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是初见的初见

很难描述那一天初见他，我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转身走掉的。

        深蓝的，墨绿的，烟紫的，堆积在一起。一个巨大的深色漩涡在我眼前放大又放大，要把我包裹进去，直到我猛地睁开眼睛。

        又做梦了，梦到的又是这些东西。

        天亮了，指针已经走到了极限，我爬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去上课，身体疲惫得不行，心里也沉甸甸的。明明很早就睡了，却累得像熬夜通宵。

        今天又是一天满课，除了听课就是奔向下一个教室听课。对于我来说大学生活好像就是这样枯燥，比我的专业课还要枯燥。

        坐在教室里，看着讲台上的老师发呆。

        我身后突然走来一个人，他弓着背，怕被讲台上的老师看到。我心想或许是来蹭课的，今天点名大家都到了。

        他悄悄走到我身边，坐到了窗户边的位置。

        离我一个座位之隔。

        我没扭头看他，怕他要跟我寒暄，很尴尬。于是低头抓起笔开始在笔记上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假装那是笔记，耳朵里却满是他的动静。

        他翻出来了书或是本子，他悄悄掏出一串钥匙但还是发出了声响，他掏出一瓶水喝了一口。

        我再抬起头时，黑板上的字已经看不懂了。

        就这样，直到下课，我都没有扭头看过他一眼。

        “小辛。”我以为他叫人小心跌倒。

        “周如辛。”我发现他在叫我。

        我扭过头去，看到他别扭地抓着半开的书包，一只脚还没从座位里抽出来。就那样别扭地站着，脸上有着说不出的许多话，眼里含着说不出的故事。

        我们俩就这样僵持到教室里的人走光了，锁门的保安来了，让我们记得走时关灯锁门。

        他一动不动，我也一动不动。

        “小辛，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了。”他终于想起来说话，把座位里那只脚抽了出来，往前走了一步，“我找了你很久。”

        我不吭声，我想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别扭地站在那：“在这个时候说我找了你很久，会被当做疯子吧。这样好像更像疯子了。”

        “你的名字很好听。”不知道说什么，他开始找话说。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这场面，只好常规性回一句：“你谁啊？”

        于是，扭头走掉了。

        心里很复杂，难以描述，脸上很难看，可我的心都在胸膛里快要炸开了。

        ——————

        第二天上课，他又来了。

        这次他坐在我的身后，我不敢扭头，甚至上身都僵硬了。

        他戳戳我，递来一张纸条。

        “小辛，阿辛，辛辛，我该怎么叫你？”

        后面还画了一个笑脸，歪歪扭扭的，不知是我多想还是怎么样，总觉得有一丝苦涩。

        我把纸条团成一团扔到了边上，他看得到，在我背后默默叹了口气，又传来撕纸的声音。他又撕了一张纸传过来。

        “那我叫你阿辛，好吗？”

        我顿了顿，拿起笔写了一句话递回去。

        “叫我阿如。”

        后面没了声响。

        在我预料之中。

        昨天就没有听成这节课，今天不能再错过了。我挪到了他够不到的位置，认真听起讲来。

        ————

        我不是不认得他，我当然认得他。

        昨天他叫住我的时候，或许还觉得我肯定不认识他了。但怎么会，前天，前年，前一辈子我都记得。每一世的事我都记得，生下来每天都在做梦，梦里有人给我讲着每一世每一轮回每一天的故事，我想知道的，我不想知道的，都讲给我。

        像是硬塞给我一样，不止故事，连同那些感情也都塞给我。

        我的心已经不知道要多强大，才能消化这些东西。

        可怕的是，他也是。

        倘若我们相安无事，当最好的朋友，当无间的知己，当幸福的爱人，那这一次次，一堆堆的，倒是好事。

        可惜不是。

        每一次，我们不是在战乱里为敌，就是在世俗里相隔。

        每一次，我们都身不由己，都触不可及。

        分离，反倒变成了一种恩赐。

        所以这次他又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多想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想一把推开他，和他形同陌路，将他拒之千里。

        可，我记得。

        ————

        如，是我的烙印，每次转世重生，我总是名中带一个“如”字。在这次，在这里，“如”是多好的字啊，如意，如梦，如幻，如这万千世界一般，可通通都与我不沾边罢了。

        而他，也从来不愿叫我“阿如”，他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摆脱不了命运。

        可我们本来也摆脱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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