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 100 章

陈曦再次见到苏子元已经是二月二这一天。

        京城人哪怕再穷之人,  也会尽力在这一天吃一口猪头肉，寓意龙抬头，一年都有一个好兆头。今年天气不疼人,  冻死许多贫苦之人，但多数百姓却依旧按部就班过着节日。

        陈曦今天亲自带着宿雨卤了一锅猪头肉,  让灶娘烙了一摞摞的单饼,  单饼卷猪头肉,  是这一天京城最时令的吃食。

        一帮子人在院子里吃得热火朝天之时,  苏子元出现了。

        陈曦有些惊讶,  只不过半个月没见，这人好像又消瘦了几分，跟随之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似乎劳心劳力太过一般。

        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招呼大家赶紧吃饭：“苏将军和各位兄弟赶紧坐下用饭，虽然只是粗茶淡饭,  滋味还是好的。”

        苏子元没想到竟然还能赶上过节，他也不客气，一口气吃了五个卷饼,  喝了一大碗胡辣汤肚子里才算舒坦起来。这些天日夜忙着，总算安排妥当了，这才想起好像几乎天天都没吃几口热乎饭。

        陈曦心道这人之前是干什么去了，怎么好似饿死鬼一般，忍不住劝道：“再忙再累也要尽量顾着些肚子,  不然年轻时候还好,  若是老了可真真是受罪。”

        苏子元笑笑，转移话题道：“咱们明日出发，如何？”

        陈曦点头：“已经收拾妥当了,  随时可以。”

        饭毕，陈曦让宿雨带人把提前准备好的汤药包送到保长手里，并请开私塾的举人老爷一同帮忙组织分发。嘱咐大家二月份还要再喝一个月的正阳气汤药，才好对抗倒春寒，同时也能强身健体。

        又带人把多出来的粮食分给胡同里十来家住户，每家虽然不多，但也是心意。当初顾慎来找麻烦，是这些人帮着弄死他的，陈曦记着这份人情。

        而且如今粮食居高不下，陈曦也是力所能及帮一帮乡亲们。

        第二日，陈曦一行二三十人出发。他们走得极其早，却还是被邻居们逮着了。

        常来往的一个大嫂笑道：“知道陈娘子定然会悄悄走，我们几家子女人凑到一起做了一百个锅盔，味道虽然一般，但这个天放两个月都坏不了，路上用咸菜就着，好歹能应个急。”

        看着一大摞的锅盔和一大罐子咸菜，还有一家子一家子来送行的邻居，陈曦眼里涌上一些泪意。

        人情冷暖，其实世上还是有情有义的好人多。

        和邻居们挥手作别，陈曦一行踏上了返回燕北之路。走出京城城门之后，陈曦掀开车窗帘子回首忘了一下，心道这里她厌恨之人已经死去，无关紧要之人也不再纠缠，就此永别了。

        陈曦望着城门，苏子元则望着陈曦。

        苏子元心道这个女人美貌无比，看似娇柔到不堪一击，干出来的事情却并不简单，他心底有一丝丝的好奇。

        他早年间便在京城安插了许多的探子和耳目，对宁国公府的一些蹊跷事情也探知了来龙去脉，自然知道陈曦的底细。

        又见她虽然关键时刻下手狠毒，但对并无关系的邻居们又心存善念，让苏子元有些摸不透她。

        不过苏子元习惯了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对女人并不那么在意，所以也只是想了片刻，便又恢复如常。

        燕北尽在掌控中，京城的事情也算是妥当，所以苏子元回程并不着急。哪怕陈曦请他先行，他也依旧跟在马车后面。

        秦靖是为了救他才意外断腿，而陈娘子是他唯一的外甥女，也是最在乎之人，苏子元不敢大意。

        这一路流民匪寇众多，万一陈娘子有个三长两短，他将无颜面对秦军师。

        一路上大家都做好了吃苦准备，没想到陈曦却跟变戏法似的总给人惊喜。

        到了吃饭时刻，将士们拿出铁锅埋锅造饭，想着煮一煮饼子吃就得了，可陈曦却指挥人从马车大水缸里拿出无数的速冻饺子，菘菜大葱猪肉馅的，这年头绝对的美味。

        众将士：“……”之前还想着陈娘子有些娇气，出门还自带井水，没想到竟然是饺子！

        一直在陈家住着的小兵子还好，跟着苏子元出门忙碌的绝对受了大罪，见到饺子就跟见了亲人一般，抢着吃就完事。

        下一顿的时候，将士们想着没有饺子还得煮饼子，没想到陈曦又拿出了风干肉和菜干熬起了粥，咸香美味，又是吃撑的一顿。

        一路走，一路吃，一路补充食材，陈曦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哪怕冀北地带已经动乱不堪，依旧影响不了大家的饮食。

        只不过可能陈曦他们吃得太好了，经常香飘三里地去，引起了匪徒的注意。

        这年头赶路的多数是流民，哪怕是大户人家也极其低调，恨不能把财富和吃食全部藏起来，像陈曦一行人这么高调的确实不多。

        难得遇上了肥羊，宰！

        这一日，陈曦和宿雨饭后去远处方便一下，刚离开大部队，陈曦便察觉到了有人跟踪。

        陈曦上一个世界的武功底子保留下来，加上这阵子她每夜偷偷练习，又有空间辅助，可以说武力值大增，耳力眼力同样如此。

        陈曦不动声色，在来人靠近之时将宿雨推到一旁，她抽出绑在小腿处的匕首反手就刺了过去，毫不拖泥带水，一招致命。

        陈曦刚将人杀死，便见苏子元正朝这边飞了过来，而且正好看到了她杀人这一幕。

        陈曦：“……”她好像一直都是温柔形象来的。

        而与此同时，有一支箭矢冲着苏子元飞去，正好经过陈曦身手范围内。出于本能，她用匕首直接将箭头砍断了。

        苏子元：“……！”

        两人对视，谁也没顾上大路上正打起来的两拨人。

        最后还是苏子元败下阵子，主动开口：“对不住，我大意了，应该带几个女护卫前来贴身保护。”

        陈曦笑笑：“苏将军又没护送过女眷，没想到也是正常。”军营里都是大老爷们，哪里会那么细心。别说苏子元，就连自己舅舅也想不到这么多。

        苏子元：“你身手很好，跟秦兄学的？”

        陈曦有些惊讶：“对不住，我竟然不知道你和舅舅是同辈，先前是我失礼了，给叔叔赔个不是。”说着认认真真行礼道歉。

        苏子元：“……”这不是重点。

        他得来的消息里，眼前这位陈娘子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标准的大家闺秀，甚至比寻常人家的闺秀还要古板老实许多，实在不像习武之人。

        哪怕后来作出那些复仇之事，也都是动脑不动手。而且这样好的身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来的。

        但陈曦不说，他也不好追问，于是就此作罢。

        只是苏子元偶尔会忍不住想，这个会医术、会功夫的小娘子不会是个细作吧？

        陈曦并不知道苏子元心里竟然想歪到这里去，不过她也无所谓，反正进了燕北之后就没什么交集了。

        陈曦扶着宿雨，示意苏子元：“兄弟们会不会吃力？苏将军您还是过去帮忙吧。”

        苏子元看了看属下：“对付这些虾兵蟹将，他们绰绰有余，我还是近身保护娘子的好。”

        宿雨看了看前后左右小声道：“苏将军，我和主子还有些事情要做呢。”宿雨刚刚被吓了一大跳，也惊叫连连，但反应过来之后便更加崇拜主子了。

        她已经习惯自家主子什么都会一点了，估计主子是受了神仙点播？邻居们都称主子是活菩萨，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苏子元“腾”一下脸红了，赶紧飞去兄弟们身边。他都忘了，陈娘子主仆到远处是有正经事要干的！

        他刚刚听到不远处有马蹄声便加强了警惕，一见有异状便首先想着赶过来保护陈娘子，哪里还记得其他小事？

        丢人，太丢人。

        望着他这幅落荒而逃的样子，主仆二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平时严肃正经的人害羞起来可太有意思了。

        一行人很快解决了土匪，当做无事一般继续上路。不过冀北这一带越来越乱，甚至有官兵加入到打劫之列，比土匪手段还要恶劣。

        不想有太多正面冲突，一行人也加紧了行程，三天之后便抵达了燕北界内。

        快到燕京之时，陈曦终于在长亭之处见到了阔别三年的舅舅秦靖。

        陈曦记得远嫁之前，舅舅还是一个伟岸雄壮之人，立在面前犹如铁搭一般。可如今却已经坐在了木椅之上，整个人都好似萎缩了一圈。

        “舅舅，”陈曦冲着舅舅便过去了，身体里好似还残留着原主的情绪一般。

        这么多年原主过得太苦了，尤其这两年犹如堕入地狱，她太想见到并依靠这世上唯一还疼爱她的亲人了。

        陈曦蹲在舅舅轮椅前，舅舅用手拍了拍她的后背，眼里同样含着泪，哽咽道：“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舅舅再不让你受苦了。”

        当年他其实也想过要不要把外甥女接进自家，可自己没有成婚根本不会照顾孩子，那几年又正是和北羌争夺地盘之时，也确实顾不上。

        现在他细细打听才知道外甥女这些年受了那么多的罪，脸上全是歉意，“是舅舅不好，没能照顾好你，舅舅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娘。”

        陈曦哭着笑着：“怪不得舅舅，是我自己不争气。当年舅舅常常想与我亲近，可我却听继母那些守着规矩的话，除了问一句好，一句话不跟您多说。”

        “现在想来是我糊涂，还伤了您的心。不过我终于想通了，以后定然活得幸福自在，还会给舅舅养老。”

        舅舅笑起来：“好好好，舅舅以后就指望我们阿曦养老了。”

        舅甥二人说了几句话，便见苏子元走了过来。

        舅舅秦靖拱手行礼：“多谢王爷亲自将我外甥女寻回。”

        苏子元笑道：“举手之劳，兄长何必客气。咱们亲如兄弟，你这么说就外道了。”

        舅舅哈哈大笑，不再多说客气话。

        陈曦则目瞪口呆，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人竟然是燕北王？哪怕她怀疑过这人的身份，却始终没敢往这个方向想，她还是格局太小了。

        燕北王笑道：“之前一直瞒着陈娘子本王的身份，还请谅解。子元是本王曾用过的假名，以后陈娘子可以直接叫我苏墨。”

        燕北王苏墨陈曦自然听过，可她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年轻之人，而且甚至还带着一丝的书生气，和传说中的小儿止哭的形象完全不同。

        陈曦很快反应过来，笑道：“燕北王客气了，您日理万机还帮臣女回到燕北，民女感激不尽。”

        舅舅嘱咐道：“王爷的名字可不是你这个小辈叫的，以后私下叫叔叔，守着外人还是叫王爷才符合规矩。”

        苏墨看看只比自己小几岁的陈曦，总觉得自己当初不该提和她舅舅同辈之事。现在好了，自己明明还是小伙，竟然有了这么大的一个大侄女。

        不过苏墨也不纠结这个，一行人往燕京城赶去。

        因为燕北王是悄悄离开的，所以这次也是悄悄回，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只是去边关巡视了一番而已。

        引起燕京人关注的唯有秦军师的外甥女陈曦被休弃后归来一事。

        对于陈曦，燕京权贵还是有些印象的，因为她可是公认最古板的大家闺秀。哪怕有个别人喜欢她这样的，觉得这才是女人典范，但总体却是笑话得多。

        不过想到她是在后娘手底下长大的，倒是也能理解。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她进京三年就被休而回，很有些铩羽而归之意了。

        陈曦刚回到燕京还在熟悉环境，却没料到城内已经谣言四起，基本都是围绕着她克夫做文章，甚至还拿她克死了母亲说事。

        陈曦用脚指头都知道肯定是陈瑜和继母牛氏捣鬼。这两个女人，她还没腾出手对付她们，她们竟然先弄幺蛾子，当她是软柿子呢？

        宿雨说起这个的时候愤愤不平，恨不能手撕了牛氏和陈瑜。

        陈曦笑道：“我是寡居之人怕什么？那种克死了丈夫又去攀附姐夫，克得姐夫妻离子死还丢了世子爷的名头，然后自己又灰溜溜回燕京找第三春的人，是不是更让人看不起？”

        “这事简单，你拿着咱们的话本再去找一个说书人就是了。若是没人买话本子，就用钱砸，砸不动，就用燕北王的名头吓唬一下。”

        燕北王可是自己叔叔，这个名头不用白不用，扯虎皮做大旗的事情陈曦一点都不脸红。

        “好来，”宿雨眉开眼笑，“那一家子还真当您还是原来那样好欺负呢。既然他们先不仁，那就不要怪咱们出手了。”

        对于话本的力量，宿雨现在深有感触，她觉得自家主子出手肯定成功。

        燕京风俗和京城还是有所不同，青楼有却并不盛行，但酒馆子却多得很。

        宿雨去了最有名的一家酒楼，那里的说书人和掌柜的仔细看了话本子之后十分满意。他们并不了解京城局势，所以还以为这就是纯粹的虚构故事，所以欣然买下并赶紧安排上。

        很快这个姐夫和小姨子搞到一起欺负原配的话本在燕京风行起来，众人当做八卦来听，甚至偶尔还会在私下聚会的时候聊到这个，甚至有人聊到了牛氏面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牛氏亲自去听了一场之后差点气死，然后便让人去骠骑将军府上叫陈曦回家一趟。

        牛氏心道这小贱蹄子竟然敢作妖，她就让这个继女知道谁才是老大。

        陈曦看了看来人：“你告诉牛氏，出嫁从夫，再嫁从己，我已经不是陈家人了，还请她管好自己的女儿。”

        来的嬷嬷是牛氏心腹，一直觉得陈曦是个好欺负的，没想到竟然碰了一个钉子，面上不好看了，阴阳怪气道：“大姑娘别忘了娘家才是自己的根本，若是没有娘家撑腰，您将来若是所遇非人可就受罪了。”

        陈曦忍不住大笑起来，吩咐道：“若没有那种娘家，我还能多活几十年。来人，把这个婆子掌嘴二十下。一个下人而已，竟然敢欺负到主子头上，可真真是反了天。”

        两个大力婆子立刻压住牛氏的心腹，冲着她的脸便左右开弓，下手不是一般的重，完事之后那个婆子的脸都肿成了猪头。

        陈曦温柔笑道：“你们呀，平时我也没少你们饭，怎么就不舍得出力呢，本娘子亲自打一巴掌，让你们知道努力的方向。”

        说着的功夫陈曦“啪啪”给了那个婆子两巴掌，两颗门牙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众婆子：“……”这，努力方向还挺遥远，主子手劲也太大了。

        “拖出去扔在大街上，我不想再看到任何陈家的人进门。”陈曦吩咐道，“宿雨，你亲自去安排，让燕京城的百姓了解一下小姨子和姐夫背后的真实故事，让百姓们也见识见识陈瑜的本事。”

        宿雨笑着答应下来，只要有钱就好办事，她现在手里可掌控不少这方面的人才，定然能在三天内扒下陈瑜那层厚脸皮来。

        谁都逃不开八卦的欲望，燕京城百姓同样如此。随着宁国公世子和陈瑜滚床事件逐渐明朗，再仔细对比一下陈瑜进京和回燕京的时间，还真是严丝合缝。

        还有那好事的特意找京城来的商贾询问，因为这一对姐夫小姨子的故事在京城实在火爆，商人们又是消息灵通的，便透露个干干净净，甚至还把后续发展给说个明明白白。

        这些商人中有些还被人特意打点过，都不用刻意抹黑，只要实事求是不隐瞒就好，因此陈瑜的名声直接臭大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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