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01 叶无根仗剑闹姚府，左将军辞官赴丹都

　　待到常俭钰转醒过来时，已经是正午了。他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所处的并不是下榻的驿站。

　　整个房间除开这张床便只摆放了一副桌椅，天垂古卷就放在桌上，地方不大却收拾的干净整洁。从身侧朝南的窗户外还能时不时听见莫寻的欢笑声。

　　常俭钰推开窗子，发现正对着红门那特有的低矮泥墙，他这才意识过来自己是被安置在红门的某一幢小楼里面了。

　　翻身下床，常俭钰审视自己。发现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服，可想而知现在仪容也是十分槽糕了。不过意外的是，昨夜喝了那满满一坛子青藤酒，现在竟丝毫没有宿醉的头痛感觉，不知是酒好还是人家照顾有加。

　　将卷轴揣进怀里，常俭钰推开房间门，发现外接着一条走廊，东西两面各有向上的楼梯。大门向北敞开，走过去时正好看见在院子里与顾辰玩闹的莫寻。

　　看见常俭钰，顾辰将莫寻安排到一边，紧接着朝常俭钰的方向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烂柯……周全走了，将你和那位小皇子交在我这边照顾。”待常俭钰走到身边，顾辰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思考一番后笑着说：“不知将军现在感觉如何？”

　　“在下正要为此事道谢呢。”常俭钰一拱手：“以往若是喝了酒，早上无论如何都是会头痛一阵，但今早醒来竟无半分的不适，想必是先生做了什么。”

　　“那或许你得谢它。”说着，顾辰伸手一指从常俭钰怀中露出个头来的天垂古卷，“此物有不少神奇之处，就连老朽也不敢说全部了解。”

　　“竟然还有这种功效？”

　　常俭钰惊讶得很，急忙将古卷从怀里拿出，但不论怎么端详都瞧不出半点神奇的地方来。

　　正打算将卷轴打开细看，顾辰却伸手按住了他，“好了，既然将军醒了，那便趁早下山去吧，这卷轴等回去路上再看也不迟。”

　　“那便依先生的。”说罢，常俭钰又将卷轴揣回了怀中，“还是要多谢先生，愿将如此宝物借予在下。”

　　“借？呵呵，那便等将军用完后再还吧。”顾辰本意是想将古卷送给常俭钰的，但听对方执意要借便也不点破，顺着意思说：“还请替老朽好好保管。”

　　“必然如此。”

　　因为这次上山并没有带什么东西，所以常俭钰直接叫过莫寻来，准备着与顾辰告别。

　　“若是常将军方便，可否捎萍儿一程？萍儿……得回家去拿些东西。”

　　就在两人准备下山的时候，突然自身后传来萍儿的声音。常俭钰回头看去，发现萍儿这次没再穿着第一次见面时的那身华服，换了件朴素的麻布衣服。身上背了个不大的包裹，估计是装着用作换洗的衣物。本来垂下来的头发拿一根竹签盘在脑后，看上去竟又与前一次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常俭钰询问地看向顾辰，发现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又转头问莫寻：“殿下可愿意多带一人？”

　　“萍儿姐也跟我们一路？那太好了！正好多一个讲话的。”莫寻愉快地答应了。

　　见无人有意见，常俭钰自然也是同意。

　　于是几人辞别顾辰一同下山。因为都是年轻人，脚程也快，午时刚过便已经回到了先前下榻的驿站那里。

　　本以为周全提前离开，停留在驿站的周家下人定是早就跟着回去了，但没想到竟然都还留着。常俭钰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清晨时管家丁四来过，特地叮嘱他们一定要接上自己一行后才能回去。这倒是省去了他们再自行寻找车马的麻烦。

　　有些个心细的下人特地提到管家两只眼睛红肿的厉害，不过常俭钰只当是糟了虫害。太安名医众多，估计等自己回去时人家早就医好了，之后便也没有细想。

　　“对了，丁管家走之前跟我们说那车礼物不用带回去了，都送给将军。”正在常俭钰收拾东西时，又有一位下人来到常俭钰身旁请示道：“将军您要不点点，看看有没有缺了什么？”

　　“周太师的意思？”常俭钰惊讶万分。

　　“没见着老爷，不过丁管家说是，那应当不会有假。”下人回答。

　　“这……好吧，先看看是什么。”

　　停下手里的动作，常俭钰跟着下人上了另一辆车。车厢的地上摆了四五个三尺来长，宽高均有二尺的红木箱子。常俭钰先试着提了提，发现此物重的异常，于是干脆把箱子打开，发现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百来册书籍。

　　“这是……”

　　常俭钰随手抽出一本《百花贴》来翻了翻，卷首便大大地写了几行字“盗可道，非常道。吾有三不盗：识吾者不盗、吾识者不盗、吾不识者不盗。”

　　再往后翻，里面记录的都是些青楼女子，既跟“盗”字无关，与“道”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只翻了几页，常俭钰直接草草将书合上了，“周太师怎么会想着送这玩意给顾先生？现在还转赠予我？”

　　就在这时候，莫寻鬼头鬼脑地探过来，一见着常俭钰手上那本《百花贴》便欢喜的叫道：“常老哥，这不是周太师那个小黑屋里藏的书嘛，你也偷他的书出来看？”

　　“我可不会看这种书。”常俭钰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但马上意识过来，“什么叫‘也偷书’？殿下还偷看过这些？”

　　“那可不，周老师可把这些书当宝贝了，从来不借我看。我只好趁他不注意自己去偷啦。”莫寻刚想骄傲地仰起头，但突然又苦起脸来，双手一拍叫道：“坏了！上次偷的书我还没还回去呢！肯定被周老师发现了！”

　　“殿下上次偷了什么？我看这里书册上千，太师未必知道。”

　　“你是不晓得，周老师可是能把一书房书都给背下来的。”莫寻仿佛已经看见戒尺在他面前挥动了，捂着脑袋后悔不已的说：“而且我上次偷的可是子午之乱那三个人写的书，哪能这么巧不被发现啊。”

　　“子午之乱？顾先生的？”

　　现在的常俭钰对子午之乱四个字可以说是相当敏感，莫寻一提起就想到了顾辰。

　　“何止啊，那三个人都有……坏了坏了……”莫寻还没从抄书的恐惧中解放出来。

　　看来殿下就是在那几本书里查到的红门与方寸山。常俭钰心里猜测。叫我去调查……应当是巧合吧。

　　因为回程多了萍儿，常俭钰便简单规划了一下。

　　姚家地处丹都开源，在午阳国，每年销售的丹药中有七成出自那里。而在开源，又有五成出自姚家。可以说，正是有了姚家这个全国最大的丹药商，才给开源按上了个“丹都”的名号。

　　方寸山在都城太安西面，而开源则在东面。于是在征得萍儿同意后常俭钰决定先送莫寻回京，再另找马车送萍儿去姚府。虽然一开始四皇子对这决定颇为不满，但一想到书的事情，以及自己那十遍尚未动笔的《万言经》，便也无力去闹腾了。

　　随着三人坐上马车，常俭钰便直接从怀里掏出天垂古卷来，莫寻也好奇地凑到身后。

　　刚展开时，卷轴内竟是一片空白，差点吓出常俭钰一身冷汗。但马上便看见里面有墨迹显现，似有人正拿笔作画一般，不一会就描出了个翠竹掩映、曲径通幽的院子来。

　　“这是哪儿啊？”趴在常俭钰肩膀上的莫寻问道，“不像太安的建筑，来这儿的路上也没见过类似的。”

　　常俭钰也摇了摇头：“河东的建筑倒是有些相像，不过整体还是不同。”

　　见两人对着画里的建筑一筹莫展，萍儿也好奇地歪头看去，但只瞄了一眼就惊叫出声：“云来阁！”

　　“云来阁？”常俭钰好奇地抬头看向萍儿，想了想问道：“那此地是在姚府？”

　　“没错，是我奶奶住的地方。”萍儿点头表示认可：“不过我离家三年了，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想起最初见到萍儿时自己心里的疑问，常俭钰默默将卷轴收回了怀里，正坐起来问道：“萍儿姑娘，在下有一事想请教，姑娘若不愿回答在下绝不强求。”

　　“将军请讲？”

　　“三年前在下尚且在八仙会上见过萍儿姑娘，怎么再见时便突然到了方寸山上了？而且竟变得如此……朴素？”

　　思考了半天，常俭钰才终于想到一个讲起来不是太过失礼的词。不过显然萍儿并不在意。

　　“倒不是什么秘密的事，不过将军若是要听，便说来话长了。”

　　提起往事，萍儿不由得向后倚了倚，双眼出神得望向马车摇晃的顶棚。

　　“从哪说起呢……不知将军对姚家了解多少？”

　　“因为军中经常需要购买丹药，在下倒是与姚家家主姚万里见过几面，不过与他几乎都是谈生意，姚家的情况确实是不怎么了解。”思索一番，常俭钰又说：“不过倒是听过些消息，说姚家如今由万字辈的三兄弟打理，膝下共子女五人。”

　　“将军说的没错，姚万里便是家父。在这一辈里我行三，上面有两个哥哥，下有一弟一妹。”萍儿闭上眼睛开始回忆，“三年前，正是八仙会的时候，姚家大半人都跟随父亲去了太安，只留小部分护卫在府上。叶无根便是趁着这个时候，一人一剑上门大闹了姚府，将我那妹妹给带走了……”

　　“什么！”听得这个消息，向来冷静的常俭钰一下站了起来，将始终趴在他背上的莫寻给摔倒了座位上：“这叶无根是什么人？竟能做出这种光天化日强闯民宅、掳掠他人的事来？开源官府无人吗？”

　　马上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常俭钰赶忙坐回座位上：“是在下激动了，不过姚家也算是有名的大族，就算没有习武的根基，愿在姚家当个食客的绿林好汉应当也是不少才对，怎么就连一个人也护不下来？”

　　常俭钰这么一问，萍儿禁不住苦笑两声：“叶无根算得上是开源最出名的义贼，干的都是些劫富济贫的事。他来姚家，那些人自然是去守着库房了，怎么会有人在意一介女流呢。更何况叶无根还拿着姚家的地图……”

　　“地图？谁会给这么一个江洋大盗姚家的地图？”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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