事，能少和他打搅就尽量避免在办公室和他撞上，等他来我就干其他外出工作，溜之大吉。

        steven却完全不一同，每日必是第一个到岗，他还真是赵云磊的跟班，赵云磊来后台办公，他也随之跟过来，和后台几位同事挤在紧邻我办公室外的公共办公区。这一下子可不是热闹了，原本后台多是女性，现在男同胞的队伍更加岌岌可危。哎！什么时候才有势均力敌的一天。

        再想说说崔西，自打我跳槽成功后，她就一直跟我联系，问我有没有机会把她介绍过来。恰巧去年销售后台招人，我就去找刑主任，将崔西成功推荐过来。崔西就一直跟着我，成了我最得力的助手。

        这天，后台的崔西带着赵云磊去房地局办事，我正在赶手头上的报告，准备过两天会上的汇报材料。销售员amma来了个很急的电话，说是楼下销售大厅有位客户情绪很激动，客服助理冷翔折腾了一上午也没搞定，他们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生怕势态扩大，便急忙冲出办公室，正赶上迎面进来的赵云磊，“你不是和小崔出去办事了吗？”

        “那个太无聊了，让崔西自己去得了。”

        “你？”

        “哟，你这么急干嘛？”

        “急，救火！闪开！”

        “这么好玩的事，怎么不叫上我，诶，等等我……”

        事实上，我也不是每天都能甩开这包袱，还得想着方法让他跟着学，要不然在我这儿真只是打了个酱油，岂不更是罪孽深重。

        等我赶到一楼销售大厅时，门口已堆满了人，只见一身花红柳绿着装的中年妇女正盘腿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口中还念念有词，“你这黑心的销售，骗子，我要告你们，一群骗子…”

        我急忙找到冷翔问明情况，原来这位客户受限购政策的影响，和老公假离婚买房。等房买完了，老公不肯复婚了，假离成了真离。她将这一腔怨气和怒火撒到销售员身上，说是当初不是销售员给她出了这个馊主意，她也不会这么轻易上当。

        这都是什么事啊！但赵云磊没有笑不出来的时候，尤其这种奇葩的，他可谓是笑得前俯后仰。

        我白了他一眼，自顾走到女客户的跟前蹲下身来。

        “是陈姐吗？我是负责售后的经理，我姓苏，您可以叫我小苏……”

        “给我滚开，我要告你们，一群骗子，呜呜呜……”

        “请您冷静一下，我们是想来帮您解决问题的……”

        “滚，滚，滚……我就要别人看到你们都是一群骗子，告诉大家不要买你们的房，骗子，滚……”那女的完全像丧失了理智，压根不听任何劝解。

        “滚是吧，我最擅长了，是直线滚？还是曲线滚？”赵云磊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抓起我的胳膊就向人群外拉拽，“滚，滚，我们现在就滚！”

        赵云磊拉着我胳膊时的劲道很足，有一种坚定感，我频频回头，用怜悯的目光望向那个女的。

        “回来，你们给我回来……”她站起身，发了疯似的跺着脚。

        就这样，经过一番劝说，我们一行人移步到了洽谈室，销售大厅门前的人群也渐渐都散了。一盏茶功夫，那个女客户的情绪稍有缓和，但是只要一听我讲，她就会嚎啕大哭，赵云磊问：“你都说什么了？”

        “我能说什么，不都是些安慰人的话。什么女人要自强，要有危机感，不能到了完全失去自我，没有任何价值的时候被人一脚踹开。”

        哪知赵云磊完全听不下去，单刀直入便问：“这房子是以谁的名义买的？就说房主是谁吧？”

        那个女的便答道：“是我。”

        赵云磊一拍大腿，突然指着她说：“那你赚了！哈哈哈！”

        “什么？”那女的一脸的不解。

        “我看是你把你家老公给骗了吧？哈哈哈！”

        我真怕他添堵，连忙插话道：“你别说了！不好意思啊，陈姐！”

        “不是吗？我哪说错了？”

        “你还说……”

        “我想听他说。”那女的眼中闪现出惊奇的眼神，聚精会神地瞅着赵云磊，我只能坐在一旁深吸一口气，干瞪眼。

        “我们这楼盘，每开一期，涨幅率近10个百分点，知道为什么吗？这儿临江，有江滩公园，不光地段好环境更好，附近的商圈正逐步发展，未来几十万方商业的规划那是铁板钉钉的事。这还不说，对口的学校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区重点，省示范，教育一条龙，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五年后这房价翻个几倍那不是没有可能。可别说我没提醒啊，到那时，你老公再来找你复婚，可千万不能答应！哈哈哈！”

        赵云磊的语调抑扬顿挫，听得那女顾客两眼直冒金光。都说得些什么鬼话，我的白眼翻了一圈又一圈，人如坐针毡。可那女的答话也十分滑稽，险些亮瞎了我的眼，她说：“嗯，我老公还算是有些良心的，至少给我分了份厚家产，不像那个狐狸精，什么也没给她买……”

        这都是些什么逻辑，我不言苟同。之前听到的都是些交房客户的唠叨，多是投诉设计问题、装修质量问题，今天这投诉，还是第一例。

        人生嘛，总要经历很多第一次，每一次都将会是从孤陋寡闻中到习以为常，但是人的三观这一点却除外！

        算是见识了赵云磊的能言善辩，我总不自觉从正面侧面反复敲击他。后台的这些事太琐碎，不是政府部门跑腿沟通，就是各大广告公司的推广预案讨论，还要处理客户的各类投诉，有时更甚的是要直面人生攻击。这么苦差的一个后台，哪有台前光鲜亮丽，不能委屈了他天生的一副好口才，还是申请去销售一线学习最好不过。

        他却油盐不进，非说销售那儿太容易，没什么挑战，我这儿就有意思多了，好玩，没玩够、不玩好坚决不走。

        我的心里那个是叫苦不迭，这小爷什么时候才能玩爽，没人知道。每日中午，办公室里外再无一派安详午休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段子。

        “一朋友打车，司机问他听歌不？他说打开听听吧。结果没想到这货给他唱了一路……这货唱到兴起还自言自语地喊着‘掌声在哪里？’随后按几下喇叭。这还不是高潮，这货又喊着‘你们的双手在哪里？’我那朋友正纳闷呢，然后看到了这货启动了雨刷……”

        哈哈哈……

        每次听到一群人在我办公室外捧腹大笑的声音，就没法静心看书，但面上还得装着不受外界干扰的样子。书在手中端正地竖着，心早已飞得老远，强忍住笑很容易憋出内伤。

        这时，突然一双扶在办公室门框上的手出现在眼前，看不见身体，慢慢地一个脑袋跟着悬浮出来，进入人的视野。

        “如果一个人太胖了，就算是在认真读书，看起来都会像是在点菜。哈哈哈……”

        紧接着，那本书便向赵云磊的脑袋飞去，外面的笑声更大了，我捂住肚子，直接笑趴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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