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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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傍晚陆谌才晃荡着回到东院,他如常进屋坐下,自己倒水喝茶,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在屋子里迅速找了一圈,然后猛地冲出去。
“来人。”
三个丫鬟应声出现:“是。”
“我的衣服呢?”陆谌急得恨不得手脚并用比划,“衣服衣服——就是我早上换下来那件。”
三丫鬟交换了个眼神,年龄稍长的春兰答道:“回大人,您那衣服早上奴婢们已经浣洗完毕,正晾在后院。”
陆谌依旧不放心:“带路,我去看看。”
很多人都会说师门对自己如何恩重如山,师父对自己如何如何精心教导,对于陆谌和顾衡来说,形容师门就简单多了——一个“好”字足以概括。
许清词对他们,更是身体力行着这个字。
在春兰的带领下,陆谌终于见到了自己的衣服。
这件是他从幽冥一路穿下来的,中间买了几次成衣换上脏了丢掉,都没舍得把这件脏兮兮的扔掉。此时此刻它正大大展开挂在后院的晾衣绳上,陆谌走过去,轻轻抚着湿漉漉的衣襟处一串凸起的纹路,这才放下心来。
那是他的名字。许清词亲手所绣。
陆谌和顾衡都无父无母,小时候魏夜阑讨厌他们,总想扔掉他们还每次都加一句走丢了就没人要了。一次说的太过分,惹得豆丁大的陆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许清词为难地抱着陆谌,又舍不得说师弟一句重话,怎么都哄不好人,最后只好轻声求助顾衡。
顾衡也不到膝盖高,被魏夜阑激的两眼通红,小孩子硬撑着一滴眼泪没掉,问师父可以在他们衣服上绣上名字吗,这样即使走丢了别人也知道他们是有人要的。
于是整夜,许清词就这样怀里抱着陆谌,膝上枕着顾衡,忙活着给他俩衣服上绣上歪歪扭扭的名字。谢凛眼露不赞同,但又实在拗不过他。许清词从没做过针线活,他纯是靠着意志力扎了满手针眼后才磕磕绊绊绣好了四个字。
许清词没觉得这份宠溺有什么不妥,尤其在看到徒弟们醒来后地破涕为笑,就更觉得值当。两个孩子吵吵闹闹地拿着衣服去找师尊显摆,可惜被起了无名火的谢尊主摁着挨了一顿莫名其妙地打。
自此之后十几年,两个小豆丁身体抽长,随着一点点长大,那些最初的不安早就抛却脑后。然而许清词心里仿佛他们还是那两个他亲手捡回的小男孩,依旧亲手在每件衣服上绣上他们的名字。
“我师父的女工这么多年居然一直没长进,绣的又大又丑。”
陆谌突然无头无脑说了句,春兰不明所以,只得沉默。陆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又问道:“你识字吗?”
春兰道:“回大人,奴婢略识一二。”
“那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春兰低着头,悄悄翻了个白眼。顾将军的任命满城风雨,轮到这位连个皇榜都没有,谁知道你是哪根地里冒出来、又是做什么的啊。春兰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还是尽量恭敬:“回大人,奴婢不知。”
陆谌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一路无话。晚上三个丫鬟伺候着陆谌洗完漱,他便挥挥手让她们退下了。陆谌换好衣服刚准备躺下,耳尖地听到一股风声而过,然后又是连踩上树声。他探头向外望去,正看到钟灵一闪而过的身影。
入盛京第一天,过得还可以。初入世的陆谌公子躺在床上心里总结着,无所事事地正酝酿着睡意,突然听到外面一阵疾行声。
陆大人顿了顿,重重翻了个身,脑袋埋进被子里,心里已经将那些没眼力见打扰人睡眠的刺客千刀万剐了遍。
虽然天策府这些丫鬟不知,但内务府的命令可是实打实白纸黑字下去的,暗夜营这个美差里对其有所窥视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陆谌一路已经习惯了层出不穷的暗杀,万没想到天策府的反应也能如此迅速。陆谌还在思忖着是现在出去杀完再睡还是再躺会等他们找累了再动手时,外面树上的钟灵已经跳了下来,瞬间就和他们缠斗在一起。
外面叮叮哐哐,陆谌撑起身子,兴趣缺缺地拄着下巴隔岸观赏了会。钟灵武功略占上风,但架不住对方人多,颇显捉襟见肘。眼看着钟灵被一人牵制,另一人趁机想要了断,陆谌皱皱眉头,推开窗户直接翻了出去。
陆谌入局,形势立刻大不同。就算他全程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但奈何实力实在是太过强悍了。钟灵被分担了压力就不再那么吃力,也可以专心致志和某几个交手。只是陆谌莫名地——又等了一会——才终于确定钟灵是真的一直游走在自己周身三尺以外——几次明明最好的反击机会就在这边,他都特意远远绕开。
陆谌更加莫名其妙,甚至分神开始思考了下这是为什么。
几番交手陆谌近乎变态的实力碾压也预示着什么,几个杀手相望,他们配合多日,从彼此眼中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几个人从正面牵住注意力,一人借着月色绕到后面,瞅着陆谌注意不到的空隙扔出暗器。
陆谌背对暗器,虽看不到动作,发生的一切倒也躲不开他的耳朵。他盘算着时间足够就没着急躲,决定继续先解决手上的。
然而旁人不知道他的游刃有余,钟灵从缠斗中慌忙抽出手,趔趄着抓了一把石子扔过去。石子擦着暗器的尾捎而过,钟灵眼瞅失败,咬咬牙仿佛下定决心般一个闪身到了陆谌身后。
陆谌还在慢悠悠收拾眼前的敌人,猛地感觉有人从侧轻推了自己一把。他诧异转头,只看到头顶的涡旋,接着是一声死死咬住还是泄出地闷哼。
“……”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陆谌张张嘴刚想说什么,钟灵却连头都没抬,迅速一个起落又跳回去跟人厮杀开,从头至尾像极了落荒而逃。陆谌更感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觉得身上有一块粘稠,低下头,白色里衣上钟灵刚刚碰过的地方,有个不甚明显的血手印。
陆谌突然想起,钟灵刚才用来推他的,是前一晚自伤的右手。
院外任平带着人已经到来。陆谌看着那个小小的在杀手圈里拼杀的身影,眯眯眼,俯身捡起一截树枝,终于认真起来。
幽冥出手,雁过无痕。任平辛苦集结的侍卫刚踏入东院,陆谌秒杀所有对手的残影也正好落地。任平快速扫了眼院内判断了局势,边呼叫着让人收拾残局,边隔得远远观察着陆谌——月光下,陆大人穿着一件浅色里衣转着一根带血的树枝站在那若有所思。
趁着东院人多,钟灵小心地挨到任平身边跪下,壮着胆子轻声叫了句“任大人”。任平的注意力都在陆谌身上,猛然被叫一扭头又见到现身的钟灵不禁大惊,赶忙侧过身子挡住陆谌可能望过来的目光。
任平知道钟灵一直在东院守着,这次也必然参与其中,想要关心两句,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深感无力地“嗯”了声。
钟灵俯身低头:“奴才护主不周,请大人惩罚。”
随着钟灵的动作,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飘了上来。任平只觉得更无力,一边更努力想要挡住陆谌,一边嘴上吩咐道:“起来吧。今个太晚了……明天再罚吧。”
钟灵顿了顿,小声应“是”。他又磕了个头,手在地上轻借了下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微微抬起头,任平这才注意他脸上已是血色尽失,眼里布满血丝。任平张张嘴,终究还是无力叹息。
“先退下吧,明面上的我们侍卫来处理就行。”
钟灵一愣,悄悄抬眼,小心翼翼流露出感激。任平撇开目光挥挥手示意他快走。
然而钟灵前脚刚重新回树上,后脚陆谌就隔着老远扯着嗓子不满叫道:“任平!”
侍卫长赶紧切换情绪小跑过去,“怎么了大人。”
陆谌转着树枝,抬抬下巴示意:“你把他给我叫下来。”
任平是真的没转过弯来:“谁?”
“钟灵?”陆谌也不太确定,“刚才那小孩——是这个名字吧。”
任平的脸色微变,想到那孩子摇摇欲坠的模样,还是假装听不懂地搓着手赔笑:“大人,这个……”
“叫他下来,然后你去处理尸体。”
任平张张嘴,在陆谌眯起眼睛的警告目光里,终是没敢再说反对的话。片刻后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
“大人您直接叫他就好——他听命于所有人的。”
任平越说越轻,尾音最后颇有些失落。然而此时陆谌还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于是他不客气叫道:“钟灵。”
树上刚刚得以喘口气的钟灵一愣,接着一声已然夹杂不满:“人呢。”
意识到这不满是对自己,钟灵顾不上规矩和害怕,急急忙忙跳下树直接跪到陆谌面前:“奴才在。”
陆谌静静看着他,也不发声起来。钟灵跳下来时根本没敢给自己缓冲,此时也顾不得疼痛,满脑子都被害怕填满,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钻进土里。任平看着紧张到不行的钟灵,硬着头皮刚想求个情,陆谌突然开了口。
“尸体解决完了吗。”
炮击直对任大侍卫长,明摆着赶客。任平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闷闷应声告退。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东院,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还是两个人一跪一站,陆谌若有所思。
院子里就剩他二人了,陆谌摇着树枝终于开了口。
“你受伤了吗?”
钟灵在这段沉默里脑补了无数陆谌可能说的话,想好了一百种请罚的应答,万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一句,下意识就否认:“没有。”
陆谌指着自己衣服上的血手印:“那这是什么?”
钟灵跟着抬眼,目光小心翼翼地触及到陆谌身上那个模模糊糊的血印时,一瞬间脸上褪了所有血色。陆谌一直紧盯着他,刚要开口,就见他猛然俯下身子拼命磕头。
“奴才知罪,求主事惩罚。”
钟灵怕得大脑一片空白,除了不停请罚也不知还能做什么。陆谌什么也问不出来,当事人还惶恐地恨不能立地自尽以证清白,看着看着反而气笑了。
陆少爷索性也不求答案了,抱起肩膀,单手拎着树枝,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他在自己脚下磕个不停。
任平处理完那边折返回来,一进东院就看到这个场景,眼神不禁复杂起来。他之前在钟灵身上多管闲事已惹得陆大人不快,此时自然不敢多言,汇报完就要退下,陆谌却伸手拦住了他。
“去请纪大夫。”
任平神色一凛,忙道“是”。陆谌又用脚碰了碰钟灵——在任平来回的这段时间里,他依然在不停地磕头请罚。钟灵感受到陆谌的动作,摸不清他的意思也不敢停下来,只能试探性放慢了动作。
陆谌轻哼了声,肉眼可见钟灵整个人崩的更紧,颇感无眼看地转开头吩咐道:“进来。”
陆谌说完也不等他便先进了屋。钟灵只得默默跟着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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