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望江楼上一白衣

九名武当弟子，在白玉广场向七峰星主辞行。

其中有四位已经经历过一次游历的弟子，没有太大的反应，新晋级的弟子则有些迫不及待，一脸的兴奋激动。春秋大陆上那些形形色色的传闻已经让他们期待了很久。此时的他们正如出笼的神兽，因为有主人在场，不太好意思张牙舞爪，袒露心机，但是想要一展身手，一鸣惊人的少年志气已经毫不掩饰的流露了出来。

所谓江湖，于此时的他们来说就是一张白纸，他们还在踌躇满志的思谋如何在能人辈出的江湖上留下属于自己的传说。至于江湖上的人心险恶和步步杀机，他们目前没有丝毫未知，也就不担心，因为，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所谓江湖到底有多残酷。

经过一番叮嘱，众人转身下山。

没有什么依依不舍、泪如雨下的感人场面，一切都很平常，可以说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做师父的也没有给弟子说什么第一次行走江湖要注意什么的经验教训，毕竟，时移世易，每个人要经历的过程是不同的，那些老一辈身上的经验教训并不一定有用，行走江湖，还得靠自己去感悟，吃一堑长一智，只有他们自己经历了，才会迅速成长。评判是非的标准早就在武当山的日常训练中嵌入了他们心里，无需再做提醒，或许，这些标准不一定正确，但一定有用。

走出拜仙台，就算是离开了武当的属地，也意味着逃开了师父的约束。

有些心思早就飞往花花世界的人也不等其他人，大吼一声，释放着多年来的压抑，御空而去，没多大功夫，就有四五人先行离开。

白衣少年周子休看着那些意气风发的初生牛犊，笑的意味深长。

所谓少年壮志不言愁，这本是值得肯定和赞许的可贵精神，但是，盲目的自信会让人摔得很惨。不过仔细一想，自己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嘛！只要不死，瞎折腾一番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起码，不留遗憾吧！

白衣少年拾级而下，拜仙台外的山峦比起武当山上，差了几分苍翠，少了几分灵动，没了那种磅礴气势，多了一丝朦胧晦暗。

陈真一跟在白衣少年身后，思绪纷纷，他想不明白这位道统天人为什么非要选自己，自己一没有高深的法力，二没有人脉资源，三不懂江湖规矩，可以说就是个啥都不懂的小白，他难道不怕自己非但帮不上忙反而会给他添乱？

不过看白衣少年一副不慌不忙，优哉游哉的样子，好像根本就不担心什么西漠的魔族。难道是因为他没借到七星剑，恼羞成怒，要把自己哄去当饲料喂给那些魔族？

陈真一越想越觉得白衣少年肯定没安啥好心，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先生，西漠在什么地方？魔族吃人吗？”

白衣少年笑了笑，没有回答陈真一的问题，头也不回的朗声说：“不着急，你先多看看，看看这世间万物，看看它们是如何在这天地间生存的，道既在心里，也在身边”。

陈真一顿感莫名其妙，先前不是你说的要去西漠降妖除魔吗？现在怎么反倒不关心了？还有我看什么世间万物，啥时候看不是看？非要在这节骨眼上在这些一成不变的山川草木上浪费时间？那你还不如放我自己去潇洒呢！

陈真一没在白衣少年身上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秦若雪和鱼玄机，还有后面的紫霄峰孙无极，想和他们聊聊天。于是站在道旁，笑脸相迎。

鱼玄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如冰霜，并未对陈真一投来的笑脸和热切目光作出回应，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秦若雪严厉凛冽的眼睛中藏着杀气，恶狠狠瞪了陈真一一眼，扬长而去，只有最后的孙无极走到陈真一跟前，乐呵呵道：“陈师弟，此去西漠，山高路远，一路多保重啊！我决定去趟南疆，咱们三年后武当山见！告辞……”

陈真一拱手微笑，“孙师兄保重……”

孙无极迅速追上前面的两人，一一告别，然后跟最前方的白衣少年说了几句话，而后腾空飞去，不多久就消失不见了。

此时只剩下四人缓缓沿着石阶往山下走去。

前面的三人一言不发，各走各的，陈真一看他们一个个都跟木头似的，让本来应该是欢乐轻松的旅途变得毫无乐趣。

百无聊赖的陈真一从道旁的树上摘下一根细长树枝，摘去树叶，留下光秃秃一根树枝握在手里，胡乱甩着，漫不经心地在山道上走走停停。

忽然，他感觉后面有人快步向他跑来。回头发现竟然是煤球，那只大黑狗不知怎的跑下山来了。

前面的三人也听到了脚步声，齐齐驻足回头观望。

大黑狗一头扎进陈真一怀里，呜呜呜叫个不停，很是委屈的模样。似乎是在埋怨陈真一下山为什么不带着自己。

比武结束那晚上，煤球就被李玄玉带回了小笔峰，本以为三年内再见不到它了，也不知它是如何得知自己要下山的，还从小笔峰逃出来找自己了。

“煤球，你师父不会追来吧？”陈真一揉着大黑狗的脑袋，往山上张望，确定后面并没人跟着，这才放心地笑道：“有你在，这一路就不会无聊了，走吧！我们就去西漠看看魔族都长什么样！一起干他丫的”

陈真一脸上露出灿烂笑容，大步往山下走去。

经过小笔峰两位弟子身边的时候，不失风度地点头微笑，大有我是这条路上最靓的仔的架势。但在秦若雪看来，他笑的很是猥琐，气冲冲道：“黑子，你擅自下山，可知后果？赶快回去，免得师父到时责罚……”

大黑狗屁颠屁颠跟在陈真一身后，对两位小笔峰弟子视而不见。

“哎！你个小畜生，我们照顾你那么久都没见你这么亲热，这小子到底怎么你了，让你这般死心塌地跟着他，就不怕他把你给卖了？”秦若雪追在后面骂道，有些指桑骂槐的意味。

陈真一回头，不失礼貌的笑道：“秦师姐，它是灵宠，有灵识，能听懂人话，自然也有自己的判断，它既然跟着我，就说明我并非什么十恶不赦的人，至于那些不太中听的流言蜚语，全是有心人的诽谤之词，实际上没有任何证据，相信你会有判断的，再有，我和煤球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患难兄弟，我也不会做出卖兄弟的事，你大可放心……”。

秦若雪白了一眼陈真一，懒得理他，再次威胁大黑狗，“黑子，听话，快点回去……不然我揍你……”

这次不等陈真一再说什么，大黑狗龇牙咧嘴对着秦若雪大声吠叫。

陈真一一脸得意，转身往山下走去。看到陈真一走远，大黑狗丢下秦若雪和鱼玄机，又屁颠屁颠追了上去。

鱼玄机脸上的阴云散去不少，听陈真一这般说，她才明白流传在武当山弟子中的那些话全是别人胡说的，当不得真。虽然师姐对此事没做解释，但是看她的样子，陈真一说的应该就是真的了。静下心来一想，当日他在小笔峰根本就没时间和师姐单独相处，又何来的双修？所以那些话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可自己先前为什么就会鬼迷心窍信了那些话呢？

鱼玄机不由一阵惭愧，想起师父多次告诫自己，凡事都要自己去求证，不要人云亦云，只有冷静客观的分析才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也才不会因为意气用事留下遗憾。

        

现在想开了，少女不由地开心起来，微笑着对秦若雪说道：“师姐，别生气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高兴一点才对……黑子愿意跟就让它跟着，到时候再把它带回去就是了……”

秦若雪一笑置之，满腹狐疑。

她之所以瞧不上陈真一并不是因为武当山上关于自己和陈真一双修的非议，这对自己的名誉虽有影响，但也不至于因此而乱了心神，毕竟师者心境在哪儿加持。

虽然自己是清白的，可是无风不起浪，保不准就有那些不受清规的小妮子一时动了凡心，和那小子来了个坦诚相见。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位看上去一脸清纯的小师妹鱼玄机，而那些好事的武当弟子不过是搞错了对象，误把自己当成了那小子的双修对象。

她对陈真一的印象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这小子离开小笔峰的时候还点名让小师妹送他，当时她就觉得奇怪，后来流言四起，她想当然地就认为是师妹不尊师命，私自和男弟子双修，有辱师门。

作为大师姐，而且还是为师命是从的大师姐，怎能不大动肝火？她也就理所当然的对陈真一和鱼玄机产生了敌对情绪。

鱼玄机心思单纯，不知大师姐心中所想，出于关心，也出于此前听信流言，误会了大师姐，虽然没做出什么对不起大师姐的事，仍然心有愧疚，这才好言相劝，不成想热脸贴了冷屁股，自讨没趣。

秦若雪将长剑从左手换到右手，头也不回地往下走。对于大师姐的冷漠无情，鱼玄机早就习以为常，也就没当回事。只是，十二年来第一次下山的她不知接下来该去哪里，该做什么，本想听听大师姐的意见，最好能跟着她一起游历，可是，看大师姐的样子，好像并不打算带着她。

白衣少年看到灵宠也来了，会心一笑。

他最初上武当，是为了七星剑。等他看到七星剑只有聚齐三魂七魄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而七星剑的三魂七魄又被分开，很难聚齐，所以并未抱什么希望，认定武当之行要无功而返了。直到昨晚在玉虚宫见到陈真一，才又看到希望。陈真一身上拥有七星剑的剑灵，再加上两只灵宠，三魂就能聚齐，而他身上让人捉摸不透的那股强大气象，完全能匹敌七魄。

        有了他，再加上剑灵和灵宠，七星剑真正的威力说不定也能发挥出来，西漠之行成功的几率就大大提高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才能让仙鹤也跟着去西漠。

约莫一炷香功夫，他们已经走完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石阶，来到武当山脚下。白衣少年想了一路，但还是没想出办法。比武结束两天了，这两天也没见着仙鹤的影子，可是西漠那边又耽搁不得，这让他很是揪心。

来到山脚下，秦若雪拱手对白衣少年道：“先生，我还有事，就不陪您去西漠了，就此告辞……”

白衣少年颔首笑道：“无妨，你保重……”

秦若雪看了一眼鱼玄机和陈真一，没说什么就御空离去，鱼玄机看着师姐离去的背影，轻轻唤了一声：“师姐……”

秦若雪权当没听见，扔下自己的师妹，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陈真一看到鱼玄机眉头皱起，一脸茫然，知道她心里难受，走上前柔声道：“要不你跟我们一起？”

鱼玄机不置可否，怔怔的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位姑娘，这小子说的是，你要不嫌弃就跟我们一起吧！要是能降服西漠魔族，可是大功一件”白衣少年看着一脸茫然的鱼玄机，出言劝慰。

鱼玄机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心想跟着他们肯定比自己一个人好，毕竟还有一个是同门，起码能有个照应，要不然接下来这三年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三人一路来到丹江口，武当山下第一个小镇。

走进丹江口，鱼玄机感觉自己好像来过这里似的，倍感亲切。看着那些进出城门的行人，脑海中零零碎碎浮现起关于丹江口的记忆碎片，虽然有些模糊，可她终于想起来了。当年就是在这里遇到的师父，十二年了，这里的一切好像一点没变，又好像都变了。

走进熙熙攘攘的小镇，人间烟火气熏得她热泪盈眶，她撇过头去，拭去泪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陌生又熟悉的一切。

突然，大街上聚拢了很多人，尤以妙龄女子最多。她们的目光都朝着一个方向，三人停下脚步，转头看去。

众人围观的是一座三层阁楼，红色的帷幔悬挂在二三层的回廊上，随风飘动。阁楼飞檐翘角，青砖灰瓦，虽然不很奢华，倒有几分雅致。大门上，一块黑色匾额上刻着三个大字，是小篆字体，陈真一不禁念了出来：望江楼。

再往上，楼顶坐着一位仙气飘飘的白衣少年，正是：望江楼上一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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