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替身

电梯内满满当当的站满了人。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知是否光线的问题，他们个个脸色青白，眼珠空而黑。

        在电梯打开后，先是愣了下，接着齐刷刷的朝外边的林语尘看去——

        下一刻！

        背后突然爆出一身轰鸣！！！走廊的墙体像是地震一般，开始脱落！

        忽然林语尘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冲他喊道：“林哥！快进来！”

        他扫向电梯内那一群青白人脸，果然看见一个俊瘦的青年在冲他挥手，正是纪忍！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此时来不及多问，身后一座座房间大块碎裂、坍塌，林语尘一把扯住沈银修，往电梯里拉。两人刚进去，就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

        方才迷宫般的建筑，尘土飞扬，猝然坍塌，成了一片废墟。

        “林哥，林哥。”纪忍探着脖子，挤了过来，“你刚刚没啥事吧？”

        林语尘摇了摇头，目光瞥见了这些面孔里还有一张熟悉的，正是那个女化妆师，因为她挡了一半的脸，又是个冷白面庞，刚刚竟一眼没认出来。

        女人与林语尘对上目光，也朝他这边挤了过来，声音依然低低的，像是鬼在叹气，“小兄弟，你没遇到什么吗？”

        这话问的林语尘有点懵。

        难道他应该遇到点什么吗？

        诚然，除了带回来一个小孩，确实没碰到别的了。

        林语尘朝沈银修看去，他半倚在电梯上，单手插兜，身型挺而直。

        瘦长的手指在每个按键上都戳了戳，似乎十分好奇，察觉到林语尘的目光，转过头来，乖乖把手放了回去。

        从这边收回目光，林语尘再次看向电梯里的其他人。

        门边站着个年近花甲的爷爷，嘴里絮絮叨叨的，怀中抱着什么东西，却是空的，他苍老的手掌在那团空气中一遍遍的抚摸着，嘴里不停的重复着

        “回家了”

        “等会儿爷爷就带你回家。”

        “回家了啊”

        他后边站着一个卷发女人，三十出头，穿着黄色碎花裙，垂着头，浑身滴着水，像是淋了一场雨，面色冷而灰。

        她裸露的皮肤一寸寸的裂开，渗出了脓，混着雨水在地板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女人手里攥着一个链子，上边有血。

        林语尘看到她抬起的眼睛里，没有瞳心

        “啊啊啊——”

        电梯里发出一声尖叫！

        几个人被惊的喊了两声，有人却没有反应。

        纪忍吓得一激灵，抓住林语尘的手都是冰的，冲那大叫的女孩吼道：“你鬼叫什么啊！”

        女孩像是被这一声喝的震了一下，嘴角抽搐着，延续出一声冷笑。

        撕裂的裙子向外翻着，狂怒的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

        接着她僵硬的面部渐渐开始扭曲，黑色的瞳仁向外扩张，变成一口咧开的洞，直朝林语尘扑来！

        有的人被她这一举动吓得吱哇乱叫，胆小的抱头蹲在地上，跟着狂吼狂叫起来——林语尘此刻已经知道，拿枪也是没用的。

        这一电梯里，绝大多数的人。

        都是死人。

        而那少女伸向一半的手，突然猛收了回去，白翳的眼珠，直直的盯着他，狰狞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惊恐

        电梯内的其他“人”也跟着安静下来，一张张死气僵白的脸上，和少女盯着的方向一样，都是同一个表情。

        就好像刚刚在一瞬间，他们看到了格外恐怖的东西。

        纪忍在一旁小声道：“他们都怎么了？”

        林语尘也有些纳闷，他身上是有什么退煞诸罗的可怖迷障？

        还是他们透过他看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他侧了侧身，背后只有一块光秃秃的金属墙壁。

        沈银修靠墙站着，看到他问询的目光，轻轻耸了下肩。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后，电梯里的鬼逃命似的出了电梯。

        只有纪忍和那个女化妆师，跟在林语尘身后，慢慢的走。

        林语尘回过头，只见沈银修最后一个走出来，感觉像个到处参观的游客。

        电梯内没有f3这一层，是因为这一层，只有死人才能到达。

        刚刚那一群，鸟兽散状的在黑暗里消失了。

        这周围空空荡荡，像是一间荒废的地下停车场。

        纪忍四下看了看，推着林语尘往一边走，声音转着回声：“林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如今这情形，像是凌晨走在荒无人烟的夜路上，急着往回家赶，却怎么也走不到头。

        女人低着头一声不响的跟着，大概是害怕，没有说话。

        四周，忽然阴嗖嗖的扬起一阵风，空中凉丝丝的飘下几滴雨，滴打在地板上。

        雨

        这地底下哪来的雨？

        滴答——

        滴答——滴答——

        又落下几滴，纪忍摸了摸脖子，有什么东西顺着衣领流了进去，冰凉刺骨，还带着点黏度。

        几人都相对无言，头皮却都爬上了一层寒意。

        林语尘猛地抬头望向上方，睁大了眼睛，双瞳骤然收缩起来！

        头顶上，阴森森的一张瘆白人脸正缩在天花板里，落下湿漉漉的头发，那些冰凉的液体正是从那人的眼眶里流出来的！

        而当他仰起头，却没感到有东西滴落下来。

        再向上一仰，便瞧见一双瘦白修长的手，正遮在他头上。

        极近处响起一个声音，“是罪人桩。”

        林语尘侧过脸，与沈银修的双目对上，他低声道：“做了恶事的灵在转世前将一直挂在这里，身体互相分食。”

        互相分食

        一阵翻腾的恶意蹿上心头。

        再细看过去，那上边竟密密麻麻布满了被啃食掉一半人的大腿、半残的手臂和被吃了眼珠的头颅，十分血腥恶心

        那些是他们灵的化身，也就意味着他们将带着怎样的身子去投胎。

        “林哥，快走吧！”纪忍再次催促道。

        身后的女人一声不吭，将头埋的更低了。

        林语尘问道：“你们没见到其他人嘛？”

        纪忍大概吓得够呛，说话都打着哆嗦，“其他人我、我不知道啊。”

        “不过，林哥，你刚刚真的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纪忍木讷的看向他，脸色有些发白。

        林语尘脚步放缓，“有啊。”

        纪忍和女人一前一后，脚步却没有停，依然抓着林语尘往前边走。

        纪忍握住林语尘的手指又冰凉了几分，“什么？”

        “你们啊。”

        两人“身形”定住，林语尘话音未落，向后错了一步，两手稍一借力，便挣脱开。

        他身法英气漂亮，手上拳风又狠又厉，直朝“纪忍”和“女人”的头脸打去。

        两人猛地向后撤，却是退避不及，两张脸瞬时向里凹去，像个被砸扁的馒头。

        这两人捏着鼻子想把脸拔1出来，待要反扑，却见林语尘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条短鞭，手指一提，一勾，另一端便飞速绕在他腕间。

        他指节修长有力，袖口挽在臂弯，露出劲瘦好看的线条，两人还没看清，那鞭尾已如银蛇探出，舞出猎猎疾风声，冲两人心门砸去！

        这一鞭下去，抽的二人皆是形魂离体，呜咽一声，散在黑暗里。

        林语尘转过头，一把扯起沈银修向前奔去，沈银修任他拽着，在这地下无头苍蝇的乱跑半天。

        两人体力都是极好，直到后边没了动静，才缓缓停步，微喘了几口气，小声道：“不知道还会不会追来。”

        林语尘觉得自己倒还好，但是如果来的多了，身边带着个孩子，难免会顾虑不到。

        再看沈银修，他气定神闲的像是刚散步回来。一路老老实实的跟着他，胸口半丝起伏也没有：“不会了。”

        听到沈银修语气肯定，他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林语尘将短鞭收起，转头看向四周，好像听到背后那少年声若沉吟的说了一句，“新来的，不懂规矩。”

        少年声音很轻，像是自喃，听得不大清，林语尘扭过头来：“什么？”

        沈银修耸了耸肩，弯唇道：“唔我算的。”

        林语尘点了点头，“那你算算，这里还有没有。”

        怎么可能有。

        谁给他们的脸。

        还没等少年回答，林语尘猛然想起，方才到现在还一直抓着这少年的胳膊，看现在情形，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来，手下一松，垂眸，将松开的袖口拢了拢。

        沈银修的目光从他指尖挪过来，轻轻眨了两下眼，道：“说不准。”

        “”果然。

        林语尘皱起了眉，想了一会儿，从口袋摸出一个小物件来。

        犹豫片刻，忽然原地一坐！

        沈银修愣了两秒，才问道：“警察哥哥，这是干嘛？”

        林语尘正盘坐在地上，回忆片刻后，手上结了个手势，表情一派莫测玄幻：“哦，有位大师教了我一个驱邪护身的办法，但是需要原地打坐三分钟。”

        说罢，朝沈银修招了招手道：“你过来点。”

        沈银修觉得好笑，眼睛弯弯的，“哥哥信这个？”

        林语尘咳了咳，也觉得有些尴尬：“原本是不信的，但现在不信也不行了，你说是吧。”

        少年似乎是觉得他说的有理，略微点了下头，慢慢蹲下来，与他平视，气息悠长地笑了笑。

        林语尘被他盯的有点不自在，却又不自觉的往他的眼睛上看，沈银修的眉眼深邃，笑起来莫名带了点撩拨的意味。

        而后，感觉有人在他肩上安抚般的拍了两下，动作像极了在鼓励一个赖在地上不走的小朋友。

        “”

        沈银修：“队长哥哥，这个不管用。你不妨跟紧我点儿，我保证没有东西敢动你。”

        沈银修的声音又低又柔，林语尘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而且，这少年总给人一种淡然自若的感觉，并不似在逞威风。

        但感觉归感觉，林语尘没怎么放在心上，他好歹是一位刑警，虽然这少年感觉异于常人，总归是血肉之躯，关键时刻定然没有让人民群众反过来保护他的道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姿势，好像是有点傻

        于是，他一只手继续扯着沈银修，脚下却落的谨慎。另一只手伸进口袋里，将那只木牌菩萨，轻轻攥了起来。

        少年走在他身后，像是没注意到这些，视线闲散的落在别处，唇角微微一弯。

        周遭黑漆漆的，远处闪过几只绿莹莹的光点，像注视他们的眼睛。

        两人正穿过一个长廊，因为暗，显得极为幽深。沈银修忽然道：“怎么发现他们是假的？”

        “反了。”他手指点了点眼睑下，“痣点反了。”

        女人的痣在右眼。

        而且，气味不对。

        长廊两边是望不到头的货物架子，贴着黄符纸。

        架子很高，整整齐齐摆满了猫咪瓷偶和铅色罐头，那瓷偶或浅或灰，远远看去能以假乱真。

        林语尘想拿下一个看看，沈银修提醒他，“哥哥别碰，会活过来的。”

        瓷偶里盛着灵，林语尘想起之前老姜的话，那些停留在人间的怨和念，成了傀影。

        如今那些不愿投胎转世的灵，以另一种方式，陈列在这里。看上去，诡异而安宁。

        “这里边装的是一样的吗？”林语尘问。

        “不同。”沈银修随意的指了指，“罐头里的是化去执念的灵，涤了记忆，等着轮回。瓷偶装的是尚未解脱的灵，对人间还有执念。”

        林语尘沉默了一瞬：“那如何化去执念？”

        沈银修摇了摇头：“每个灵有不同的痴嗔怨恨，这世间的情仇苦短，正是因为无法化解，所以魂魄永不安息。”

        林语尘：“那就一直摆在这里嘛？”

        沈银修笑着看他，说道：“有些定力好的，会变成猫，游荡在人间，靠时间，一点点熬过他。”他嘴角轻扯了一下，拂息很近，“然后慢慢习惯。”

        有一瞬间。

        林语尘觉得这个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银修呼吸很近，但他却感觉到，刚刚有个气息和沈银修说话的位置，并不是同一个方向。

        暗绿的光影，将所有事物的影子都拉得极长，因此也格外容易发现端倪。

        林语尘正想再问什么，目光迅疾的扫向两人的脚下——

        不知在何时，他们所站的位置，地上的人影忽然变成了一胖一瘦，瘦的那个正踩在他那边，那么胖的那个就是

        而沈银修无论身高还是体型都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影子，那么这个影子是谁的？

        此时他们仍并排向前走着，林语尘目光一动，扫向旁边的少年。

        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沈银修像是察觉到什么，微微停下，低声问道：“怎么了？”

        就在刚刚他停下的那一刻，林语尘注意到他脚下的影子突然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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