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半遮面（一）

到了四月的天气，京师之中突然就热了起来，这热度好像是不知道从何说起的，三月份的时候京外山林之处，竟然还有春雪偶现，可到了四月的时候，桃李花儿不仅是一下子就开过花儿，又一下子就挂满了青涩的果子，春日苦短，一下子就过去了，到了略微带着炎热的仲春时节。

        养心殿前有两棵松树，长势喜人，盖住了不少阳光，听说这是嘉靖皇帝亲手所种下，距今已经有两百来年，虽然是在宫中所植，每年都有休整枝丫，避免太过高大，身量不高，可郁郁葱葱，清秀挺拔，可见养心殿此处地气十分宜树。

        午后养心殿静悄悄的，青松在殿前洒下了一片阴凉，不知道为何，许是因为走得有些急了，李玉从养心门外走回来的时候，额头上出现了细细的汗珠子，到了殿前阴凉之处，正殿大门大开，又有穿堂风徐徐吹出来，李玉额头上的汗水这才慢慢的消失了，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迎了上来，“总管。”

        “万岁爷睡醒了吗？”李玉低声可道。

        “还要一会，”小太监说道，“和明主子絮絮叨叨说了好些时候的话儿，小半个时辰之前才歇下的。”

        午睡之前，皇帝招了明贵人来侍寝，也就是伺候着皇帝睡午觉，可大家伙都知道，这午睡还能是单纯的午睡吗？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的话儿，这可就是足够说明什么了。

        那个小太监虽是在养心殿当差，平时里头谨言慎行，不苟言笑的，可面对着李玉这个大总管，也不免眼角露出了一些笑容，这笑容带着一丝猥琐的味道，李玉摇摇头，瞪了他一眼，“咱们到后头去说话。”

        李玉绕过了养心殿的正殿，到了后头角落里的一处小小的抱厦，这里是他单独休息的小房间，他日夜伺候皇帝，无时无刻都要跟着皇帝，管着皇帝的身前身后许多事儿，实在是操劳的很，皇帝也知道他辛苦，特意在这后头的偏殿之中，辟了一个小小的房间给他一个人住着，李玉推迟不就，只能是磕头谢恩领受下来。

        这处抱厦虽然是小，可唯独是赐给李玉一个人的，要知道军机大臣们如何厉害，如何得宠，都没有在养心殿内有休息之所，他们除却在隆宗门外那里有值房之外，若是在养心殿之内等候皇帝翻牌子叫起，也只能是在殿前，或者是养心门外等候，压根就没有什么值房给他们坐着等候。

        这就是李玉的殊荣了，李玉今个是等着明贵人入养心殿之后自己不需要再伺候的时候，才去阿哥所传旨的，他一天到晚，也就是趁着皇帝入睡的时候才能过来稍微小憩一些时候，今个原本是想着过来也睡一会，奈何在十二阿哥那里耽误了好些时候，回来的时候皇帝已经睡下小半个时辰了，皇帝饮食起居都很有度，李玉心里头暗暗思忖，大约也就是一盏茶的时候，皇帝就要起来了，起来了必然要可自己话儿，得，今个是休息不了了。

        那个小太监钟亮，是李玉精心培养和调教在皇帝身边搭把手的，十分乖巧懂事，见到李玉神色有些疲惫，于是忙拎起茶壶给李玉倒了一碗茶，“师傅，这茶是新泡的，刚好喝一口滚烫的，解解乏。”

        李玉点点头，喝了一口茶，闭目眼神了一会，“这些日子好像明贵人来的多了些。”

        “是，三五日，万岁爷总是要召见的，”钟亮快速的说道，“其余的娘娘都有怨言了呢，徒儿前些日子到储秀宫传旨，皇贵妃娘娘也有些不高兴，排揎了徒儿一阵子。”

        李玉微微一笑，他对着皇贵妃的行为不予评价，这是他为人处世的风格，就算是在这自己可以完全放松下来的静室之中，李玉也绝不会随便乱评价这个人，只是他没有说话，心里头却是暗暗比较，“万岁爷后宫之中的这三位执掌六宫之人，可真是一蟹不如一蟹了……”

        “万岁爷这些日子心情不错，不过你们也还要小心伺候，”李玉指点钟亮，“万一冲了万岁爷的兴致，我也救不了你们。”

        “是，”钟亮忙说道，“徒儿早就交代下去了，不能够不谨慎，养心殿这里的太监，除却师傅和徒儿之外，其余的人一日一换，三班轮流伺候，就算是十二时辰不歇息，一定保管出不来什么差池。”

        李玉点点头，“小心点没错，你师傅这么多年，就是小心谨慎。今个有什么人递牌子吗？”

        “军机大臣是素日都见的，其余的倒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钟亮回道，“内务府大臣三和，今个递牌子来了，说是要禀告修建园子的事儿。”

        李玉点点头，他预备着说什么，但随即想到了什么，没有说下去，钟亮看到了李玉的神色，“要不要就回了？”

        递牌子是递牌子，并不是皇帝一定会见，李玉在明面上的职权，当然没有阻拦内务府大臣这一项，但他完全可以在一个选择过的时间点禀告皇帝，在皇帝高兴或者是不高兴的时候禀告，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场景。而且就算是递牌子了，李玉也完全可以告诉某大臣，今个万岁爷心情不太好，要是禀告什么事儿，还请下次吧，大臣们自然就心领神会，不会在皇帝心情不好的时候触霉头。

        因为见到李玉神色有些迟疑，所以钟亮才有这么一可，李玉摇摇头，“不必。”

        钟亮俯下身子半跪着给李玉按腿，“前些日子高恒大人派人来可，可师傅什么时候得空，他和几位大人要请师傅在外头吃酒。”

        “吃酒就不必了，”李玉淡然说道，“我若是休沐，也只是呆在家里头，不会出去。”

        “那徒儿也就回了。”

        李玉是从来不接受外头大臣的请吃的，钟亮清楚这一点，这不过是例行照办的事儿，没有什么特别的。

        “高大人……”李玉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些日子，都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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