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星期天，平安市，虹天路。

陈昊三人站在虹天商场前的十字路口，左侧边，徐芊和昨天坐李楠对面的那个女孩正缓缓走来。

徐芊：“等很久了吗？”

刘墨：“没，刚到。”

明明已经吹了将近二十分钟的寒风。

李楠：“囝囝，下午舞蹈社的社团活动我送你过去吧。”

女孩害羞地微微点头：“嗯。”

囝囝？叫得都这么亲了，敢情你们不是为了我，而是想出来泡妞的吧。陈昊一脸嫌弃，蔑视看着那两个称兄道弟的家伙。

刘墨：“那个店在哪呢？我们现在过去吧。”

徐芊：“嗯好，就在前面不远。”

刘墨扯着陈昊的一角，对上他低斜无语的眼神，讪讪一笑。

        几人穿过东边的半条街道，拐进一条小道里，路的两旁栽着银杏树，金灿灿的叶子掉了一地。往小道里走了五分钟左右，一栋散发着高级冷淡风的建筑渐渐显露在眼前。深蓝的门面充盈着高冷的气息，来往人并不多，没想到，在市中心还有这样一个静谧的角落。

徐芊指了指眼前的建筑，说道：“就是这了。”李楠大步向前，绅士地为大家拉开了门。

“芊芊，你来啦!”

“嗯，珊珊姐。他们是我的朋友。”

一位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姐姐放下手中的软尺，迎上前，指了指一旁的衣帽架，“外套挂这里吧。”

室内空调开得很足，大家纷纷把外套脱下。一位穿着浅紫色宽松毛衣的小姐姐给大家端来热腾腾的红茶，然后忙自己的事了。

珊珊姐和徐芊寒暄了几句，聊了聊家常。

“珊珊姐，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我朋友看看一个纽扣，他很想找一个同样的。”

        徐芊望向陈昊，陈昊立刻拿出口袋里的纽扣绳链，递给珊珊姐。

“我看看啊，”珊珊姐看着绳链上的纽扣，端倪了好一会，“这个纽扣，应该是一件高级西装外套上的，材质是玉石，乳灰白的纹路很漂亮，一般很少人会用玉石纽扣，我这边大多都是普通石材或者树脂材料，好一点的也只是用牛角。”

“那您知道这样的纽扣哪里在生产吗？”

“不好意思，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了解的一个做玉石纽扣的工作室五六年前就已经不做了，成本太高，基本上没什么人会买。”

陈昊本来也没报多大的希望，但是知道有工作室生产过这种纽扣也是一种不小的收获：“谢谢姐姐，您已经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了，可不可以把工作室的地址告诉我呢？”

“当然可以。”珊珊姐把绳链还给陈昊，起身在一旁的桌子上翻找通讯录，陈昊在等待中把绳链戴回脖子上。

        浅紫色毛衣小姐姐正在设计台上整理衣服，见客人们杯中的茶水所剩无几，便端来一壶刚泡好的红茶，让大家自己倒，不用客气，徐芊几人连忙道谢。

陈昊坐在最外面，半起身弓着背，接过小姐姐手上的茶壶，说了声谢谢。

“哎，你这纽扣，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陈昊脖子上的绳链正巧在小姐姐的眼前晃动。

“什么！”陈昊抓着壶把猛地一抬手，壶壁正好碰到小姐姐的手，烫得她轻叫了一声，连忙往后退。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

“没关系，其实也没很烫。”小姐姐捂着珊珊姐拿过来的毛巾，看了看手背只是微微烫红，并无大碍，微笑着安慰大家不用担心。

陈昊又说了几声对不起，稍过片刻还是想问问刚才的事：“姐姐，刚才您说，见过这个纽扣？”

        “噢对，昨天晚上我和朋友聚餐喝个点酒，她叫了一个代驾，那个代驾穿着一件感觉和他并不太配的高级西服，所以我留意了一下，外套上的纽扣好像就是这样的，但我也不能确定是一模一样的。”

“那代驾的联系电话您能给我吗？”

“我朋友应该有，我问问她。”小姐姐热心地拿出手机，拨打电话，但是嘟声过后并没接通，“她现在应该有点忙，我微信问问她吧，她回复我了我就告诉你。”

“好的，谢谢姐姐了，我能加下你微信吗？”陈昊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如愿加上了微信，心想，这个代驾，一定要找到他。

过午时分，李楠和刘墨先送徐芊和囝囝去舞蹈社，陈昊与他们告别后就去了珊珊姐提供的工作室地点。

搭乘公交车到达工作室附近，羊肠小巷弯弯绕绕的，陈昊找到工作室的时候都已经快下午四点了。果然，询问一圈都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最令人沮丧的是，工作室很早就换了老板，现在这个老板从来就没做过玉石纽扣的西装生意。

        以前的工作室老板的联系方式也要不到，陈昊只能无奈地回学校了。

寝室里，陈昊坐在书桌前盯着手机屏幕，不时地刷新界面，等待紫色毛衣姐姐发来代驾的消息。

傍晚，李楠和刘墨还没回来，陈昊魂不守舍地看着书，眼睛时不时瞟一眼常亮的手机屏幕。终于，紫色毛衣姐姐发来一串号码，是代驾的联系电话，陈昊来不及道谢，立刻拨打号码。

两声嘟声过后，电话接通了，手机里传来一个沉闷粗糙的声音：“喂。”

陈昊紧张地舔了下嘴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说话呀。”电话那头稍显急躁，“是不是叫代驾？不是我挂了。”

“是的。”

“地址。”

“平安警校前的餐馆，怡园大道23号，我在那里等你。”

挂断电话后，陈昊穿好衣服，气势汹汹地直奔约定地点。

        夜晚的寒风吹的人直哆嗦，周末的校园街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陈昊站在马路旁，左顾右盼，一双锐利的眼睛审慎观察着四周。

不一会儿，一辆灰色轿车徐徐驶来，停在了陈昊面前，车窗缓缓降下，一张黝黑粗糙的脸渐渐显露，眼袋黑沉，面颊上还冒着几颗熬夜痘。

男人弯着腰，探着头，对陈昊说：“是你叫的代驾吗？”

陈昊没说话，直接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你看起来不像喝酒了啊，”男人看着陈昊十分清醒的样子，一脸疑惑，“我这起步价35，多一公里2块钱啊。”

陈昊冷漠地看着面前这个粗旷的男人，一件黑色的棉袄挂在驾驶椅背，身上的确穿着一件与他完全不搭的西装外套，他本身并不消瘦，还穿着两件厚厚的毛衣，撑得西装外套鼓鼓的，显得十分臃肿滑稽。

        陈昊盯着他西装上的纽扣，确实是和自己绳链上的纽扣一模一样。仔细瞧着，男人西装上的最后一颗纽扣虽然也是乳白色的，但和其他的好像并不是完全一样。

“把门关上，暖气都跑掉了。”男人嘟囔道。

砰地一声，陈昊重重地关上了车门：“司机师傅，你这件西装是你自己的吗？”

“嘿，昨天也有一个姑娘问了我同样的问题，”男人皱着眉，用余光瞪了一眼陈昊，“瞧不起人？觉得是我偷的？”

“完全没有，只是觉得质感很好，想买一件送给我爸。”

“那你还挺有孝心的，说实话，这是我捡的，怕是不能告诉你去哪儿买，”男人转了下方向盘，准备开向马路大道：“去哪儿？”

“捡的？在哪捡的？”陈昊看着泰然自若的司机师傅，似乎不像撒谎的样子。

男人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只想赶紧把这个客人送走：“怎么，你还想跑去捡啊。到底去哪？”

        “哪也不去！你先告诉我这西装到底是哪来的！”陈昊侧着身，直面司机师傅，气愤又急躁。

司机师傅火气也大，觉得陈昊就是来搅和生意的：“你这小子纯属给我找麻烦是吧，下去下去。”

男人气得推搡着陈昊下车，心想不做这单生意也罢。本来是想穿着这套西装撑撑面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麻烦事。要不是半年前垃圾场倒闭了，自己也不至于跑出来做代驾，每天受别人的气。

“师傅，我就是想问下这件西装您哪儿捡的，没别的意思。”陈昊拉住车门不想下车，但是还是不敌男人的力气，生生被推下了车。

“我看你也没喝酒，年纪轻轻的多做点对社会有用的事，别打搅我做生意。”男人使劲拉着车门想要关上，陈昊站在外面也使劲拉着车门想要进来。

        叮铃一声，男人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有人叫了代驾。没过几秒钟，一个电话打进来，男人猛地一使劲，关上了车门，接通电话。

“您好，我是代驾。”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磁性的低沉但又感觉清朗年轻的声音：“金门酒店，请快点来。”

“好的，十分钟到。”男人拉下车窗的一个小缝，对陈昊说道：“小伙子，我赶着去做生意，不好意思哈。”说完立刻摇上车窗，卷尘而去。

陈昊扳着锁住的车门把，无可奈何，看着轿车驶离后，连忙拿出手机，拨打司机的号码，几次被挂断后，终于接通。

“你这小子到底想干嘛！”

“一百块钱，买你十分钟，你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

“神经病吧你。”

“两百，我可以先转账给你，这对我真的很重要，你就当做做善事吧。”

男人有些心动：“好吧，等我送完客人再说吧。”

        挂断电话，男人心想还有这样的好事，看来这件西装还给自己带来了好运呢。

金门酒店，男人将车子停在金碧辉煌的门前，这酒店，看着就不像普通人来的地儿。

不一会儿，几人男人欢声笑语地走出来，一个瘦削的男子在两次三番的推拒中坐上了车后座，车外涨红了脸的大叔还在嬉笑的朝他招手，邀请他下次继续喝酒。

在拉上车门的一瞬间，男子的脸瞬间变得冷漠无情：“豪泰庐庭。”

“好的。”那可是我市最高档的小区了，男人悄悄看了一眼后座微醺的男子，不知道是哪家的富家公子。

男子理了理自己的羊毛大衣，头仰着躺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颠簸中，男子微微睁眼，目光正巧落在司机的西装外套上。

夜色煞人，男子盯着司机的西装，不知是因为酒气涨红了眼，还是因为愤怒血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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