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谢斟和王禄已经离开了。

        谢弋仍是一动不动，站在花廊下微垂着眼帘看她。他不动，侍从也不敢动，一行人静默地立着，时间仿佛静止了般。

        这是他们进宫后第一次相见，也是撕破脸后第一次接触。

        对于这位鄙夷不屑她的出身地位、欺骗利用她的善心，又在危急关头帮她解围的男人，扶荷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什么态度对待。

        她深深吸了口气，从地上捡起面纱，想要戴上发现带子已经被短箭射断。

        她一时间有些无措，偏偏谢弋还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扶荷面色难堪，没有说话，面纱被她无声地攥紧了。

        “呵。”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谢弋的眼睛，他发出一声嘲弄的轻笑。

        “你什么样子孤没见过。”

        此话一出，邻居大婶给扶荷换湿衣时，不经意被他瞥到的春光顿时浮现在脑海中，谢弋僵了一下。

        他看着扶荷坚韧的脊骨，突然没由来地冒出了句：“一个废人而已，你怕什么。”

        扶荷瞪大眼睛，显然没料到谢弋会在大庭广众下直呼二皇子废人，他就不怕被人抓住话柄吗？

        她愕然地看向谢弋。

        阳光斜斜洒洒，透过花叶缝隙映在男人的脸上。

        谢弋扯了下嘴角，光斑在他脸上跳动，给睫毛覆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他姿态向来高，哪怕对待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他没有再说话，利索地转过身，只留下扶荷站在原地。

        扶荷目送他消失在转角，缄默平静地垂下头，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响起一声苦笑。

        这深宫，随便来个贵人都能对她喊打喊杀，一般人还真呆不得。

        扶荷轻轻叹气，预感出逃之路不会像想象中顺坦。她抬头望向天空，却也只能看到被宫墙围出的一方天地。

        扶荷扯了扯嘴角，转身原路返回，刚行两步就被人高声唤住了。

        “扶姑娘，且慢。”

        扶荷闻声停下脚步，扭头就见一个胖乎乎的太监在前面疾步快走，后面跟着一个面目严肃的中年男人。走在前头的人她认得，名唤王全，是安排她衣食的太监总管。

        只是他们唤自己所为何事？

        思绪流转间，两人已经到了跟前。

        扶荷微微一笑：“王总管。”

        王全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笑眯眯地作了个礼：“殿下让太医给姑娘瞧瞧伤。”说着，“哎呦”一声，怜惜地掏出帕子，“扶姑娘，受苦了，快将脸上的血擦擦吧。”

        书房。

        谢弋坐在椅上，神色淡漠地擦拭铁甲指套。

        “情况如何？”

        给扶荷诊治的太医正跪在地上，答道：“启禀殿下，扶姑娘的脸伤有新旧两种，新的好治，只是这旧的……”

        谢弋漫不经心地指套套在手上，转动打量。

        陆院正继续说：“扶姑娘脸上的旧伤其实是中了毒，有一种毒荆唤作七蝎煞，其毒无比，只要碰到皮肤便会溃烂成疤，普通的退疤药膏根本治不好……说来也奇怪，七蝎煞只长在深山幽谷之中，比如京城外的白龙山……扶姑娘一个女子怎么会接触到……”

        “白龙山？”谢弋眉头一皱，白龙山是他的军营。

        有什么东西在脑里一闪而过，谢弋没有抓住。

        “可有治疗之法？”

        陆院正：“有。”

        谢弋缓缓颔首，“她的伤全权由你负责。”

        “可是二殿下那边……”陆院正犹豫出声。

        能在不惑之年做到太医院院正的位置，说明他也是聪明人。陆院正原本一直负责二皇子的伤腿，现在让他治一个没名没份的女子，那二皇子推给谁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依着二皇子的心性，定要报复他。

        “无妨。”谢弋微微仰头，缓缓摩挲下巴：“汤药下了那么多碗，皇弟的腿却总不见好，或许该试试别的法子……孤的人在宫外新寻了一个道法高深的方士，已经送去父皇那里了，就将父皇原来的那个方士拨给他。”

        皇帝自从病重卧床后，开始迷信太子找来的方士，服食丹药后表面龙马精神，实际上底子越来越差，近来更是咳血不止……

        陆院正不敢深想，察觉到有道探究的目光直直落在他头上。

        “院正意下如何？”谢弋似笑非笑。

        陆院正浑身一激灵，头冒冷汗，“臣，臣……”他阖紧眼皮，低下头深深一叩：“臣也这么觉得。”

        “退下吧。”

        “是。”

        陆院正自始至终不敢抬头，沉默地弯腰退下。

        “殿下为何将路院正拨给扶姑娘？”太医院里多的是得院正真传的学生，随便一个人都能治，王全对主子的举动感到不解。

        莫非……

        莫非主子对她上了心？

        “王全，你逾矩了。”谢弋眸色深沉，定定地看着他。

        王全头皮一紧，后知后觉自己犯了大忌，连忙跪拜道：“请殿下恕罪。”

        谢弋面无表情问：“你觉得孤喜欢她？”

        怎么可能。

        她不过是个卑贱如尘的农女。

        他讥诮地笑笑，铁指套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面，“今日之事甚得孤心，这宫里还没人敢招惹谢斟不痛快。”

        他舒畅地倚着椅背：“只这一点，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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