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当天下午，夫妻二人便带着梁如月回镇上了，直接送到镇上的人民医院。
这之前梁如月在孙奶奶家换上旧衣裳，在那里吃了顿午饭，简单打理了一番，孙奶奶给小丫头换衣裳的时候看到她骨瘦嶙峋的身子，十三岁个子还不到一米四，直呼可怜，临了嘱咐梁倩给她找个好人家，别再苦了小孩。
梁倩答应了。
晚上，夕阳落下，一轮弯月影影绰绰出现，陆深才从医院回到家。
梁倩听到开门声，赶紧从房间走出来，路过台阶时听到男人紧张地提醒了一句：“小心点。”
她一手抱着肚子，拉开了堂屋的灯，见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不禁有些担忧，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晚，情况怎么样？”
她回来之后本想跟着去，奈何身上笨重，陆深把她送回家中让她好好歇着，拿足了钱，然后自己背着梁如月去的医院。
陆深揉了揉眉骨：“把你妹妹送过去之后，护士报警说我打小孩，公安把我带去问话了。”
梁倩傻眼，啊了一声。
他见状笑了一声：“没事儿，警局那边我混得熟，他们知道我是啥德行。”打人有可能，打小孩是不可能的，加上无凭无据，小孩那边也说不是他干的，很快放他走了。
他还挺得意。
梁倩小小翻了个白眼，又听他说起梁如月的情况：“你妹她右腿骨头给活活打断了，医生说接骨之后要好好养着，还有各种皮肉伤，严重营养不良，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一下，我就没带她回来。”
她越听脸色越凝重，最终叹口气：“小小年纪都经历了什么啊。”
陆深奔波一路，口渴得不行，说完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咕噜咕噜喝了一大杯水，皱眉道：“好甜，放了什么东西？”
“蜂蜜。”梁倩道，她这个人很爱吃甜，手里刚赚到一点钱就忍不住去供销社买了点蜂蜜解解馋，紧接着陆深回来给她带了一小罐糖果，没几天她吃了快一半。
陆深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猛喝几口漱口，显然不喜那味道，说：“以后别放我杯子里了，难喝。”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是她的杯子？
梁倩有点想笑，哦了一声，“回来这么晚，饿了吧，我去给你煮吃的。”
她进了厨房，今晚上她做了西红柿汤汁拌面。
粗面已经揉好放在干燥的盆里，西红柿汤汁也多做了一碗，只需要生火将面煮熟，拌上汤汁，上头放上切成丝的黄瓜，辣酱和表皮煎得焦脆的煎蛋。
陆深去茅厕冲了个凉，换上干净的短袖，他这次外出回来之后柜子里多了好几套新衣服，都是梁倩给他准备的，宽松的深色系，款式简单大方，他觉得比自己平时去淘的那些衣服好看多了，摸着柔软舒服，他很喜欢。
等他进屋的时候桌上已经放好一大碗拌面，梁倩坐在对面捏着一根手指长短的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家里只有一张桌子，看着她低头垂眉沉静思考的模样，陆深不由得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在这张桌子上写作业的场景。
不过他可没她认真，经常写着写着就走神，嘴里叼着笔，笔帽处啃出好几个牙印子。
他拿肩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问道：“写什么？”
梁倩抬起头，道：“我在画宝宝出生之后穿的小衣服。”
虽然这段时间她一直动手做着，但只是最基本的衣服裤子，总觉得差点意思。
说完自豪得将纸反过来给他看自己的成果。
陆深打眼一瞧，那小衣服还挺特别，套头连体的款式，帽子上一对猫咪小耳朵，“不开档吗？”他在街上见小宝宝穿的都是开裆裤。
“开了，这儿呢。”梁倩说：“这里有个粘扣带，拉开就是开裆裤啦，平时可以粘上，这样就不会着凉了，还美观。”
陆深没听说过粘扣带，听着的确很便利，再看那张图纸，图样画的十分专业。
眼睛眯缝里藏了些异色，低笑一声，说：“没想到你还会这些。”
“那当然了。”梁倩沉浸在创作的喜悦里，没察觉什么不对，笑眯眯道：“我会的可多啦。”
陆深坐下来吃面，夹了一小碗推到梁倩面前。
梁倩：“我吃过晚饭了。”
“一起吃，陪我吃。”陆深将筷子塞进她手里。
梁倩只好接过筷子，挑起面条一根根吃起来。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陆深突然说：“你打算怎么安置你妹妹？”
梁倩心里咯噔一下，其实这事迟早要商量清楚，究竟是送人还是自己养，她心里还没有决断，毕竟家里多一个人不是多双筷子的事情。
其实在那个梦里，梁如月没有活到十四岁，她被侵猪笼之后耗尽精力，张英丽不送她去医院，让她继续干粗活，不给饭吃，天冷的时候住鸡窝，几个月后的冬天，梁如月就这么被活活折磨死了。
在亲眼见到梁如月的遭遇前，梁倩对那个梦半信半疑，现在彻底信了。
她救下了可怜的妹妹，梁如月的命运已经被改写，未来的路如何，就要看如何往下走了。
梁倩实话实说：“我想养她，但我怕拖累你，所以……”
“想养就养吧。”陆深道，他垂眸看着碗里的面，“有娘生没娘养，都是可怜人。”
梁倩愣住，想到陆深小时候也是被母亲弃养，多亏爷爷的抚养才活下来。
心中一酸，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第二天上午，梁倩将凉拌汁做好交给李大娘，然后与陆深带着饭菜去医院看望梁如月。
医院，梁倩推开门，这是一间多人病房，梁如月在最里面那张病床。
正坐在床上扭头往窗外瞧。
梁倩放下东西，轻轻唤了一声：“如月。”
小姑娘浑身一颤，回过头，眼眶瞬间就红了，将死未死时救了她还让她得以治疗的姐姐啊。
素未谋面的姐姐。
干裂的嘴唇喃喃道：“三，三姐……”
她又看向旁边的陆深，虽然对方看着很凶，此时面无表情的，但她知道这是她的姐夫，跟三姐一起救了她，也是顶好的人，“姐夫好。”
陆深不知怎么跟这种半大的小女孩相处，闻言只点了点头。
梁倩笑道：“我们给你带了饭，先吃饭。”
她打开饭盒，一股饭菜香飘出来，隔壁床的病人忍不住看过来。
装饭菜的是铝制饭盒，保温效果还不错，一份是软糯香甜的白米饭，一份装着凤梨咕噜肉和肉末蒸蛋，还带了排骨玉米汤。
光是菜就装了满满当当一盒子，汤装在新的搪瓷杯里，一掀开盖子热气腾腾。
其实若不是为了梁如月，她很少在中午做这么丰盛的食物。
现在家里条件算不上多好，她辣酱卖得再好也是薄利多销的小本生意，不像大厂可以批量生产，而陆深这段时间陪产，暂时没有收入，以后孩子出生花钱的地方太多了，所以她能省就省点。
梁如月犹豫地接过饭盒，仿佛托不出那沉甸甸的饭菜，手指微微发抖。
她不敢吃，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
梁倩看着心酸，伸手摸了摸她枯燥的头发，那头发乱七八糟长短不一的顶在小姑娘头上，一看就未曾好好打理过，她说：“吃吧，家里有的是，等你出院了，姐姐还给你做好吃的。”
梁如月抬起头，似乎不敢相信，“三姐……要带我回家吗……”
“当然啊，你是我妹妹。”梁倩认真地说，“以后你跟着我们，不会再让你挨饿受冻了。”
“嗯……”梁如月哽咽地点点头。
她捧起饭盒吃起来，吃相有点凶，腮帮鼓鼓的，低着头用力嚼着白米饭。
眼眶里蓄满的眼泪汹涌而下。
等梁如月吃完饭，梁倩拉着她的手陪她坐了一会儿，然后去问医生情况，医生说她的腿刚刚接好，今天再观察一天，没事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梁倩放心了些。
正欲离开，却被陆深拉着上了三楼的妇产科。
梁倩登时猜到他要干什么，拒绝说：“我感觉我现在挺好的，就别去产检了吧？”
陆深扣着她的手臂不许她走，道：“不行，人家产妇都去看，你也得去。”
他在市里追债的时候有个兄弟的老婆最近刚生。生孩子那天他老婆高血压发作，差点连人带娃出事，幸亏市里医生经验丰富，才勉强保住母子平安。
事后产科医生斥责他们夫妻产前不做产检，连老婆患有高血压都不知道，要知道高血压病人在生育时很危险，倘若孕期检查出来，及时纠正治疗，生产时就不会发生这些风险了。
此时让那兄弟心中自责不已，逢人就科普产检的重要性。
当时陆深一听说此事，就想着回家后带梁倩去产检。
不过产检的概念这时候还未曾深入群众心里，不少农村的妇人在地里都能生产，大家伙都觉得生孩子没啥难的，很少人愿意花钱做这个。
梁倩拗不过他，不得不去了。
只报了基本的项目，一系列流程下来时间也不短，足足花了两个多小时。
检查的是个五十多岁经验老道的女医生，看完图像和检查结果后招手让小夫妻进来，“有点情况跟你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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