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昏暗的审讯室内，周男已经被铐在座位上，耷拉着脑袋，老泪纵横，嘴里一直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

单向透视玻璃的另一边，陈建国推门而入，张超喊了句队长，迎上前去：“血液检验确实是受害者的，吴警官和赵记录员已经审了他快一个小时，就是不承认，一直在说自己不是凶手。”

“问了他为什么凶器会出现在他家吗？”陈建国撑着腰问道，一只手拍了拍自己迷迷糊糊的脑门。

“问了，一直回答不知道。”

“那这几天有谁去过他家吗？”

“没人去过，这段时间他也很少去收破烂，几乎整天待在家里，满地都是喝光的啤酒瓶。”

看着张超义愤填膺的面孔，仿佛周男就是凶手无疑了，可是陈建国拿过对讲，说：“问问他这段时间什么时候出过门。”

小吴警官听着对讲照话问了，小赵一一记下时间，张超看着陈建国，欲言又止。

拿过小赵递来的记录纸，陈建国边看边问张超：“你们今天是怎么发现凶器在他家的？”

张超回答道：“本来是寻访路过，看见他在门口鬼鬼祟祟的，过去问了两句，他支支吾吾心不在焉的，眼神瞟了废纸堆好几次，我觉得他肯定是做贼心虚，过去一翻就搜到凶器了。”小脸蛋一脸得意，骄傲的很。

陈建国宠溺地看着张超，偷偷笑了一下，喝了口茶，转身对张超说：“我去周男家里看看，你盯着他。”张超露出不情愿的表情，默默地点点头。心想每次队长都能抓住重点，可是这次凶手都显而易见了，队长好像还在怀疑另有其人，真是摸不着头脑。

        西门村，正值午饭时刻，隔几户便有炊烟袅袅，饭香四溢。一般这时候会有一些童稚小孩在家门口玩泥巴，现在大街小道都不见人影，警察逮捕周男的行动应该声响不小，大家估计也猜到了赵晓红就是那具无眼尸体，不敢出门也是情理之中。

陈建国路过老槐树，朝着前头的小巷子走去，赵晓红家中却传出一阵阵低声抽噎，哽咽中夹杂着声声叫唤“妈，妈——”，窗隙间只见一青年男子抱着赵晓红的遗照跪扑在地，一双老旧的皮鞋上布满泥泞，声音哭得沙哑却还在不停哀嚎，一抽一嗒地，气都快捋不顺了，看来这就是赵晓红外出务工的儿子，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这种生死悲离的场面即使陈建国见过不少，但是回回都令人心情沉重。闷声喟叹而后，陈建国穿过巷子，决定还是先去周男家里看看情况。

周男家的周边几乎都建起了两层小平房，他那破旧的单层小砖房显得尤为格格不入，门口一位警局同志做着保护现场的善后工作，看见陈建国立刻敬礼，掷地有声地叫了一句陈队长。

进门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堆得满地的废品和散落一地的啤酒瓶，把本来就不太宽敞的屋子变得更加拥挤。

陈建国踢开脚边的一只啤酒瓶，准备迈步的时候，低头仔细看着刚才啤酒瓶滚过的地上，发现有一粒粒小泥土块，他径自走过去，低下身来，捡起一粒捏碎，还有些许湿气。

昨天清晨下了一场小雨，只有那个时候踩过泥地或者是在一天之内去过河边湿地的人的鞋子上才会沾上湿泥土，要不然泥土早就干了。昨天到今天，记录纸明明写着周男没出门，最近一次出门是在前天去买了一扎酒和几份菜。

陈建国低头看了看自己和门口警员的鞋子，都很干净，周围是水泥地和石头道，泥土一定是有人从外面带进来的。扔掉捏碎的泥沙，陈建国起身四处瞧瞧，走到窗户边，生锈的插栓根本拧不动，窗户只能虚掩，从外面翻进来轻而易举。

        一刻钟过后，陈建国觉得没有其他特别之处，回到警局，正巧遇上有些焦虑的张超，他像见到救星一样，说：“队长，刚才郑局长来了审讯室，说是对这样罪大恶极的人要刑讯逼供，您说这，是不是……”

陈建国叹了叹气：“暂时先不用刑，我会找局长说明，你去查下今天去过周男家的警员们，谁的鞋子上粘上了湿泥土。”张超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哦”了一句，正准备走。

陈建国：“哎等会儿，赵晓红的儿子回来了，正在办丧事，你叫几个人去吊唁，问问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超还是“哦”了一句，可心里一点都不情愿，虽说这赵晓红的儿子没有嫌疑，可是警局几次打电话叫他回来，他却说打工老板不放人，居然等了快一个月才回来，那可是自己的母亲啊，看来还是个没良心的人。

站在郑大局长办公室门前，陈建国把衣领处的前两颗扣子扣好，深吸一口气，做好被局长臭骂的准备，咚咚敲了两下门，“

        报告——”。

“进来。”郑局长用余光瞥见一脸假意谄媚的陈建国，放下手中的笔，正眼瞧着他，似乎是在说看你要讲出什么花来。

陈建国箭步向前，放低姿态：“局长，他们说您刚才要求对周男进行刑讯逼供，这个现在可能还不太行。”

“怎么不太行，不是已经证据确凿了吗？”

        “虽然凶器是在他家找到了，但是尸检报告上写的凶手是左撇子，周男他不是，而且我今天在周男家发现有人进去的痕迹，很有可能他是被陷害的。”

“他换左手行凶也不是不可以啊，那你在他家找到了什么线索？”郑局长身体微倾，等待陈建国说出一些重要线索。

“一些湿泥土，周男这两天都没离开家，应该是别人翻窗进去留下的。”陈建国说得有点心虚。

“就这？今天有那么多警察去他家，指不定谁留下的。这次不好好审审他，要是放过了这个杀人凶手你担得起责任吗？”

陈建国斩钉截铁：”出任何事情都是我的责任。”一双玻璃球似得黑亮黑亮的眼睛透出视死如归的气势，瞪得郑局长火冒三丈，恨铁不成钢。

“你算个屁！”郑局长喊得青筋凸起，这个没一点长进的家伙，带在身边十几年还是遇到个事就要把自己给交待出去。

郑局长气得想说脏话但还是憋了回去，看着陈建国坚定不移的神态，哎罢了：“我再给你两天，你最好把诬陷的人给找出来。”

“是！谢谢局长！”陈建国在心底长吁一口气，接下来要想想怎么让人现身了。

        警局二科室，今天去寻访的警员都在这午休，张超敲了敲门没人回应，又敲了敲，轻声一推门，门就开了。

“张超，你干嘛！正睡着呢，累了这么些天好不容易放松一下。”半梦半醒的警员吴天恒嘟囔道。他和张超是同期警员，两人关系特别好，今天审问周男一上午，刚吃完饭休息还没十分钟呢，气得吴天恒直接把脚边的鞋子朝着张恒脑袋扔去。

“嘿嘿，吴哥，都两点钟了，你继续睡，我不打扰你。”张超双手接着吴天恒扔过来的鞋，看见鞋子干干净净的，屁颠屁颠地把鞋子给吴天恒送到脚边。

“你到底来干嘛呀？”瞧见大家都坐起来，吴天恒倒也没了睡意。

张超：“队长刚回警局，说是检查一下今天去过周男家的警员同志们的鞋子上有没有粘上湿泥土的。”

大家纷纷互相检查，但是所有人的鞋子都挺干净的。

“昨天早晨下过雨，到处寻访都走脏了，昨天回去就把鞋子给刷干净了。”吴天恒转念一想：“哎呀，我知道了，今天去周男家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发现地上有一些湿泥土，如果说周男说自己没出门是实话，泥土也不是我们留下的，那就是有其他人去找过周男对不对？”

张超：“这么说，那周男可能不是……”

大家伙听吴天恒说完垂头丧气：“那岂不是又要找凶手，又没办法结案啊！”

“不管怎么样，我相信队长，如果周男不是凶手我们还是要找到真的杀人凶手对吧！”张超打心底相信队长，“我先去向队长报告了哈。”

吴天恒点点头，给了张超一个宽慰的眼神。

在2005年，张超和吴天恒两人同时考上警察，不过吴天恒是法学专业，那一年平安市扩招警察，很多法学、医学、文学专业的人都能考进警局。

但张超可是货真价实的警校毕业的优秀生，在警局培训时两人一组练习打斗技巧，吴天恒可没少被张超揍。正因为这样，两人的关系也更加亲近，同是陈建国手下的小年轻，跟在队长身边三年学习到了不少知识，两人都十分相信队长的能力。

张超从二科室出来后在队长办公桌前等了片刻，在陈建国回来后报告了鞋子的事，陈建国了然于胸，坐下来想了一会儿，吩咐张超立刻把刑侦队的警员叫来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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