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责任

“冲，给老子冲。”

东门外。

侯树愤怒地嘶吼着。

叔父不是说，出其不意能够攻破东城门么？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突厥人是疯了么？

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

面对他的命令，周围的将官面如土色，最终一名千户开口道：“将军，不能冲了，兄弟们损失太大了，突厥人不要命了的朝着这边跑，咱们能顶住就算不错了。”

“你说什么？”侯树一把抓起对方的领子质问道，“开什么玩笑，这才刚开始攻城，也就两轮攻击，你说突厥人要跑，你他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名千户神色复杂，虽然他也知道这不同寻常，可事实就是如此。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才刚开始攻城，突厥人就出现了溃逃的势头，打算一股脑从东城门冲出来。

结果就是他们打算攻城，人家打算出来，结果撞上了。

他们这边好不容易全歼了出城的突厥骑兵，自己也是损失惨重。

眼看着侯树还要下令攻城，他可不敢继续了。

刚才的事情要是再来一次，那可是真的要命了。

围城战若是让敌人从他们的方向逃脱，事后不死的下场也会很凄惨。

可就在他想要劝说的时候。

一声惊呼传来。

“龙虎军，那是楚王的军旗。”

“什么？”

侯树猛的抬起头，却看到定襄城的东门被打开，无数突厥骑兵疯了一样冲出来，而他们的后面，写着楚王名号的旗帜迎风飘扬。

“整军，拦住他们，绊马索……”副将一看立刻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楚王已经攻破了定襄城。

突厥人要跑。

他们现在阻击就是在捡人头。

然而，此刻的侯树却呆若木鸡，看着那飞舞的军旗只觉得头重脚轻，嘴里喃喃念叨着。

“不可能，这不可能。”

……

整场战斗结束得很快。

快得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到一个时辰，定襄城被破。

城内敌军几乎被全歼，少数从东门逃脱。

因为突厥的援军很快就会到来，此刻所有人都在打扫战场，布置新的防线，大军忙碌异常，谁也没有时间去理会定襄城是怎么被攻破的，只是对于楚王两个人多了几分敬畏。

龙虎军的营盘内。

李平慰问过受伤的士兵，正好遇到了打扫战场归来的秦怀道等人。

“都没事吧。”

“没事。”

众人异口同声，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胡不归更是感慨道：“多少年了，从没有打过这么痛快的仗，什么时候攻城变得这么简单了，今天真他娘的杀痛快了，那群突厥的小崽子也有今天。”

自秦汉以来，北方游牧民族一直都是中原王朝的大敌，与其交战很难讨到便宜，因此上霍去病，窦宪等人的功绩才会被世人所敬仰，推崇。

大唐建国以来更是被突厥弄得心神俱疲，李世民励精图治，奋力一击就是要洗刷之前的耻辱。

可饶是如此，众人也做好了苦战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这一仗远比想象中的更加轻松。

“苏将军，我军伤亡如何？”李平转过头来问道。

苏定方开口道：“此战伤亡八百余人，其中三百余人阵亡，多数死于城内乱斗，其中龙武军伤亡十五人……”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迟疑，没有继续说下去。

事实上，不管如何训练，飞虎营的士兵终归还是差了一些。

如李平那种疯癫的有很多，被吓破了胆子的也有很多。

历来所谓的精锐之师就是用这种方法一遍又一遍淘汰出来的，训练终究不能够和实战相比较。

“其实这个伤亡也算是好的了，大部分时候新兵的伤亡都会超过半数。”苏定方见李平神色不太好，开口说道。

胡不归开口劝说道：“殿下之前的训练还是有成效的，其实也有很多人是受伤之后来不及救治才死的，殿下这次带来的那些药品可是保住了许多人的性命。”

李平摆了摆手。

道理他都明白。

说到底就是经验差距，这点没有人可以解决，除非直接进入热武器时代。

比如受伤的问题。

刚才他巡视伤兵的时候就发现了，得到救治的大多数都是老兵，因为他们有经验，会避开要害，会等候救援，知道怎么做能够保命。

那是一次次见过同袍死在眼前而总结下来的经验。

新兵则不行。

哪怕是教过也没有用，事到临头还是会慌乱，从而忘记了一切。

“斩获呢？”李平压下心中不舒服的感觉问道。

“斩首五千有余，俘虏近千人。”苏定方直接回答道。

大胜呀！

这要是在以往，双方的情况要反过来。

秦怀道等人的脸上更是露出了喜悦之情。

如此战绩，他们的父辈，朝廷中的名将可都是很少能打出来的，而且还是面对突厥人。

只是，李平的神色却并不好。

他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无法接受这个时代人眼中理所应当的事情。

在那个人命大过天的世界生活，眼下的情况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反思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对，他思考自己还能做什么，可最终却发现，人在时代的面前那样渺小。

他无法拖着这个时代奔跑起来，甚至渐渐地沉沦于这个时代。

看到李平的脸色，胡不归试图开口劝说。

第一次上战场有这种情况也正常，只是殿下严重些。

不过也理所应当。

长安城的百姓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而已。

看着昔日的同袍，战友一个个死在沙场，他们已经麻木了。

“大家的尸体在何处，我要亲自拜祭。”

深吸一口气，李平神色凝重地说道。

“弟兄们的尸骸已经收敛完毕，在这边。”秦怀道主动上前引路。

很快，一行人来到城外。

斑驳的城墙已经坍塌了一半，入眼处满目疮痍。

北风怒号，黄沙漫天，隐约间有雨滴落下。

龙虎军已经整备完毕，大军神色肃穆地列队。

他们的面前是一具具被收敛的袍泽尸体。

很不好看，甚至有些血腥，让人想吐，很多尸体都不完整。

没有办法，战场上就这个条件，能够找到一些部分，辨认出身份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多没有了。

李平目光所及，只觉得揪心。

其中很多人他都认识，都是来自于安康巷的少年呀。

因为他一句话，这些人自告奋勇而来，可是他却没能够将他们带回去。

复杂的心绪涌来，李平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看着那些袍泽的尸体。

一直以来都有些茫然的他似乎找到了未来的道路。

那是名为责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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