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自我否认

柏行川最终还是没去，还没等乔星衍率先毁约。

        他好像很擅长说一套做一套，本来没有任何想法的事情偏偏留给别人遐想的空间，然后在一阵平静的头脑风暴中拒绝，最后再拂拂衣袖，当作从未发生过一般离开。

        乔星衍洗漱完后，吸了一会儿猫，看着小白四脚朝天睡着后，拿起手机看留言。

        因为《逃亡时刻》临近播出，节目组最近也做了一些宣传，上了几次热搜。虽然排名不是太靠前，但反响还不错。

        飞行嘉宾还没公布，不过根据一些粉丝拍摄的路透图来看，多半能猜出来是谁。

        这年头，粉丝可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乔星衍的微博后台多出来了很多关于综艺的问题。

        [小乔！是你吗！]

        [要上综艺了！期待住了我的宝！]

        [最近又降温啦~星宝要注意身体哦，不能再像去年那样穿着短袖站在雪里了（一脸严肃）]

        [打卡第344天，星宝晚安]

        乔星衍挑了几个回复，回复的内容基本大同小异，都是简单的几个常用词。

        “好~”“知道啦！”“你也是~”“晚安~”“谢谢。”

        诸如此类的客套话。

        乔星衍不太喜欢打字，他偏向发语音，又快又不用动手指，也不怕打错字引来什么莫须有的争议，除非是和不太熟的人。

        ——比如柏行川。

        想到他，乔星衍划到微信，点开他的头像，犹豫地咬咬手指。

        [你回家了吗？]

        发送成功。

        柏行川没有拖沓，秒回。

        [b：还没]

        [乔星衍：？]

        乔星衍看了眼时间，都十一点了。

        [你又住公司？]

        [b：一会回去]

        这人可能是对“一会儿”有什么误解。

        [乔星衍：哦]

        柏行川不回了。

        躺在床上，乔星衍看着天花板，回忆他这节课都学到了什么。

        思来想去，好像什么都没学到。

        不就是问问人物的性格，念了几句台词，这算哪门子提高演技啊！

        柏行川就是喜欢理论大于实践的那一类人，而乔星衍正好相反，他坚信实践永远比书本上的理论强百倍。

        这个问题他们之前也讨论过。

        那是乔星衍高一期末考的前天晚上。

        作为不被数学垂爱的那一员，乔星衍早已预料到了他的成绩——大概率的不及格。

        他做了很多铺垫，主要目的就是让柏行川不要觉得他没认真学，而是他该不会的依旧不会，做多少练习题都无济于事。

        其实就是三心二意、玩物丧志导致的后果。

        乔星衍总以为他的借口毫无漏洞：“你看，明天我就期末考了，但我第一次见那些题，所以不会很正常，你说是不是。”

        “题不一样你就不会了？”柏行川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解题思路是一样的，而且公式你都知道。”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途径，”乔星衍继续狡辩，“不实打实地用，怎么知道会不会。”

        柏行川：“无关实践，我只要得到有效回报。”

        “那我要是不及格呢。”

        “说明你实践失败。”

        “……”

        柏行川讲课就爱讲公式是怎么推导出来的，洋洋洒洒讲了半个小时，公式写了满满一张纸，乔星衍到最后还是不知道怎么用。

        妈的，这么多年这家伙还是这样。

        别到时候五节课都上完了他的演技还和之前毫无差别。

        最后一节课并没有乔星衍预料当中那样如期而至。

        他要去赶活动了。

        年前大型晚会多是常事，能出现在那的圈内工作者也差不多都是作品数量可观、小有名气的。

        乔星衍去年没接几部戏，只有一部上映的。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出席，毕竟人气高就是能在大众面前脱颖而出的本钱。

        这次参加的是一场网络直播颁奖晚会，网络颁奖在乔星衍的认知里基本上属于含金量低，观看人次高的那种形式颁奖。

        所以他并不在意给他扣上什么奖，全力集中在社交。

        碰到认识的就搭上几句话，也不管人家什么反应，客套几句就跑。

        恰好遇到之前综艺里认识的张意。

        乔星衍还有些惊讶，他印象里的张意明明是唱跳兼具的偶像派。

        “你怎么来了？”

        “来玩呗。”张意耸耸肩，眼睛停留在他西装上，“衣服挺好看啊。”

        乔星衍出活动一般穿的都是合作品牌提供的款式，他代言的属于青春活力型的，没有多么高雅的元素，比较符合他的性格。

        今天穿的简单黑色西装，胸前做了拼接设计，虽然是西装但也不那么严肃。

        “还行。”乔星衍说。

        “我最近接了几部戏。”张意随口道。

        乔星衍转头看他：“你要演戏了？”

        张意说：“对啊，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会成为进入某一领域的契机。

        乔星衍点点头，示意明白了。

        “感觉好像也没那么难，”张意补充道，“我就试了一次就中了。”

        乔星衍说：“谁的戏啊？”

        “张辉，张导的。”

        正好是乔星衍认识的。

        如果按粉丝开玩笑的话来说，他是偶像剧常驻花瓶，那么这位张导就是偶像剧常驻浇花的人。

        不知道怎么的，乔星衍对张意提不起好感，尤其他说不觉得难。

        拜托，难的他都愁死了好吗！

        “演戏不难吗？”乔星衍轻声道。

        “哪里难啊！不就是表演吗。”张意自顾自地说：“对了，我又去试了个电影，导演叫什么来着我忘了，不过听说场面弄得很大，好像是要冲奖的。”

        乔星衍此时只会点头，顺便敷衍了他几句，随后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颁奖典礼他已经没太大兴趣了，他看着一个个光鲜亮丽的嘉宾走向舞台，有的比他小，有的是已经摸爬滚打很久的前辈，他们脸上无一不洋溢着灿烂的笑。

        乔星衍笑不出来。

        台上那些人也不全都是发自内心的笑，但他看不出来，无法精准到某个人的内心深处。

        有时候他会想，就算是假笑，大家不也一样看不出来吗？

        乔星衍的脑子一片空白。

        明白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他时不时地看向张意的位置，然后又重新盯上舞台。

        他不太想承认。

        在刚刚的聊天中，他有点讨厌张意。

        那种轻松的语气，无所谓的态度，还有轻慢的措辞。

        演戏真的那么简单的话，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演技一年比一年差，像迷雾中找不到方向的山羊，四处碰壁，最终也没找到出口。

        手机震了一下。

        乔星衍来到后台的偏角，靠着水泥柱子，回复消息。

        [b：你在领奖？]

        [乔星衍：领完了]

        [b：什么奖？]

        [乔星衍：最受欢迎奖]

        [b：什么时候有时间？]

        [乔星衍：？]

        [b：把课上了]

        [乔星衍：最近没时间，具体我也不知道，欠着吧]

        柏行川没理他。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水泥柱的寒意透过衣服触及皮肤，舞台上传来的混响充斥大脑，波纹般的灯光在他眼前忽闪而过。

        乔星衍仿佛跌入了循环小数的谜题中，满脑子都充斥着一个问题。

        [柏行川，我怎么才能提升演技？]

        发完他锁上手机，仰头看着灰黑一片的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屏幕亮了。

        [b：你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

        这等于没说。

        [乔星衍：那是什么？]

        [b：你为什么不知道？]

        [乔星衍：我怎么知道？]

        [b：想]

        乔星衍一看到这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破天荒地发了条语音：“想个屁！”

        备注栏的“正在输入”停顿了一下。

        说完他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把自己当脾气发泄到一个不熟的人身上。

        半晌，他收到了回复。

        [b：乔星衍，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想明白]

        回家途中，小方一边开车一边跟他讲八卦。

        “哥，你发没发现，张意他居然也来了。”

        嗯，不仅来了，你哥还被降维打击了。

        小方可能感觉到了乔星衍情绪不佳，安慰道：“隔行如隔山，演戏和唱歌跳舞也是有条沟，熊掌和鱼总不能兼得吧。”

        “是吗？”乔星衍喃喃道。

        车内沉默许久，直到绿灯亮了，小方才小声说：“其实哥你以前就挺好的。”

        “以前怎么了？”

        “以前你演的就挺好啊，还说演戏是开心又简单的事情，”话说到这份上了，小方也口无遮拦，“哥你就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随着窗外的风景后移，乔星衍的脑海里只重复着两个字。

        简单。

        演戏是件简单的事情，没有多难。

        对啊，没有错啊。

        他在玻璃上看到另一个自己，身边堆着一摞剧本，他正专心致志地看着，谭茜走近问道：“压力大不大，要不要推掉几个？”

        “不用推，我感觉都挺有意思的。”那时的他对未来充满期望。

        谭茜略显惊讶：“真假的，你就这么喜欢演戏？”

        “喜欢啊，演戏有什么难的，比学习简单多了。”

        画面一转，刚分开不久的，张意的面孔出现在玻璃窗上。

        乔星衍转过头看向驾驶位，小方依旧在说些什么，但他却听不到任何声响。

        夜晚仿佛有某种魔力，让人失聪，沉溺在不真实的自我否认里。

        他好像在张意身上看到了之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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