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梦醒时分

“嗯？没了？”

        裴镜玥看着那块黑屏的幕布发起疑问。

        按她的理解，这场电影算是刚刚进入高/潮部分，后面的剧情应该是姬晏来到冥界练级砍怪，最后自己当上boss。

        她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脖子。眼尾余光一瞥角落，说道，“既然放映已经结束……司命星君，还不快滚出来！”

        “来嘞——”司命星君笑呵呵地跑出来。

        裴镜玥沉着脸，一把捏住他的拂尘，“我算是明白了，原来前世就是被遏迦退魔印这破玩意儿克死的……说，是谁造出来的？”

        “我不能告诉你，那什么佛陀与你的前世交情匪浅。”司命星君慌张地摆摆手，“别发火，这不是为你好嘛……”

        “与我前世交情匪浅？佛陀？”裴镜玥松开他，反问道。

        司命星君一愣，用拂尘挡住脸，“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

        只听裴镜玥一笑，“既然交情匪浅为何要制出这种东西？有利可图，所以对我的前世动了杀心？还是出于怜悯，送她解脱？但无论哪一种，都是自作聪明罢了。”

        “至于我的前世，她从向人类妥协的那一刻开始，便不配再做欲曙天的妖皇了。还得连累我这个转世一起被遏迦退魔印折磨。”

        司命星君收起幕布，摇摇头。

        他实在辩不过她，这电影看来白放了。没能唤醒她的记忆，还平白无故挨一顿骂。

        “你好像对你的前世很有意见？”不管她有没有这个意思，反正司命星君是听出来了，裴镜玥脸上明显写着“我恨我自己”五个字。

        “我没有前世的记忆，便不够格评价前世的自己。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吧，若是换做我，我或许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裴镜玥说道。

        “什么选择？”司命星君问道。

        “没想好。总之，换做是我的话，我一定会先把造出遏迦退魔印的人杀掉。”

        司命星君不寒而栗，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他看见她的眼底隐隐泛起微弱的金色光芒。

        他的内心仿佛经历了一场大地震。

        他用拂尘一拍脑门，喃喃道，“看看这似曾相识的恶劣性子，和初期的凤凰没什么两样……完了完了。”

        ……

        “玥玥……玥玥。”

        听见耳边的呼唤，裴镜玥缓缓睁开眼睛。

        看来那老头还挺守信用，将她的意识放回来了。

        她坐起来，却感觉一阵眩晕。

        身后的人及时扶住了她。

        “你睡了很久，不能急着起身。”姬晏说道。

        她又只得坐回床上。

        望着熟悉的室内装潢，她知道，她回到蓬城的公寓了。

        “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我借用厨房给你煮了点粥。”姬晏将一个小瓷锅端过来。

        裴镜玥摇摇头，说道，“我还好，倒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什么梦？”姬晏问道。

        “一个和你有关的梦。”

        姬晏却低笑道，“看不出来我都已经能让你魂牵梦萦了。”

        他盛了碗粥，轻轻搅着，那热气扑上裴镜玥的鼻尖，带着一股海虾与香菇的鲜味。

        沉郁的心情顿时添了几分亮色。

        他将温热的粥递给她，温声说道，“不管你梦见了什么，那都成为了往事。前尘旧梦，都是过眼云烟，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

        裴镜玥却问道，“若真不记挂前尘，你又如何不得安息？如何又成为九幽合熙？在凤凰死后的冥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知道你的身世了？一下子问这么多，看来司命星君给你做了很多功课。”姬晏笑道，他摸了摸裴镜玥的头发，“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是他为她煮的第二锅粥。

        他与苏烨鸣告别后，便将裴镜玥带回了她的公寓。因为出差的缘故，负责做饭的保姆这几天已经放假回家了。

        裴镜玥没有住校，也不想回裴家，于是她在校外买了一套公寓。所幸公寓离学校很近，买食材也方便，姬晏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煮好粥。

        “我的刀呢？”裴镜玥吃完粥，东摸西摸，可是却不见承翠的踪影。

        她面色一滞。

        想起来了。

        五叔公用银簪攻击她时，她用承翠挡了一下，但却没来得及注入灵力，导致承翠破损碎裂。

        她连忙问姬晏，“碎片呢？碎片还在吗？”

        姬晏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说道，“我收起来了。”

        裴镜玥道了声谢谢，便打开了盒子。

        只见那几块碧色的翡翠碎片安安静静地躺在黑色的绸布上，在灯光的折射下泛起莹润的光泽。

        裴镜玥握起一块碎片，注入灵力。其余碎片被灵力联结，浮上了空中。在灵力的温养下，渐渐地，那些碎片重新合为一体，汇聚成一把刀的形状。

        它是凤凰亲自炼化的妖刀，自然能被裴玥修补。

        “补好了？”

        裴镜玥却面色凝重，她轻抚着刀身，“刀身已经修好了，但是，我感受不到刀灵了。”

        感知不到刀灵，便注入不了灵力。

        也就是说，现在的承翠只是一柄普通的装饰品而已，并不能参与战斗。

        “让我看看。”姬晏从她手中拿起承翠，凝视一番，对其轻声唤道，“翠姑姑？”

        然而却无人回应。

        裴镜玥知道他是在呼唤承翠的刀灵，但是，她还是第一次听见姬晏以长辈来称呼它。

        从一出生开始，承翠便伴随在她身边。那时家族的人都说，她的降生是一场幸事，让裴家这个家族得了“那位大人”的青睐，那位大人才将此刀交予裴家。

        却不曾想，他们口中的“那位大人”就是姬晏。

        想想有些惭愧，姬晏信任裴家，裴家长辈又信任自己，所以才将承翠交给自己。

        可是她却没能保护好这件神兵。

        失职者，如何能再担任灵调司的王牌成员？

        “臣下失职，请帝尊责罚！”她半跪抱拳请罪。

        “玥玥？”姬晏见她失落的样子，连忙将她扶起来，“这是做什么？”

        姬晏也有点慌，哪舍得罚她啊，他还能和她置气不成？

        “我将承翠交给你，一是物归原主，二是希望你能用它保护好自己，而不是让你保护它。我为什么要责罚你？”他将裴镜玥扶起来，安慰道。

        “刀灵只是暂时沉睡了而已，不用担心。"

        ……

        正在二人温存之际，手机铃声却突兀地想起。

        “接吧，是你外公。”姬晏将手机递给她。

        裴镜玥迟疑着接过手机，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外公为什么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她。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入夜了，照理来讲，此刻是大部分老年人入睡的时间。

        “外公？有什么事吗？”

        只听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啊？”

        此刻的裴家家宅，一位穿着黑缎唐装的老人一边逗弄着鸟笼里的八哥，一边悠闲地靠在沙发上，打算给不懂事的孙女好好训导几句。

        玥玥这丫头，太乱来了。魏家村的任务，怎么能说接就接？

        但他不是不信任自己的孙女，他的孙女是谁啊？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灵调司王牌成员。只是那魏家村多危险呐，在连续折损情报员的情况下，这丫头竟然还敢单枪匹马前往魏家村！

        这真是……真是……

        极有他年轻时候的风范！

        辛亏他在灵调司的老熟人很多，能随时得知裴镜玥的情况，要是有什么情况，他也好赶过去救援。

        那天他一听裴镜玥接了魏家村的任务，他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这丫头出什么意外。但是，从其他情报员口中得知，那位大人也去了魏家村，他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是祸躲不过，这丫头还是受伤了。

        “玥玥啊，以后可不能再胡来了啊。那魏家村多凶险啊，就算是我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接任务之前一定要做好情报工作，情报不全的情况下直接杀过去，多危险啊。你爸妈走得早，独独留了你一个，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你爸妈交待……”

        老头子絮絮叨叨说了一阵，裴镜玥感觉有些困了。自小最是听不得外公和她念经，他一开口，不把人训到打瞌睡是不会罢休的。

        姬晏察觉裴镜玥有些困意，心想这裴老爷子训人的本事又有了长进。看看，一个刚醒不久的人，马上又要被他给叨得再次睡着了。

        于是，姬晏便拿过裴镜玥的手机，开了免提。

        “裴老先生，近日身体可好？”他先礼貌性地打了一个招呼。

        闻言，裴锟身躯一震，手中逗弄八哥的木棍霎时掉落在地上。

        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您、您是……”

        震惊、憧憬、敬畏、激动……内心一时之间五味杂陈，中气十足的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

        虽然他已经从灵调司退休好多年，但是这个声音，他可是刻在心里的。

        他不禁回忆起年轻时候。

        身为灵调司的老员工，每年都得去南境九幽平圣太宫汇报工作。但是，这世上见过九幽合熙真容的人怕是少之甚少。

        那位大人物总是坐在帘子后面听他们发言，从不露面。他虽极少说话，但声音却像冰凌一般，冰冷而又压迫感十足。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几分轻快与暖意，就像一个晚辈向长辈正常地打了声招呼。

        此刻在玥玥身边的人……还是那个九幽合熙吗？

        “是我。裴老先生请放心，玥玥没事。”姬晏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接着他又说道，“说起来我还要向裴老先生道个歉，是我没保护好玥玥，让她受伤了。”

        裴锟长舒一口气，回复道，“不敢当。这次是玥玥鲁莽行事，给大人添麻烦了。”

        二人寒暄几句之后，姬晏又将手机还给裴镜玥。

        “玥玥啊，过两日是你舅舅的生日宴，回来一趟吧。”

        裴锟打开窗边的柜子，拿出一本相册翻了翻，停留一张照片上。只见一对年轻夫妻在游乐园的摩天轮下牵着小女孩的手，一家三口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此刻，门边传来轻微的响动，一只边牧顶开房门进来了。它走到裴锟身旁，用黑漆漆的鼻子嗅了嗅那张照片，又用头蹭蹭裴锟的手，嘤嘤地哼了几声。

        见状，裴锟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对裴镜玥说道，“回家看看吧，四千想你了。”

        四千，是那只边牧的名字。三年前裴镜玥花了四千元把它抱回来，一直养在裴家。自从考上大学后，裴镜玥就很少回裴家了。

        一是因为灵调司工作的关系，二是为了方便调查父母的死因。

        她不能将四千带走，所以便将它留在裴家。过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四千还记不记得她。

        “好，我回来。”

        听见她答应回家，裴锟高兴的不得了。察觉到主人的情绪，四千也叫唤了两声。

        他一边撸着狗，一边说道，“学校那边我会帮你再请几天假。收拾收拾，回来住段时间。”

        裴镜玥想着课业也不紧，就答应了。她的专业是古民俗学，反正这个专业的学生大部分时间也不在学校，因为教授要求学生写论文之前必须外出考察民俗。

        既然如此，那便当做去考察吧。至于论文，魏家村就是现成的素材啊。

        ……

        翌日。

        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行驶，穿进了裴家专属的园林公路。

        裴家，蓬城数一数二的大家族。现任家主为裴震，也就是裴镜玥的舅舅。

        提起裴家，蓬城人第一印象就是八个字，名门望族，商业巨鳄。

        当年裴家老爷子生有一对儿女，长女裴雳与幼弟裴震。

        裴雳虽为女子，却手段了得。她没有继承父亲的职业，没有像家族里其他人一样进入南境或北境部门参与阴阳两界的工作，反而是凭借着祖上积下的那点家底，硬生生在商业界闯出一片天。

        尽管强硬如斯，她心底的那点柔软还是被一个男人触动。

        某一雨夜，她遭遇邪祟袭击。正如小说中英雄救美的老套路一般，一名男子救了她。

        男子名为钟焕，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却有着特殊身份——北境的灵力审查使。

        二人感情日渐加深，最终得以成为眷侣。然而婚后三年，却无法拥有爱情结晶。

        比起孩子，钟焕更重视妻子的情绪，他不断安慰妻子，可裴雳却日渐消沉。

        他从司命庙求来一签，签上只有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可他不忍见妻子日日忧愁，便去求了九幽合熙。

        后来，九幽合熙命人将一枚豌豆大小的赤金色圆珠赠与裴雳，并传话，“三思过后，服下金丹，便有机缘。”

        果不其然，一年后，裴雳生下了一名女婴，裴家上下沉浸在新生命诞生的喜悦之中。

        故事到这里似乎应该圆满结束了；但，这只是开始。

        如同一场昙花一现的美梦，在女儿五岁时，这对夫妇死于一场意外。

        “死因不明，待查。”

        灵调司的档案上只有这六个字。

        裴老爷子接受不了女儿的死，便从灵调司隐退。

        而裴震继承了亡姐的意志，接手了她的产业，将其开拓为商业帝国，并将她留下来的孤女抚养长大。

        ……

        “有时候我在想，当初我是不是不应该将凤凰的魂魄送给裴家……”姬晏说道。

        他靠着座椅，偏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细碎地洒在他的脸上。

        想起他将凤凰的魂魄交给钟焕时，只是希望凤凰的转世能有个优渥的生长环境，可是谁也想不到，现代人类世界的水竟然也这么深。

        是他错误的决断，让玥玥有了一个不幸的童年。若是将凤凰的魂魄交给普通人家，或许事情的发展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裴镜玥大致猜出了他在想什么，便说道，“此事错不在你，谁也意料不到事情会怎么发展，就连司命星君也有翻车的时候。”

        “真不怪我？”姬晏将头靠在她肩膀上，深黑色的眼眸有些内疚，看起来像只犯错的狗子。

        裴镜玥没忍住，顺手摸了摸他看起来手感很好的头发，笑着说出一个字，“乖~”。

        ……

        车子驶过公路，终于进了裴家的大园林。

        园林内草木葱茏，像个公园一般。入门正中是一处人工湖，湖中央的假山喷泉溅起白色的水花，如同一串串晶莹的明珠，源源不绝地注入澄澈的湖水中。

        湖里色彩斑斓的飞霓鲤来来往往，似乎有灵性一般，向负责喂鱼的仆人讨食吃，仆人则在湖上的凉亭投喂这些小家伙。

        而湖后方那栋棕红色的四层别墅，便是裴家的主宅。

        迈巴赫在别墅门口停下，仆人拉开车门，扶裴镜玥下了车。

        管家见状，立刻欢喜地朝内厅喊道，“老先生，玥小姐回来了！”

        他一转头，看见一年轻男性从车里下来，看起来是和玥小姐一起来的。

        管家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人。长相嘛，没得挑，甚是好看。只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瞳孔却像黑色的深渊，让人感到莫名的恐惧。

        眼前之人分明是个男性，管家却无端联想到小说中那种勾魂的艳鬼，俊美而诡异。

        这人，莫非是玥小姐的男朋友？

        正在他打量之际，正好撞上了姬晏的目光。姬晏则礼貌一笑，“你好。”

        管家顿时在心里暗骂自己失职。

        真是尴尬，客人第一次来，就这样盯着人家看，太不礼貌了。

        “玥玥啊，你这丫头可算是回来了！”

        只见一老者从内间走了出来。他穿着黑色唐装，鹤发童颜，满面春风；双目灼灼有光，身形似一棵挺拔的松柏。

        裴锟走到裴镜玥面前，审视一番，确定她的身体状况。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他欣慰地说道。

        片刻后，他的视线投向裴镜玥身边，发现一旁有位年轻人。便有些诧异地问道，“这位是？”

        “裴老先生您好，我姓晏，海清河晏的晏。”姬晏上前，微微点头表示敬意。

        听见“海清河晏”四个字，裴锟脸色一变，由诧异转为了肃然。

        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他已了然于心。

        “贵客快请进。”裴锟招呼着他进了内室。

        姬晏温然一笑，“裴老先生，我是玥玥的男友，算不得什么贵客。”

        言外之意就是，他今天只是以裴镜玥男友的身份上门，而不是九幽合熙。

        裴锟意识到什么，连忙笑着改口道，“对对对，都是一家人。”

        这次轮到管家诧异了，没想到这年轻人还真是玥小姐的男友。

        更让他诧异的是老爷子的态度。

        裴家以往举行宴会的时候，老爷子总是站在二楼观察那些年轻人。无论是官二代还是富二代他也都看不上，看一个摇头一个，似乎那些青年才俊都入不了他的眼。

        但是这个年轻人和老爷子还是第一次见面，老爷子就称他为“贵客”，甚至说是一家人。难道，已经默认了他外孙女婿的身份？

        其实管家更中意那些上流圈子里的年轻人，他们有青春又有活力。眼前的这个男生，长得虽好看，却有很强的压迫感，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或许，玥小姐只是喜欢他那张脸，玩玩也没什么。

        十年前他被聘为管家的时候，便听过和裴家有关的一个传闻——玥小姐自小父母双亡，裴老爷子为了改她的命格，便给她和一个什么厉害的鬼结了契印，她终身不得婚嫁。

        当时他还感慨这裴家是什么封建糟粕的毒瘤，甚至有些后悔来裴家工作。

        可是现在，玥小姐连男朋友都带回来了，老爷子还默认为孙女婿。就不怕……就不怕那位大佬生气吗？

        毕竟，欺骗死者，这是对死者不敬，要遭大难的。

        【作者题外话】：轻微宅斗预警！！！马上就要解锁便宜弟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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