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师

林语尘抬起眼，一身白衬衣的他，给人的气质比往日更清郁，饶是一夜未睡，这个男人的眼底总似盛着柔光。

        连周抿了抿唇，继续说道：“阳台及窗台上的指纹确实是段之洋的，在阳台上铃兰草留下的鞋印与段之洋也完全吻合，现场目前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痕迹。段之洋确实有可能是自己跳下楼的。”

        “这么说，段之洋真的是自杀？”

        纪忍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那他之前电话里说的什么意思，有人会在自己准备自杀前报警吗？”

        吴童：“当时段之洋咬定有人要在今天或明天之前杀死他，他是知道自己今天可能会死才报的警。”

        空气静滞了几秒

        “段之洋是自己跳下楼的。”林语尘敛眉，继续说道：“但却不一定是自杀。”

        明明是有歧义的语句，但如果细想下去

        几人头皮都有些发麻——

        纪忍瞬间眼睛瞪大，“什么叫自己跳楼却不是自杀？难道，还有人逼他往下跳不成？”

        “不是被逼的。”连周静静的道，“如果在场有第二个人逼着被害人做出违背求生意识的事，现场的痕迹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他停顿了下，“我甚至宁可相信段之洋在死前被人操控了。”

        吴童皱了下眉，声音淡淡的：“你们想下老姜说过的‘邪灵阵’，难道真的是有人在被害人家里布置了一个操控人心神的阵法？所以让段之洋心甘情愿自己赴死的？”

        连周摇了摇头：“我看啊，能做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的，未必真的是人”

        此话一出，几个少年背上皆是不寒而栗。

        纪忍：“现场监控看完了吗？”

        “段之洋所在楼层的监控三个月前就坏了，没人修。”连周说完耸了耸肩。

        得，纪忍觉得一定有条定律，凶案现场十个监控九个坏，还有一个接触不良。

        “先等姜法医的尸检报告出来吧。”林语尘正在拆一份鉴定记录，“我这有个东西给你们看。”

        进来之前他特意跑了一趟鉴定科。男人指端细长，从一个麻黄纸皮档案袋里抽出两页纸，推到他们面前——

        是一份笔迹鉴定报告。

        林语尘：“就在刚刚，那张‘死亡讣告书’上的笔迹，与匿名信上的笔迹鉴定结果出来了。笔迹证明属于同一人。”

        几人瞬时想起，段之洋摔成水瓜不成型的尸块上插着一根桃木血锥，与尸体衔接处出现了一份东西，回忆起之前段之洋在报警时提到的【死亡讣告书】——

        凶手下达了一份报丧通知后，当天凌晨，死者通过家里的阳台一跃而下，而现场——

        并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难道真的是

        纪忍和吴童互看了一眼，皆是神情凝滞。

        他们几乎同时想到了八个字。

        “厉鬼附身，冤魂索命。”

        似乎暂时只有这么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段之洋报警时他的求生意识是非常强的，窗台上没有打斗的痕迹，一切显示死者是自愿而为。

        现场有人正在操控他的身体，而操控者就在段之洋的身体里。

        这时警局办公室内突然响起一阵掌声。

        “精彩！精彩至极！！”

        连周转过身，看见是周亦在鼓掌。

        “一位家财上千万的财经大佬深夜跳楼自杀，背后竟是怪神乱力，可真是板上钉钉的社会版头条！”

        周亦抱着手臂，将阴阳怪气进行到底：“标题我都想好了——”

        他掐灭了手里的烟头，疾步踱了两圈，突然站定：“就叫‘鬼怪助阵，林队长勇破奇案’！怎么样？社会民众到时也会夸我们莲市公安办案手法一绝，以后这种找不到线索的邪案一盖让孤魂野鬼来背锅，我们警局的未来指日可待！这小林队长果然不同凡响。”

        林语尘走到周亦面前，“周前辈是物证科上的专家，对于这两起案件不知道有什么看法？”

        “看法？”

        周亦斜睨了林语尘一眼，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我能有什么看法，专案组都解散三次了，我有看法有用吗？毕竟嘛，我是一个身患绝症的老人——”

        周亦说话时看向纪忍和吴童两人，正要再说点什么，却被林语尘打断了。

        方才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件案子，如果把注意力集中到死者本身，有个很奇怪的地方。

        就在刚刚听到某句话时，他忽然反应过来

        有一点确实不太符合常理——

        林语尘收回神，笑容温和道：“前辈果然见解独特，语尘受教了。”

        说完拍了拍周亦的肩，周亦剩余的话卡在嘴边，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表情有点懵逼。

        这位前辈冷嘲的话倒是误打误撞的点醒了林语尘一点。

        段之洋是一位身价上千万的知名人士，一个拥有数套房产的地产大亨，而现在住的地方并不在他名下，他为何要在一个租来的房子里居住了三个月后，选择自杀？

        之后刑警调查来的资料验证了他的想法，段之洋不是第一次出来租房，他似乎一直在逃避什么东西。

        纪忍挂了电话，一手端着面，扬声道：“近两年段之洋一直在搬家，给他介绍房屋的中介说，他要搬进去的房间都会找风水大师提前过来勘测，还无意间听到他和大师说有什么东西缠着自己。”

        吴童眉间一抽，挠了挠头，小声道：“大师？不会是老姜吧？”

        林语尘没有说话，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塞到嘴里，随手拿起一个魔方拼了起来。

        一股淡淡的酸味在唇齿间化开。

        眼前一丝一缕，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条看不见的隐线在拉扯着他，朝一个方向拽去。

        只是他暂时还无法弄清凶手的真实目的。

        那二十六个小六面体在他细长的指端飞速旋转——

        匿名信

        三具无头女尸。或许，不止三具。

        现场出现的猫毛。

        夹桃木血锥。

        【死亡讣告书】

        死者：段之洋。

        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林语尘轻抬了下眼，“纪忍、吴童你们换下便装跟我出来。”

        林语尘直起身，一个全新的魔方被放在一堆杂乱无章的现场照片中。

        纪忍嗦完最后一口面，鼓着腮帮子，像只进食的仓鼠：“队长，去哪儿啊？”

        对面，吴童耐心极好的擦了擦脸，从额头抠下半条不明物。

        “去见一见那位”林语尘穿着一件薄衬衫，显得清俊挺拔，已经走到了门口，微微侧过头，漾出一个笑来：“大师。”

        警方从中介那拿到了那位“大师”的名片。

        据说这位大师极乐于广结善缘，名片在手，逢人必发。

        名片正面写着“明宝道士”四字，下方标注——求签问道、逢凶化吉、婚丧嫁娶、财源广进十六枚小字，背面是一行地址。

        纪忍开车，导航过去要四十分钟，林语尘在车上快速解决了早餐。

        地图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十分钟的时候，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此刻周围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村舍，像是荒废已久，因为常年无人居住，窗檐和门上结满了黏厚的蜘蛛网。

        纪忍大叫一声：“怎么回事，突然熄火了！”

        接着他继续试着发动油门，然而车子一点反应也没有。

        吴童拿起手机，疑惑道：“咦？你是不是走错道了？怎么地图显示偏航了啊！”

        纪忍正准备下车检查，听到吴童的话拧着身子转过来，“不可能！我一路按导航提示走的，要错也是导航错了！”

        说完他又嘀咕了几句，下了车。林语尘打开手机，果然地图上显示，距离目的地已偏航，需要重新规划路线。

        过了两分钟后，纪忍重新拉开车门，探头进来：“奇了怪了！这车没什么问题啊，就是发动不起来！”

        三人此时都下了车。林语尘看了下四周，发现这一带连个人影都没有，可能问路都有点困难，又检查一番后，一时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林语尘：“我看距离目的地也就十分钟车程，步行的话也用不了太久，先把车停这边吧，我们走过去。”

        纪忍和吴童点点头，三人按照步行导航朝车子过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

        纪忍忍不住骂了句：“我操了！导航明明就让我往这个方向的。”

        半个小时后，不出所料，他们果然又绕回了原地。

        纪忍眼抽道：“我就说吧，这垃圾导航有问题！”

        周围荒无人烟落着一片毛屋。

        日晒三竿，阳光却仿佛照不进来，甚至有股说不上来的寒意。

        三人直丢丢的站了一会，面面相觑。

        林语尘想了下，看向他们两个，沉吟片刻：“我觉得，我们可能遇到鬼打墙了。”

        所谓的鬼打墙，就是在一些坟场或者郊外，无论往哪个方向走，就像被困在一个圈里，怎么也走不出去。

        纪忍和吴童刚张大了嘴巴，林语尘轻轻“啊”了一声，接着朝一个方向指了指，似乎找出了一条穿过去的路。

        两人忙不迭的跟在林语尘身后。

        大约朝前走了两百米，总算看到了另一条和刚刚不同的路来，只是两边依然座立着废弃的矮屋，这周围一片灰暗，风吹着门窗嘎吱作响，看上去格外阴森。

        纪忍忍不住问道：“队长，你怎么知道走这边的？”

        林语尘比二人都高半个头，走在前边安全感十足，他步子落得飞快，忽然停住了脚步，原来前边出现了两条分叉路，一条朝东，一条往西。

        他朝左右各看了看，想了片刻，提起长腿往东边那条走去，丢下两个字：“猜的。”

        他语气温和，纪忍和吴童两人脚下同时一歪。

        东边这条向前走了不到五分钟，果然看到一栋挂着招牌的门面。铁首拉环，模样古朴，门口竖着一面黑白吊旗，画满了冥文，随风发出猎猎声，上边写着“不问阳事”。

        还没走近此处，便感到阴风阵阵，叫人脊背不由得一阵寒凉。

        大门是关着的，门口呈八字，摆着几个花圈。

        这是扇两合开的木门。林语尘走在前边，将手指扣在锁门环上，敲了敲门，喊了两句，没人应，大概是没有人。

        正准备再敲时

        门在此刻，发出“呲——”的一声推门声，竟从里向外自己打开了，露出一条指宽长的缝隙。

        三人对视一眼，脸上皆是玄幻莫测。

        林语尘心说，这片房舍多年无人，却在荒僻深处单独开了一间铺子，显然不是做的为人的生意。

        而刚刚他们经历鬼打墙后便走到此处，要么这间铺子确实藏在导航都找不到的地方，要么还有一种可能

        他们并没有真的走出去，而是来到了什么别的地方。

        而这口门的背后说不准就是通往别处去的路，至于通向哪里，结合这门口祭拜死人的花圈，

        林语尘心中隐隐浮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来。

        门外阴冷，光线并不充足，屋子里面竟是一片漆黑。

        大致知晓这方面的忌讳，林语尘没有马上点灯，轻声问道：“请问有人在吗？”

        空气里散发着烟灰和霉味，和一种常年不曾见光后积存下来的腐败气息。

        林语尘天生对嗅觉特别敏感，他隐约感觉到在这里还存在着一种淡淡的从人的皮肤下挥发出的腥香气

        而这种香味在活人身上很难长时间留存，唯一的可能便是——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传出一阵笑声！

        咯咯咯咯咯——

        听上去诡异又搞笑。

        这声音是从纪忍那边传来的，有点憨批，夹着回音，但在这种环境下，突然发出这种声音，多少还是令人有点毛骨悚然。

        这人有个毛病，心里一紧张就会忍不住大笑，林语尘正要出声提醒——

        纪忍拉住旁边的吴童抱怨道：“吴童！哈哈哈，你能别他妈哈哈哈，抓我这么紧，我好疼哈哈哈哈”

        然而，一个清朗的男声却在纪忍的两米外传来：“纪忍，我我没抓你啊。”

        纪忍：“哈哈哈哈哈你没抓我，那还是”刚说到此处，他忽然意识到不对，抓住“吴童”的手一松，心跳间猛然加速！

        林语尘也转过身去，顾不了那么多，打开了手机的电光照了过去，黑暗的屋子在半径一米的地方突然光亮起来——

        由于手机上的光线射程极短，通过声音的发散程度来看，这间屋子并不算小。

        而当林语尘顺着光亮走去，直到看向纪忍的背后时

        一股寒气瞬时爬满全身。

        纪忍也转过头去看——

        只见一个倒挂在屋子里的女人尸体，近在咫尺处，正隔着散落下来的头发笑容诡谲的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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