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Fantaisie–萨博

海圆历1519年，伟大航路。

        安看到了一个熟人，这是她出海之后第一次见到他。

        大海是广阔的，如果不是刻意去寻找，很多人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再碰到第二次，算起来，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他了。不远处的金发青年正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街角边，时不时透过人群看向远处，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人。

        被建筑所遮掩又不甘而洒下的细碎闪烁的光与青年的金发所重叠在一起，带着久远记忆的风呼啸着卷起了他的衣角，也似乎吹迷了她的眼眸。但安还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他，穿过千千万万、重重人海，一眼就看到了他。

        只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一看到这个人时，她便再也走不动了。一个人的海是非常寂静而悲哀的，夜里的海面沉寂在极致的浓墨里，连星光也被乌云遮蔽一言不发，风不肯推动她孤零零的小船，月亮不肯露面照亮她的身畔。她将手浸入墨色的海里，于是海水连带着她身上的温度也无情夺走。

        无穷无尽的浓墨般的影子漂浮着沉默着，她看不到光，被遗忘，就连悲伤也觉得多余。

        他们都义无反顾地朝着未来奔赴，只有她可怜又可悲地被困在过去的帆船中迷失了方向，哪怕消失在暗蓝色的深处，也无法掀起一丝波澜。

        在那么漫长那么漫长的时光里，她一个人静静地、悲伤地走到了现在，抽离感情并不是说会再也无法感觉到疼痛，反而比感情充沛之时疼痛千千万万倍。而曾经拥有过，却又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的感觉，又是怎么样的呢？

        安看着萨博，隔着茫茫人海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目光带着恍惚明了却又无可奈何的悲伤，这种突然尖锐起来的感情让她的眼眸染上了墨一般的阴霾。她绝望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泪来，却又平静的似乎只是在透过人群看向枯萎的记忆。

        她看到萨博接起电话虫，不知道电话虫那段说了什么让他轻轻皱起眉头，那些细碎的光点便落进了他的眼眸之中，她看到他抬起眼睛朝着她这边随意地扫了一眼，竟有一瞬间让她以为他眼中的温柔是因为看到了她。

        萨博挂断电话虫后径直朝着她这边走来，安看着越走越近的萨博，紧张的心脏都快要忘记了跳动，她就这样愣愣地站在人潮之中，站在被大片阴影所覆盖的街道中心，浑然不觉身旁投射过来的奇怪目光。

        一步、两步、三步、萨博正朝着她走来，在他的脚步停在她面前的一刹那，心跳停止，连呼吸也忘记。

        然后她看见萨博冲着她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笑容：“不好意思，可以请你让开一些吗？”

        安下意识侧了侧身，萨博便毫不犹豫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她猛地回头，看到萨博重新走到了阳光下，克尔拉正站在那里冲着他不满地嚷嚷着，然后两人转身离开，被拥挤的人群一点一点淹没，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也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兄弟啦——！”

        这句话似乎正在被一张看不见的抹布一点一点地擦去，然后完全从她的生命中抹去，让她忍不住开始怀疑，与艾斯、萨博、路飞一起喝结义之酒的那个场面，是不是只是她自欺欺人的一场错觉？

        街道中心，一个人缓缓蹲下身体，有好心人询问身体是否不舒服，那个女孩只是沉默着摇摇头，然后踩着夕阳的光缓缓走进狭隘的街，直到被浓郁凉薄的黑暗所吞噬。

        可是怎么办啊，她一个人，怎么办啊？

        海圆历1520年，雨。

        当看到蒂奇出逃，白胡子海贼团二番队队长前去追捕的消失时，安愣愣地盯着上面的字眼看了好久。白纸黑字的“四番队队长萨奇确认死亡”疯狂地刺激着她的神经，直到暴雨侵袭而来，她摘下面具重重躺在地上，任由暴雨砸在她的脸上、眼睛里，嘴里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已经不知道这一次重来到底是好还是坏了，上一世，萨奇好好活着，艾斯死了，这一次，萨奇死了，她却可以救下艾斯。这让她不禁怀疑，是不是其实她在用萨奇的生命去换回的艾斯？可是………安突然捂着脸失声痛哭。可是萨奇，也是她深爱的人啊——！

        然而走到这一步，已经再无法回头了，她决然疯狂、孤注一掷地伸出手迎接狂暴的雨水，脆弱绝望的感情在此刻被她尽数抛去，哪怕身侧的海水咆哮着怒吼着，她也拒绝了走入深海沉眠，永远与疼痛过往告别的诱惑邀约。

        “我生来便是我自己的，我不是任何人的！”

        小时候所听到过的，那首摇篮曲到底是怎么唱的呢？她早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一段很轻很轻的调，轻到如薄雾般的叹息一样，深陷其中也无法触及。

        残忍的时光哪怕再如何煎熬，它都会如期而至。

        【白胡子海贼团二番队队长波特卡斯·d·艾斯，将于一周后于马林梵多公开处刑】

        安放下手中的报纸深吸一口气，紧紧握着拳头看向海面，眼中是浓墨般的黑，轻声唤了一声阿布，阿布飞过来疑惑地歪着头看她，安伸手摸它的头，它便欢快地蹭着她的手心“啊布啊布”地叫了起来。

        “呐……阿布，你还有家人吗？”

        “啊布啊布”阿布欢快地转了一个圈，点点头。

        “那你想它们吗？要不要去看看家人？”

        阿布歪着脑袋，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但它沉默了一会，许是想起了家人的样子，展翅飞了起来，边鸣叫着边在安的头顶盘旋，非常兴奋的声音。

        安便笑了，她听出了阿布语气中的思念，于是她冲着它招了招手，阿布停在她的膝盖上。“阿布，过几天你送我去一个地方，就去找你的家人吧。”

        阿布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们在那之后就分开………”“…………阿布阿布(拒绝拒绝)……”

        “我不能和你一起……”“……阿布(不要)……”

        “好好好，不赶你走……不过总归是要经常看看自己的家人的，你不是出来很久了吗？还是回去看看吧………放心啦，我们还可以一起旅行的，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啊。”

        “……阿布别蹭我的脖子哈哈哈，痒……”

        “好吧好吧，那……等阿布回来找到我的时候，我们就再一起继续旅行吧？”

        阿布立刻点头，跳到她的肩膀上蹭她的脸，安摸着它的头，低垂着眼，有什么东西从中一闪而过，又立刻恢复了平静。

        只是在阿布睡着后，一声无奈叹息在寂静的无光之夜中响起，传了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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