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三章

诅咒究竟是什么？

        是刺伤人心的无法施行的恶念，是恨意的极点或是极其微小的抱怨——

        “是泡影一样的黄昏。”

        那个身姿如火焰一样美丽的女人如此断言到。

        咒术师的强大源自于[负]，越是逼近界限的人越是强大。他们是被蛛丝吊在悬崖上的人，上方是太阳，下面是深渊。

        诅咒和咒术师，都是这片黄昏孕育的泡影。

        玉姬端坐在本殿中，背后的大蛇神像仿佛将她拥在怀中。

        “神无月辛苦了！”

        虎杖石青高举着手臂合上双手，仅仅凭借着一个人发出了热闹的掌声，被他带在身边就像是小尾巴一样的宿傩也有样学样的板着一张脸用力的鼓掌。

        “等等等等！”虎杖石青转身抓住了宿傩的小手。他蹲下身来平视着宿傩。

        “宿君，你是出自怎样的想法来鼓掌的呢？”

        “我在模仿你的行为。”宿傩回答到。

        虎杖石青点了点头，像模像样的模仿着宿傩一本正经的表情。“有趣吗？你有在模仿我的行为里得到乐趣吗？”

        “有。模仿你的行为本身就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情。”宿傩回答道。“即便我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有趣，但我想不久之后的我一定会明白。”

        虎杖石青收养了宿傩。

        在得到还在道奥的妻子虎杖立花肯定的回信后，他就带着宿傩离开了贺茂的分家。

        虽说他是被请过去解决混合了神道的咒术侧的问题，但最后变成了这样已经和神道没什么关系了，让宿傩这样一个近乎诅咒聚合体的移动咒物待在阴阳师的世家之中实在太危险了。

        倒不是说现在这个几乎是白纸一样的孩子有多危险，而是宿傩这种从神子半路失去灵力变成咒力侧的存在多半会引爆阴阳师的好奇心。而在咒术界就不一样了，即便是饲养诅咒，又或者当做是有自主意志的咒物，只要收容的人姓虎杖那就完全没有问题。

        完全没有问题。

        没问题到虎杖石青在发出书函通知咒术师们他收了个咒灵做养子之后连夜带着宿傩失踪都没有人敢于发出质疑。

        贺茂绯要准备今年秋收的祭典，以完成家主的就任仪式，虎杖石青带走宿傩某种意义上也是替他解决了一个不算很大的小麻烦。

        好像失踪了一样的虎杖石青实际上是刚好要去神道的地盘走一趟，只是顺便带着宿傩这个前神子去过个明路罢了。

        有空森一家都在为新生的孩子忙碌，那么由他这位药师一族的族长来拜访也不会太过失礼，最主要的是：身为巫女姬的玉姬大人其实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例行的拜访真的只是例行。

        “反正我和立花也没打算那么早要孩子，先有一个养子也挺不错的。”

        大咧咧的虎杖石青根本就没有想到让一个能被普通人看见的活着的诅咒来做咒术师世家具有继承权的养子这件事到底有多不妥，或者说只是表面上看大咧咧的虎杖石青其实压根就没有把禅院家牵头的所谓的长老会当一回事。

        说到底禅院家最开始的那个家主就没打算把禅院家发展成咒术世家吧？真是让人不安的发展。

        虎杖石青想到。

        趁着神无月诸神都登上出云聚会，他包袱款款带着个新鲜出炉的养子连夜爬上伊吹山，整个伊吹山上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依稀几位神使。

        “长兄随夫君赴宴去了，山中正有些清冷。”女人像是辉光一样和煦，她身后八头八尾的大蛇神像正如虎杖石青所想的那样孕育着微光。

        “你来的恰好。”

        “无论何时，您都会说我来的恰好吧！”虎杖石青笑道。

        虎杖石青远比外人更加了解伊吹山上的这位奉山巫女，有或是说虎杖家的人先天都有这样了不起的天赋。

        “我呢，找到那个可以共度一生的人了。”他踏上大殿，漫不经心的踢掉草履盘腿坐下。

        “来这里是一如往常，向您祈祷，向您索要一个祝福。”

        玉姬也一如往常，微微抬眸看向他。

        “那么这一次，你想用什么来交换呢。”

        她的语气像是天上的云朵那般轻，她的眸子也如同明镜似的清澈的倒映出虎杖石青的模样。

        “嗯，那就将我人生最后的七年也奉献给这个世界吧。”虎杖石青抬起手，捏了捏自己有些疲劳的肩膀。“虽然就这样隐退，和立花就这样过幸福快乐的一生也很不错，但立花提醒了我。”

        他回想起家中充满活力的妻子，想起那双闪亮的犹如黄金一样美丽的眼睛。他那可爱的犹如小鹿似的妻子诉说这好似另一个世界的理想国。

        她总是会因为人们的苦楚而感到忧伤，总是尽自己所能为目光所及的所有伸出援手——‘我只知道如果不在力所能及的时候伸出手，我这一生都一定会为之后悔。’

        他一边想着妻子面庞回忆着妻子的话语这样说道。“没有力量的人，什么都无法改变的人还在这个世界里挣扎。既然我有能力去改变，能让这个世界变得稍微没那么难以存活，那为什么不去做呢？”

        “我的结局已经被书写好了，那么——为众生而战，热烈死去这样热闹的死法才适合我不是吗？”

        “人之一生，本就是为死而生。”他顿了顿。“我亦如此。”

        “那便去吧。”玉姬挥起绘扇掩住嘴唇，金色的眼睛扫向宿傩。

        她的视线单纯到有些冰冷，但要说那不含感情的扫视带着什么意味却也不是。要是找个形容那就是如看画卷似的局外人的神色。

        接着她合上那双美丽的如同燃烧着火焰一样的眼睛。

        “既然你们已经结缘，那就继续燃烧吧。”

        “直到燃尽生命的残烛。”

        另一双红色的眼在谢幕的暗流之中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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