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八药

关步东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对。

        我低头看向手中的人参盒子，将盖子再次打开。

        关步东道：“方大夫？怎么？”

        声音有些慌乱。

        我手顿了一下，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人参成色很好，只是总觉得药味不够浓。”

        我将盒子完全打开，人参安稳地躺在盒子中。

        “这……许是裹了土，把味道给挡住了。”

        关步东额上有汗。

        我摇摇头，将土块抹开，“千年的人参，这样一层土已经锁不住了。”

        “许、许是品种不一样呢？”

        关步东的手下意识地向前抓，似乎要阻止我的动作，又生生止住了。

        我看看人参须，又将褶皱之间的浮土简单清理，将铁线纹露出来，心里升起一股子火气。

        “关管事，这参年份不正，您在哪家买的？现在去许能讨个公道。”我道。

        关管事抹了抹汗，勉强笑着，两只手交握又松开。

        “方大夫，怎么可能年份不正？哪里不正啊？咱都没见千年的人参，没准就长这样呢？”

        连人参年份都认不得，还想做假人参？

        我道：“千年的人参我没见过，但是作假的人参，我前几日就见过一次。”

        我拉了拉人参须，扯下来细细的一根，将断口给关步东看：“黏上的。”

        “这……”

        “铁线纹是雕出来的，这里断口是刀和矬子刮出来的。”

        “这参的须子圆芦不是一株，珍珠点也是后来点上的。”

        我将参放回盒子，“这参是拼出来的，年份不好说，不过药效最多百年。因为皮上有了缺口又没有仔细处理，百年也是虚数。”

        关步东看着盒子。

        我将盒子递过去，“这参不能给小公子用，粘须子的药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株废了。”

        关步东下意识地接过盒子。

        我道：“关管事，你现在去问，也许还能把钱要回来。”

        关步东如梦方醒似的“啊”了一声，抬头看我。

        我道：“那我就不留您了。”

        关步东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些话，然后快步走了。

        步子很慌。

        奇怪，哪怕是被戳穿了，也不应该这样慌张，这可是柯府的管事。

        莫非，这人参不是柯大福授意，而是他自己的打算？

        为的什么？求财、求权、还是求药？

        ……

        白参到了，它在窗台上跳来跳去，到了逢生崖一定没有少敲诈郁纵，胖乎乎地胖了一圈，像个大毛绒团子。

        “白参，还飞的动吗？”我摸摸它头顶的绒毛。

        白参提起一只爪子向我示意，嫩黄的啄去蹭我的手。

        我把竹筒接下来，取出里面的纸条打开，里面是郁纵的回信。说是回信也不恰当，因为竹筒太细小，只能塞下一张细细的纸条，郁纵的回信只能极其简洁。

        【神医，

        展信悦。

        参娃娃的传言大概是因着在下在试新的傀儡。

        有一日确有人被一群黑衣人围攻，最后死得只剩下一个少年，少年在濒死之时将一行黑衣人反杀。

        甘容好些了。

        您何时莅临寒舍，在下定当扫榻以待。

        郁纵】

        若他所言不虚，确实应该去找一次他。

        已经确定了参娃娃是傀儡，我便将它抛之脑后了。

        柯府的局面，其实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我现在只需要制造一个混乱，剩下麻烦的，就交给柯阳柯欢好了，若是他们连这个机会都抓不住，那当上了柯家的家主，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

        “药大夫，您做了什么？”柯阳抿了抿嘴唇看着我。

        “让柯大福知道，柯慕想培养的不是你。”我一边给柯阳切脉一边道。

        柯阳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脸色红润，唇色虽然还稍嫌浅淡，不过已经比之前的苍白好许多。

        “什么？您是怎么、怎么让他相信的？”柯阳挣扎着坐起来，我皱眉把他按回去。

        脉搏跳动速度都快了许多，看来是真的很惊讶。

        我想了想，这件事我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只不过是交了一句嘱托，送出两个半份解药。倒底实在花了心思的，是那两名死士。

        如何不着痕迹地将事情透露一丝半点给柯大福，又如何引着他发现种种线索，最重要的，是如何让柯大福慢慢揭开“真相”，

        柯大福多疑，脑子偏偏又不够灵活，让柯大福对这件事产生疑惑容易，让他发现柯慕的真实用意却难，否则也不会对家主的位置觊觎了这么久，却没有发现自己父亲真正想扶上去的人是谁。

        对柯家的人来说，近乎洗脑式的观点，便是死士绝对忠诚。因此对于死士所提供的线索，坚信不疑。只要柯大福“亲手”查到了线索，得到了结论，那剩下的事情就好办许多。

        现在柯府暗地里已经有些乱了，具体表现，大概就是外面对于我的流言没有又翻新，而柯大福送往柯阳房中药材的频率没那么高了。

        只不过那两个死士的存在，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打算对柯阳说，所以我摇摇头，没有回答，转而提醒他。

        “明天是柯慕说要你出场的日子。”

        把柯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子，引到自己生意合作店家面前的日子。

        柯阳一下子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他抬头冲我笑，“没问题的，放心吧。”

        ……怎么会没问题。

        我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水光。

        “我不会为了要害我的人，去辜负保护我的人。”他的眼睛很清澈，仿佛我方才看见的不过是幻觉。

        眼睛依旧透亮。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接下来的事情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柯阳的底子不错，身体恢复得很好，明天的事情不论会不会出问题，都没关系。

        我所要做的，不过是明天为他画一次妆。

        时间到了，我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却又被叫了一声。

        一样的声音，却不是方才的温和，明明没有恶意，依旧如同淬血的利刀。

        “神医。”

        我转过身，看着柯欢。

        神医？

        “神医不必担心，阿阳下定了决心想做的事情就不会出差错。”柯欢声音笃定，然后极轻地道，“再不济，还有我呢。”

        我沉默着，等着他解释他的反常。

        “神医，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药，能让我和阿阳分开？”他单刀直入。

        我愣了一下。

        “分开？”你不是说要永远保护柯阳吗？

        他似乎看出了我所疑惑的，解释道：“不是那种……是、能让我与阿阳同时存在的，将我从这具身体里剥离出来。”

        他说得颠三倒四，我却听懂了。

        我问道：“你想对柯家那几人动手？”

        不知道何缘故，柯欢一诞生就拥有旁人多年修炼的武功，若是柯欢从柯阳身体中剥离出来，便无所顾忌，便是利刃出鞘，非染血不回。

        柯欢看向我，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几分苦涩，“阿阳想怎么处理这群人我不能替他做决定啊。”

        是这样吗？

        我看向他。

        柯欢目光不躲不闪。

        我猛然想起，初见时他所说的话。

        【我是为阿阳而生的。】

        ……我想错了。

        他那么珍惜柯阳，怎么会打着为他好的名号擅自替他做决定。

        我道：“据我所知，并没有这样的药。”

        “那书中所提的离魂散……”

        “话本所言，何必当真。”我道。

        柯欢的神色于是一下子落寞了下来。

        我心头一动，问他：“那你为何想分离开？”

        柯欢闭了闭眼睛，似乎不知该怎么表达。

        末了，他轻轻地说。

        “我只是想……抱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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