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师兄

入夜，皇宫内众人已沉沉睡去，唯独太子的寝殿内烛火通亮。

        里屋的二人正在为谁睡那张床而争论着，琰荒指着自己身后的床，说道：“既然师兄不愿意睡为太子妃准备的那张床，为何不与我同睡一张？”

        容子屿顿时哑口无言，苍白地解释道：“我是怕你不习惯与我同睡，更何况我与别的地方睡也不是行。”

        “我早就说了要与师兄睡同个房间，师兄怎么就是不听。”琰荒急忙拉住就要出门的容子屿，说道，“已经入夜了，师兄就别折腾了。”

        “你怎么……”容子屿被他推着坐在床上，看着他铺好的两床被单，无奈地说道，“你怎么变得这般粘人，以前都还不会的。”

        “是吗？”琰荒不解地问。

        其实对于他来说，自己对于以前的事情自己忘得都差不多了，甚者连自己与容子屿是如何认识的也忘却得差不多了。

        如今，这些已然不重要了。

        见容子屿不说话，琰荒接着说道：“夜深许久了，师兄还是快睡吧。”

        而后者却迟迟不动，琰荒问：“怎么了？”

        容子屿摇摇头，说：“我睡外头吧。”

        “好啊，那我替师兄更衣？”

        容子屿对他说自己来就行，可琰荒偏偏就是不听，一把将人拉过来，为他更换完外衣后却不松手，反而将他拥入怀中。

        “不是说好的睡觉？”容子屿说。

        琰荒没有回答，两根手指夹住他的下巴，再一次朝着他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容子屿反应过来时，人早已被琰荒压在身下。

        亲吻许久，琰荒才松了口，低头看着正在大口喘气的容子屿，撩开他额头前的碎发，说道：“师兄输了，师兄睡里头。”

        容子屿看了他一眼，将他轻轻推到一旁，拉起被子背对着他躺下。

        “师兄生气了？”琰荒躺下后将人翻过来拥入怀中，顺着他头发问道。

        容子屿沉默了会才说：“若你下次还想要再亲的话……不要再这么突然了。”

        “好。”

        听着琰荒温柔的声音，再加上他顺着头发的动作，容子屿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时，容子屿摸向隔壁位置却摸了个空，他从床上猛得坐了起来，门也在这时被人推开。

        “师兄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来人是琰荒，他将手中的餐盘放在桌子上，顺手拿过昨夜被他放在椅子上的外袍，替容子屿披上去。

        “不早了，我还有要事要去见父皇。”容子屿将外袍穿好。

        正当他要从外头走去时，琰荒却把他摁下，将餐食送到容子屿的嘴边：“先用饭，这是皇后娘娘特地吩咐御膳房做的。”

        本想着拒绝，但容子屿一听是皇后所做，便接了过来。

        琰荒说道：“方才姜师叔传音与我，说李小姐昨夜突发恶疾昏了过去，本草宗的弟子连夜赶往李府，才勉强将她救了回来。花前辈今早也随着太医们出宫了。”

        “姜师叔可还有说什么？”容子屿将碗中的白粥吃完，接过琰荒递来的手帕后问道。

        “师叔正与其他弟子们探查皇宫派下的药物，还需等待些时候才能够有结果。”琰荒拿过容子屿手中的碗，认真地回答。

        容子屿听后只是点了点头，起身问道：“父皇他……”

        琰荒拉过他的双手，回答道：“四皇子今早就与我说说皇帝的身子已与大碍，昨日只是因为操劳了些才身子不适，今日太医早早替他把了脉，师兄不要太过担心了。”

        “无事就好，姜师叔那边还得要劳烦你多加留意一些。”容子屿说，“这次的还是以寻找凶兽为重，再协助姜师叔解决瘟病之事。”

        琰荒正想回答，随之而来便是一阵敲门声，开门便见一位公公走了进来，火急火燎地说道：“太子殿下，十一公主擅闯禁闭室，四皇子派我前来寻您。”

        容子屿疑惑地问：“禁闭室？”

        公公侧着身让出了个位置，为二人留出一个出去的空间，随后回答道：“愉妃娘娘所生的唯一一个皇子，也就是五皇子。不久前被皇上查出有断袖之癖，甚者为了袒护爱人还推掉与边疆的联姻，皇上一气之下就将他关了紧闭……”

        公公越说到最后，声音愈发微弱，可恰恰好被琰荒听得一清二楚。

        他看着容子屿紧锁的眉头，许久发觉他走得有些飞快，嫌些被他落在了身后。

        “师兄？”琰荒试探地问。

        “五皇子公然坦开断袖之癖，实属有辱皇家颜面，父皇将其关紧闭情有可原。”容子屿与琰荒对视了一眼，转头对着一旁的公公问，“十一公主也不过十岁出头，怎么突然就敢擅闯禁闭室了？”

        琰荒也望向公公。

        “是十一公主喃喃着说五皇子已经死了，硬要闯进去。”公公的声音微弱，“她现在就被四皇子押在禁闭室前，就等着您过去呢。”

        容子屿说道：“知了，公公不必跟着了，剩下的我会解决。”

        确认公公离去之后，琰荒上前问道：“师兄，人界皇室……当真看不起断袖之癖？”

        话音落，琰荒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

        不过，方才他听见容子屿与公公的对话，心中对这个问题的答案略知一二。

        但在此之前，琰荒听着二人的谈话，甚至是容子屿刚刚的那句“断袖之癖实属有辱皇家颜面”，让他内心莫名有些慌张。

        可他偏偏却说不出这种慌张从何而来。

        “人界并不排斥断袖之癖，只不过觉得断袖之癖拿不出台面，毕竟人界只有男女才能孕育生命。更何况五弟是父皇的孩子。”容子屿回答，“他身上留着人界最尊贵的血统，自然是不被允许做出这种事的。”

        听到容子屿的回答，琰荒心中那块无名巨石落了下来，但他随即又问道：“那师兄呢？也不能有断袖之癖？”

        容子屿说：“我是太子，是人界众生皆认得未来天子，更不能有断袖之癖。”

        琰荒望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容子屿又补充道：“只要我肯让出太子之位，并与皇室剔除关系，永久被祖册除名，就算我有断袖之癖，父皇与母后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这一次琰荒没有回答，也收回了落在容子屿身上的目光。

        他确实很想知道容子屿是否有断袖之癖，但听他刚刚说的那两句话——若他所爱之人是男子的话，就意味着容子屿要抛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琰荒有些贪心，他希望容子屿能够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留在狱火宗又或者肆心派中。

        “但这终究还是不可能的。”琰荒心想。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愿意抛弃皇位不继承，去当一个毫不起眼的狱火宗大师兄，他容子屿前两世能够继承师尊的掌门之位，这一世他怎么可能会放过天子之位？

        二人一路上就这么沉默着，各怀各自的心思，他们便很快来到了禁闭室前。

        那里早早就聚集了诸多皇子与公主们，见容子屿赶来时，原本叽叽喳喳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子期。”容子屿走进大门，看着容子期绑着十一公主坐在那里后，一脸严肃地说，“你作为兄长怎么可以这般对待皇妹，快快松绑。”

        容子期回道：“皇兄，我要是现在就给十一妹松开，她就会立马蹦进禁闭室内，到时候可不是五弟与我和十一妹受罚这么简单了。”

        琰荒轻笑一声，上前将绑住的十一公主抱了起来，解开她身上的绳索后，指着容子屿轻声地问她：“十一小公主，可否能告诉你的大皇兄发生了何事？”

        小公主奶着音说：“母妃说，五哥哥已经死了。”

        “母妃？”容子屿看着她脸上的泪痕，“愉妃娘娘是怎么同你说的。”

        小公主抬起手擦了擦眼泪，些许是刚刚被容子期折腾累了，她朝着容子屿摇了摇头，趴在琰荒肩膀处就睡了过去。

        容子屿同琰荒对视了眼，说道：“子期，你先带着皇弟皇妹们去学堂，这里交给我就好。”

        容子期长叹了口气，看了眼琰荒后便驱赶外头的人。

        看着散开的人群，容子屿说道：“抱歉阿荒，弟妹们不懂礼数让你见笑了。”

        “我看那群皇子公主们也都不过十几岁出头，这也没什么的。”琰荒笑着回答道。

        容子屿扶额，从他怀中接过十一公主，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想到来到皇宫会有这么多事，照这样下去，想要找到穷奇就更难了，抱歉……”

        “有我在呢师兄，先进去吧。”

        容皇对于禁闭室的使用并不多，看着周围灰尘可见已经常年未开过了，琰荒推开那扇门，随后便被飞尘呛得直咳。

        冒着灰尘，琰荒抽出浊清就踏入紧闭室内，再确认无误后示意外头的容子屿进来。

        “先找五弟。”容子屿抱紧怀中的十一公主，跟着琰荒朝着黑不溜瞅的里头走去。

        琰荒在前头开路，可禁闭室越往里头走去，光线就越暗，到最后琰荒伸手不见五指，这才停下了脚步：“师兄，再往前走就真看不见了。”

        容子屿刚停下脚步，下一秒被琰荒拉入怀中，他下意识地抱紧十一公主，说道：“继续走，五弟不可能出禁闭室的，他只能在这里头。”

        “有些危险，我们还有一个小公主……”琰荒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诚实地带着容子屿往里头走去。

        容子屿接话道：“有危险的话，你就先带着皇妹离开，我为你们断后就好。”

        这下琰荒没有接话，只是搂着容子屿的那只手，用力了几分。

        他们也不知在这里头走了多久，容子屿抱着小公主的手有些发酸，里头的空气也稀薄了不少，容子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嫌些晕了过去。

        幸亏琰荒眼疾手快，将人牢牢禁锢在怀中，听着容子屿不规律的呼吸，他趴在容子屿耳边说道：“师兄，需要休息吗？”

        容子屿本想着应“要”，但一想到五弟下落不明，便收回了这个想法，随即说道：“我没事，继续走吧。”

        “别硬撑。”琰荒将人一把打横抱起。

        “你不觉得难受吗，阿荒。”容子屿问。

        “师兄的反应过于吓人，不过现在对于我来说只是看不见路，其他的还好。”琰荒边走边回答道，“只是还不会夸张到师兄这种程度。”

        “别打趣我。”容子屿握拳在他胸口处轻轻锤了一下来。

        随之得到回应的是琰荒的轻笑声。

        两人一路上就这么小打小闹，走出了段距离后，琰荒感觉到他似乎能看清前方的路了。

        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他与容子屿都听见前头传来一阵阵低吼声。

        那声音二人再熟悉不过了——和在周家屏障前听到得一模一样！

        “前面怕不是有鬼族。”容子屿从他怀中跳了下来，在确认十一公主没有醒来的迹象后继续说道，“这么说穷奇就离我们不远了，但是五弟有些凶多吉少了。

        “师兄跟着我。”琰荒伸出手揽住容子屿的腰，朝着里头继续走去。

        与先前周家屏障出一样，越往里头走去，那低吼声就逐渐变大。

        但是周围的黑暗使得琰荒无法看清自己身处何地，但在他的脑子中已经脑补出了无数鬼族围攻他们三人的模样——想起来确实有些危险。

        猜测也只是猜测，琰荒与容子屿在继续往里走了没多久，那低吼声便停止了下来。

        好巧不巧的是，此时容子屿怀中的十一公主也醒来过来，她拽住容子屿的衣领说道：“皇兄……”

        “嘘，十一不要害怕，有皇兄在。”容子屿轻轻拍着她的背，却感受到琰荒搂着自己的手用力了几分，这才慢悠悠地说，“师兄也在。”

        琰荒再一次以轻笑声作为回应，他伸出双指捏住容子屿的脸，将他轻轻掰了过来，朝着他的嘴唇落下一吻。

        “嘘，师弟在。”

        一吻而终，容子屿伸出脚踢了踢琰荒，却没有用力。

        也在此时，前方骤然见亮起一阵剧烈的强光，琰荒将容子屿的头给按入自己的胸膛，背对着那强光站立。

        伴随着强光而来的，还有千万个与方才低吼声一样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低吼声了，而是噪声。

        余光瞥见那强光照在微弱了几分，于是琰荒拉着容子屿向光的地方跑了过去，二人纵身一跃，跳过那强烈的光照稳稳落地！

        “师兄小心。”琰荒率先站起身挡在容子屿身前。

        容子屿抬头关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地下室，而在他们身前的确实一群群虎视眈眈的鬼族。

        鬼们用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但二人总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琰荒将容子屿与十一公主带到高柱藏好，抽出浊清剑就要冲上去，容子屿眼疾手快将他拉住，说道：“你疯了？你一个人怎么可能能够对付得了它们？”

        “他们迟早都会杀过来的，师兄想办法看看要怎么出去，我帮你拖延时间。”琰荒看着再一次睡过去的十一公主，他凑到容子屿耳边讲道。

        容子屿这次有些生气：“不可，留下来。”

        琰荒在他额头落下一吻，说：“师兄听话。”

        容子屿赌气不愿意理他，琰荒看着他也只是笑笑，起身拿着佩剑就走了出去，任凭容子屿说什么都不听。

        “师兄。”琰荒站在兄妹二人躲藏的石柱前，突然开口说道。

        容子屿探出个脑袋，却好巧不巧地对上了琰荒的眼眸，他问：“何事？”

        “师兄还记得在太守那儿，答应我的吗？”

        “记得。”容子屿说，“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琰荒拿起浊清剑对着朝自己铺来的那只鬼就砍了下去，顺时间那鬼就成了零零碎碎的残片。

        他再次转头看向容子屿，眼神里尽数多了几分认真与疯狂。

        他说：“师兄，做我道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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